【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欢迎光临书本网。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暮雪轻寒】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1 1、老情人 ...   “我跟你说,今天咱们医院进来了一个胃出血的病人。”      “哦,那有什么稀奇的?”      “是没什么稀奇的,可是,那个病人,长得非常的漂亮呢!”      “非常的漂亮?是个女的?”护士停顿了一下,戏谑道,“你这个女的竟然还犯花痴,啧啧——”      “你见了不张大嘴巴算我佩服!”另一名护士边走边说着,脚步也缓了下来,似乎陷入沉思,“怎么说呢,漂亮的女的咱见过不少吧,可是,能够让黎医生有那样神情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她接着喃语:“是一种医生的直接吧,感觉黎医生做手术的时候,有点不像平时的他,似乎有点……紧张……”      碰巧经过走廊的陈蹊闻言一顿,伫立片刻,径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今天你做了一个胃出血的手术?”陈蹊来到黎许的办公室,脱口而问,听上去清清淡淡。      黎许手中的笔停了下来,抬起头来,嘴角似乎上扬:“哦?什么风把陈大医生吹过来了?”      他仔细地看了陈蹊一眼,不紧不慢地说:“你几百年才来我这儿一次,怎么,今儿急匆匆地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恩。”陈蹊还是站着,清冷依旧。      黎许干脆停下手中的工作,靠上椅背,说:“是啊,我今天做了一个胃出血的手术。”      “有问题吗?”仍然带了一惯的慵懒。      “我想看看病患的资料。”陈蹊对多年的好友见怪不怪,冷峻的脸上沉睿依然。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改不了向我打听病患资料的习惯。”他的脸上擒起一抹看不穿的飘淡一笑,“特别是消化类的病患。”      “简直是一个都不放过。”      陈蹊别过脸去,眼睫不可自抑地颤抖了一下,没有再答。      “五年了,这样整整过了五年了吧。”黎许的目光静静地落在陈蹊身上,眼神有一瞬间的迷离,“陈蹊,她叫景然。”      英挺修俊的男子闻言倏地一僵,立在原地,没有丝毫动弹。      “这次真是你货真价实的老情人。怎么,要不要去看看?”黎许略略勾了一抹笑。      高大的男子沉吟了半晌压低了嗓子道:“不用。”说完,提步离开。      景然醒过来的时候,天地已一片陌生,映入视帘中,满目满目的白,一股股强烈的恶心感自咽喉直往上涌,她整个人虚弱得几乎颤抖。      一直守在身边的护士见她醒了,立即警觉过来,凑近身来体贴的问:“小姐,你刚刚做完胃出血的手术,必须在停止呕血12小时后,才可以进食,现在你的身体很虚弱,还是请躺好。”说着,小心地过来搀扶景然。      护士小姐又和蔼地说着:“小姐,我们现在帮你联系你的家——”      “不用了!”景然急切地打断她,歉意地回道,“谢谢,可是不用麻烦了。”      护士小姐惊异地看了景然一眼,也不再过问病人的隐情。      她打理了一下,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说:“小姐,等会你的主治医生黎医生就会过来,现在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黎医生?景然的胸口不知怎的蓦然发紧,姓黎的医生她倒认识一个,只是,千万不要是他!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景然的心怦怦直跳,神经紧成了一条线,她颤颤地应道:“进来。”      门开了,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凝滞成了冰带。      景然的呼吸停滞地厉害,强压下由紧张带来的更强的不适感,扯了扯笑容,自若道:“学长,好久不见。”      黎许慢慢地走了进来,没有多少表情:“恩。”      嘴角的微笑僵在那里,果然回来不受到欢迎……      一时间,气氛陷入沉默,景然嘴角奴动了几次,但看了看黎许冷淡的脸,渐渐地低下头。      突然,黎许睨了她一眼,淡淡而语:“陈蹊也在这家医院。”      看到景然惶恐失态的神情,他补了一句:“他知道你住进来了,不过似乎不打算来看看老情人。”      “景然,他当年那样做,是有原因的。”      景然才涌上来的那一点淡然僵在脸上,慢慢萎缩,顷刻间化无。她闭目侧卧,不再言语。      背后的黎许,浮现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晚上八点多,李歆来找陈蹊的时候,看到了这样一幕:晨风晓月似的俊逸男子,手中拿着一个银色的戒指,细细地摩挲,专注无比。      她定睛一看,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得发烫,五年了,他时时刻刻戴着这条项链,她认得出,这不是他和景然之间遗留下来的东西,他一向讨厌累赘,因此,和景然交往的那三年中,他们之间所共有的,只有一对很普通的情侣对戒,她猜想了无数次,这条看起来很精致的项链,到底吊坠的是什么东西?      到了今天,她终于明白:这条珍爱非常的定制项链吊坠的——原来就是他和景然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为什么五年了,你留在身边的,依然只有她的东西?甚至连他人丁点窥探的机会都没有?到底还要多少个五年,你才会看到一直你身边,默默等待的我?    2 2、重逢 ...   陈蹊细细摩挲着手中的戒指,好像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染纤尘。他看了许久,然后捏住戒指,接着,缓缓地戴在了左手的中指上,这一切,都像放慢镜头般在李歆的眼中沉积:他将初恋女友的戒指又拿了出来,他将前女友的戒指又戴在手上,他的手指都在颤抖,他的眼中闪烁光芒,他的戒指戴在指上,他的眉峰轻轻一蹙,他的骨节渐渐发白,他的中指缓缓蜷侧——他的戒指,已经套不住他的中指。      她已经分不清楚她到底在渴望着什么,心尖在剧烈颤抖,一点点的,埋没她微乎其微的守望,她控制不了,推门出声:“陈蹊哥哥。”      陈蹊微微皱了一下眉,终于抬头,他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有什么事?”      语调,果然还是那么疏离吗,然而她掩下眼睫,轻松的说:“陈蹊哥哥,爷爷叫我们今天回去吃饭的,你忘了吗?”      陈蹊愣了一下,看了看手表,没有什么波澜:“哦,我忘了。”      这么些年的惯例,真的在你心中是那么的无足轻重吗,我可以心心念念整个星期的事情,在你看来,也许,究竟是不是连例行公事都算不上?      李歆微阖了一下眼睛,继而走近了些,温婉依旧:“什么时候回去?我等你。”      “不用了,我今晚加班,不回去了。”他快速地回答,末了,又加了一句,“你不用等我,从来不用。”      李歆的心头一滞,五年了,很多人,很多事,都已经改变,然而不变的,依旧是他那份冷漠的疏离,果然,是在怪她吗,怪她当年不顾一切的执拗和任性。      她侧过头来,瞥了一眼他的办公桌,那上面,又是一杯咖啡,如此霸道地占据着他的位置。她发涩的眼神移了开去,投射到他的电脑上,电脑里调出的,密密麻麻全是关于胃出血的病例资料,她低头苦涩一笑,怎么可以忘了:曾经有个人的胃,操控了他整颗心弦的沉抑张弛。      她的心没有由来的慌了一下,临走时手撑了撑桌角,然后独自一人,默默离开。      醒了已经两天了,肚子空旷着难受,可是偏偏,人有三急,还是要去上厕所,景然再也不想看见护士小姐手中的夜壶了,每次看见,她就郁闷得想杀人!      吃力的爬下床,她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好饿,已经饿得发晕了,好想吃东西……      怪谁呢,孤家寡人一个……景然哀怨的想着,调了调重心,一个脚尖一个脚尖的挪出病房。      景然几乎是挨着墙边挪走的,她的全身灌满越来越强的无力感,心蓦地发紧:她无比清楚的知道这已经是低血糖的发病征兆。      时间好像被拉缩得无限长,每走一步,她都好像是在针尖上起舞,后背的虚汗渐渐渗出,她的心悸崩近颤抖得打滑……      耳边靠近熟悉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像低音提琴一样沉稳、大气,是幻听吗,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会有这种可笑的、甚至是可耻的残迹?她的注意力从脚下投射过去,脚步近了,飘晃在眼前的身影,也清晰了:陈蹊,多年不见。      她的脚步停了下来,她旁侧的人,也停下了脚步,脑海中,不可自抑地放映出一幕幕景象,翻搅着她尘封的记忆——      “陈蹊,你真的会跟李歆结婚?”      “陈蹊,这是暂时的,是你为了责任暂时安慰她的,对吗?”      “陈蹊,你似乎忘了,我也有骄傲。”      因为那一场轰轰烈烈的自杀事件,他们的所有,就像只能在夜中鲜活的烟花,一瞬之后,结局只会是:灰飞烟灭……      他们的一切过去,都随着她在登机前发出的信息:够了,我们分手。黯然止殇。      四肢的力量像是被抽走般,连带着她的意识,渐次浇息。陈蹊,你曾经对我说:我会保护你。可是,在我痛得晕倒在陌生的大街上的时候,那个说会保护我的人,又在哪里呢?      景然挣扎开眼皮,目光越过身旁的男子静静地落向前方,一派清明,她重新提起脚步,没有余光的,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擦肩、而过。      高大的男子仍然站在原地,没有纹动,他僵立的白色身影,冷若冰霜。      景然,这就是你所希望的重逢吗,再见,已是路人。      愣在原地不久,陈蹊突然惊醒了一下,他旋即奔去传呼了护士:刚才,她明显是低血糖发作了的症状了!      果不其然,洗手间不多久出现了病人晕倒在里面的状况,一时间,那个狭小的空间乱成一团,晕倒的女子一抬出来,陈蹊就没有迟疑地冲了过去,强行拨开慌乱的人群,不容置疑的说道:“让开,让我来。”      医生镇定地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倒出葡萄糖片,小心地喂病人吃了下去,片刻后,病人的神志昏迷,呼吸频率也依然异常,凝重的气氛中,众人都察觉出病人情势的恶化,大气都不敢出,周遭一片死寂默然。他略一皱眉,将瓶中的东西整瓶整瓶的往外倒,在过大的摇晃动作中,瓶中的东西全倒了出来,一时间,各种颜色的水果糖片洒了满地。      陈蹊没有片刻迟疑,立即抱起景然,赶赴病房,并指挥着各种急救措施的准备工作,气氛紧张得让人压抑。      一番紧张过后,病人终于脱离了险境,沉沉地睡去。陈蹊仔细检查了监护心电、血压、脉搏和呼吸的仪器中显示的数据后,转过身来,问:“她到底多久没吃东西了?”      护士的心下一沉,慌乱无措的回答:“两天了吧……应该是两天……”      护士临时还偷觑了一下陈蹊的脸色,吓得赶紧低下了头,陈医生眼中的寒锋,简直要把她刺穿了!这时耳边又响起了冷若冰寒的声音:“她有比较严重的低血糖,肠胃也不好,再加上胃出血,两天,你竟然让她两天没吃东西。”      护士的脸几乎都埋在了脖子中,恐惧的心跳越来越快:这还是平日里那个沉稳睿智、冷漠少语的陈医生吗?他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怒气……      气氛在点点冰寒,这时,一直闲在旁边的景然的主治医生——黎许开口了,他咧开一贯的无所谓的笑容,说:“陈蹊,你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周围的空气一滞,陈蹊缓缓侧过身来,冷漠无绪:“身为病人的主治医生,你可以再冷漠点。”      黎许推了推银边细框眼镜,一派斯文儒雅:“陈蹊,你看到了吗,她晕倒,都不愿意在你面前。”      他重复了一遍:“她连晕倒,都不想看见你。”       3 3、开始 ...   在医院待了一个多月了,一切似乎都没什么变化,那次见面,也好像做梦般,了过痕迹,本以为日子会这么沉闷下去,却随着新来的病友而有所变化……      “嗨,你看我今天涂的指甲油怎么样?喂,看看,怎——么——样?”      这个新来的病友,每天真的不是一般的HAPPY啊,景然有点无奈的转过了脸去,眼睛还没瞟过去,一双白嫩嫩的玉手就盖到了她的面前,几乎拍到了她整张脸,她更加无奈了:“晏维,你这样要我怎么看呀?”      晏维眼珠子晃了一下,“乖乖的”把手抽回了一段距离,目测位移——2厘米。她张开大大的笑容,说:“红色的,快看看,很炫很炫的红色哦,超漂亮吧!”      这种笑容,这种阳光般热烈的笑容,真的,好久不见……      看见景然愣了一下,晏维使劲地晃了晃自己的小手,不满意的提醒道:“我的指甲,看看!怎么样?怎么样?”      景然在瞥见到她指甲的鲜红的那一瞬间愣住了,好熟悉的,似曾相识的场面……      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景然蓦地惊了过来,她应着:“很好,很不错……”      “什么叫很好啊!你根本没有注意看好不。呶,景然,到底漂不漂亮呀?”晏维不死心的作势要扑过来。      “你打扮得这么漂亮干嘛?莫非……”景然冲她眨了眨眼睛,“你看上哪个帅哥了?”      说到这儿晏维的脸上竟然浮上了一层粉霞般的红晕,她一下子规规矩矩的坐到自己的床上,带着羞涩:“恩。”      她把玩着手指,语气自然的柔和:“他是我上一次心脏手术的主治医生,我想,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他了……”      “哦?”景然来了点兴趣,八卦嘛,女子天性也。      “你别不信,真的,他好像有着某种让人忍不住沦陷的魔力,你知道吗,他太有魅力了,特别是他给人诊病的时候,胆大、心细、果敢、睿智、灵活应变,虽然他平时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是我想,他一定很细心,很温柔……”      “别看他本硕博连读毕业才两年,他可是我们C市中心医院最有潜力的新生代领军医生。”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魔力,但我知道你的眼睛有放光。”景然眯着眼睛不怀好意的戏谑。      景然把身体靠回背枕里,模拟她的花痴样,手紧紧地交握着,用夸张的语气搞怪道:“好细心,很温柔!”      “这么好啊,那人家对你有没有意思啊,小MM。”景然挑了挑眉。      “我怎么知道。”晏维微微低下了头,眼中的光芒更盛,似乎陷入某种极美秒的回忆,“不过,我可以感觉到,我笑的时候,他经常会看得有点失神,我特意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时候,他无一例外每次都注意到了,我有感觉的,他对我和其他病人是不同的,是那种有特别意义的好!”      “那些眼神,非常的温暖……”晏维抱住了膝盖,静静地说着,满脸柔光。      “那他长得怎么样?”景然干脆端起床台上的粥悠悠地喝了起来,还是小女生一枚呢。话说这个燕麦粥在哪儿买的呢,味道该死的好,唯一遗憾的是,加了一贯讨厌的豆渣。      “很帅,很帅,很帅很帅。”晏维夸张的瞪大眼睛,努力的让景然相信。      景然畅心一笑,这微微一笑,晏维被煞得整个人有点呆在那里:这才是,真正的明媚如花开的笑容,带着几分娇气,韵着几分傲气,眼眸弯弯盈盈灿烂简直令人不敢逼视,最要命的是,她笑的时候,嘴角自然的微微向上勾卷,带着坏坏的、致命的邪气,无法否认,她笑的弧度极美。      晏维伸出手,受蛊惑般靠近她的笑意的脸颊,突然,房间里响起了一计响亮的声音——“拍”,清脆悦耳。      “收回你的咸猪手。”景然悠闲的收回腾出的那只手,睨了她一眼,假装没有看见晏维手背上火辣辣的红,“那,敢问小姐,你什么时候把他追到手?”      “快了。”小女孩一下子就被吸引去注意力,信心鼓鼓地抿着嘴,“我,赌上我阑尾的性命,为了爱情,义无反顾的Fighting,Fighting!”      “咳,咳,咳咳……咳……”景然口中的燕麦粥全部都喷了出来,半路卡在喉咙的话断断续续,“你是说,咳……咳……你为了那个男的……没事……割阑尾?”      “Bingo!”晏维拍着她的背,爽快的承认。      景然只感觉,胃里的东西,一个气岔,全部喷涌上来。      耳边又响起了低音提琴,迅速靠近的声音,一个高大的身影倏忽站在她面前,罩住了她:“你怎么样?”      景然缓缓的抬头,再一次不可置信:陈蹊,复而又见。      “你来这里——”      “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曾经是这位病人的主治医师。”他快速的回答,示意了晏维一眼。      晏维的语气明显兴奋起来:“对啊,陈医生就是我以前的主治医生。”      “哦。”淡淡的,“我没事。”       4 4、坟墓 ...   听完这句话,陈蹊没有一刻停留,立即离开了病房,地上的残粥,一片狼籍。景然低下头,苦涩一笑。      “陈医生——”片刻后,晏维唤了出来,带了点惊讶。景然困惑的抬头,意外的发现陈蹊又折了回来,手中拿着洗拭的毛巾。此刻,他穿着白色的医袍,像极了巴比伦里圣洁的骑士。      陈蹊蹲了下来,手渐渐地靠近景然有些狼狈的脸,缓缓地,缓缓地,靠近……      “你们……”晏维低低地出声。      景然忽而一惊,轻轻蹙眉,生硬地接过他手中的毛巾,淡过无痕:“我自己来。”      景然有些心不在焉的擦拭着脸,眼睛四处瞟着,沉默不语。陈蹊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她的右手,旋即敛尽了目光。      “你的指甲!”晏维抓过她的手仔细地看了看,惊喜不已,“也是红色的指甲耶。可惜,只有涂大拇指。刚才你藏起来干什么?”      她喃喃着:“真漂亮。”      景然无心去留意她的话,透过几脉薄薄的空气,她侧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瞬后却是凝了神:没有,还是和以前一样,里面什么都没有。      “你回来干什么?”他看了一眼碗里的粥,漫不经心地问。      “有点事。”干脆的回答。      陈蹊走近了一步:“什么事?”      景然头也不抬,侧着身子躺了下来,不受控制的带出点嘲讽:“陈医生,我们的关系还没熟到必须向你报告大小事务的地步吧。”      陈医生?景然掩下眼睫,无奈的苦涩一笑,当年的景然,在确定了和鼎鼎有名的医学院才子陈蹊的关系后,曾为了称呼的问题大伤脑筋——      “陈蹊……小陈?小蹊?”景然抖了抖肩膀,连忙摇头,这种弟弟或者司机的称呼,太奇怪了。      景然干脆跑上前去,拉了拉陈蹊的衣角,绽放着明媚的笑容,乐呵呵的问:“陈蹊,我们的关系不一样了,我想叫你一个独一无二的称呼,你帮我想想。”      “要独一无二的。”她煞有其事的重复道。      “随便你。”陈蹊的脚步并没有停,冷淡的应了一句。      “要不……陈陈,蹊蹊……?”景然嘟嘟的碎念着,一念出口就浑身打了个寒战,太恶俗了。      她咬了咬下唇,再次跑了上去,皱着一张脸,问:“陈蹊,你帮我想想罗。”      陈蹊停了下来,拂捋了一下她额角的碎发,淡漠的线条柔了下来,轻淡的说:“称呼并不重要,阿然。”      景然在那一刻被陈蹊突如其来的灼灼风华萌得晕头转向,自此以后不再纠结于此个问题,安安心心的名唤陈蹊——对他明媚的笑的时候,皱着眉头追赶他的时候,嘴角藏着清甜的笑去C市找他的时候,小撅着嘴撒着娇气的时候,巴睁着眼提着小要求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对他傻笑的时候……      “陈蹊,”      “陈蹊——”      “陈蹊!”      “陈蹊……”      而现在,你不是陈蹊,我也不是阿然。      “你们认识?”晏维再也忍不住,插进话来。      “陈医生,我们曾经,到底算不算认识过呢?”说完,景然躺着侧过身子,闭上了眼,喉咙动了一动。      “我要休息了。”她在背后轻轻的说。      陈蹊高大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接着默然起身,对着景然的背影站了几秒,然后离开了病房。      出门时,陈蹊看见了倚在门口的黎许,他在他身旁停下,又凝视了他一眼,然后推门,离开。      黎许目送完陈蹊,又瞟了瞟背过身去的景然,嘴角擒起抹慵懒的笑,看不真切。      他慢腾腾地走进来,直接端起床台上护士新送进来的燕麦豆腐粥,尝了一口,用铄石般充满磁性的声音,低声说了句:“手艺不错,进步了。”      景然没有反应,仍然背对着他。      “身为你的主治医生,我也不能对你不闻不问,所以,总得来看看。”他推了推银丝边细框眼镜,没什么表情。      黎许瞥了一眼景然僵躺的背后,忽而一语:“其实,他也曾经消沉过。”曾经二字,他放慢了语速。      “你姐姐李歆也在这家医院,现在他算是和李歆同居吧。”放下了手中的碗,他懒懒地靠在床台边沿上,白袍俊染。      “这样过了五年,挺好的。”      接着他再也没有理会景然,径自随性离开。      景然睁着的眼睛微微阖闭,还是没有改变啊——黎许对自己的不待见,也许更准确的说可以称之为厌恶。她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以前他每次碰到她就会马上移开眼睛,那神情好像连不小心瞥见了一眼都会觉得污了眼睛,恨不得马上挖出来重新刷洗一遍,最郁闷的是,景然压根就没有想通自己曾经哪儿得罪他了。      他是在告诉自己,陈蹊在和她分手后过得有多好吗?      五年的时间,还有谁的等待,笑靥生花?      当年大三,她一直为着考研的事情发愁,她不是不想出国留学,甚至,她清楚的知道一直以来的梦想的魅力,只是当时,陈蹊已然决定会在国内完成本硕博连读的学位,而如一分开,见面注定就会变得遥遥无期,她稍一权衡,笑了笑,决定了放弃。      陈蹊知道了她的想法后,和往常一样没说什么,只是第一次带她回了他家,和他爷爷吃了顿饭。陈蹊从小和爷爷一起生活,他的爷爷是位风骨清义、博学笃行的退休教授,隐退前有着很高的社会声誉。      然而几天后,就传来了李歆自杀的消息,她急匆匆的赶到医院时,陈蹊从病房中走了出来,当着他爷爷的面,用生冷的语气对她说:“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头晕目眩的回到家中,感觉到一种天崩地裂的崩溃,为了李歆,他就不要她了?      李歆是她的血亲姐姐,然而不同的是,她和景深是同父同母的双胞胎,而李歆是同父异母的血亲,虽然在知道了她的存在17年后,景然对她的定义仍然为:客人。      6年和23年,他做出了选择。他对她说:“毕业后我就会结婚,和她。”      之后的两个月多里,她像个神经病一样每天守着手机,十几秒种就拿起电话看看,然而终究,就像大梦一场——属于他的铃声从来没有响过。      “如果陈蹊不要我了我还是没办法不爱他,我该怎么办?”      “如果陈蹊不要我了我还是没办法停下来,我该怎么办?”      “如果陈蹊不要我了我还是没办法不爱他,我该怎么办……”      “如果陈蹊不要我了我还算没办法停下了,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她一脸受惊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像个被抛弃的小狗,惊恐的不停重复着,“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曾经的呓语,绝望而哀伤。      一个月后,她在弟弟的劝说下,飞往美国,登机前,她发出了一条短信:够了,我们分手。然后,走到垃圾箱旁,将手机丢了进去。      五年过去了,原来再想起来的时候,还是这么的——触目惊心。      那个被她称为坟墓的地方。       5 5、不见 ...   “走,去喝两杯!”林远冬揽过黎许的肩,笑眼弯弯的问。      黎许睨了他那不正经的笑脸一眼,对陈蹊使了个眼色:“你也得看看某人有没有空再说。”      林远冬不减笑意,干脆坐到了陈蹊的桌子上,双手一摊:“陈大医生,不至于吧!”      “你们去吧,我还有点事。”      林远冬凑近他,带了点小痞气,喟叹道:“陈蹊,以前的你还只是夜以继日,现在的你简直是废寝忘食了。”      “特别是最近。”他瞪大眼睛,愁眉苦脸,“看到你这么努力,这么憔悴,我的心都快要撕裂了。”说着,做西子捧心状。      “你的心都要撕裂了,要不要我给你做人工呼吸。”许尹翔不怀好意的搭腔。      “泌尿科的,滚!”他作势一拳挥了过来。      许尹翔轻松的躲了过去,跳到另一边,拍了拍陈蹊的桌子,戏谑道:“我们的陈大医生,明天是周末了,做点正常人会做的事情,OK?”      陈蹊喝了口咖啡,头也不抬:“我真有事,你们去吧。”      一直站在远处的黎许开口了,没有了那份一贯的无所谓:“陈蹊,要不要休几天假?”他并没有明示其中的原因。      “陈蹊,最近你压力很大吗?”听到休假,林远冬不由得正噤敛色。一个医生需要休假,其中的压力程度已经不言而喻了。      ————      “黎医生,504号病人,她……她不见了!”护士小姐气喘吁吁的冲进来,声音都在颤抖。      “什么?不见了?已经多久了?”听到504号病人,陈蹊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奔到护士的跟前,大声的质问。      “我……不知道……”护士有点被陈蹊阴冷的表情吓到了,她的声音明显微弱下去,“我就刚刚和同事出去聊了一会……回来就……”      “够了。”陈蹊厉声打断了护士的话,什么都没拿,径直冲了出去。      林远冬转过头来看着黎许,觉得有点莫名其妙:“504的,我没记错的话,是你的病人吧。”他的眉毛纠在一起,“那刚才冲出去的人为什么是心脏外科的陈蹊?虽然我是神经科的,但我确定今天我很正常。”      他挠了挠额梢,碎碎嘟嘟:“跑这么快,以为自己是超人啊……”      许尹翔也有点傻眼:“谁这么能耐,一句话就把A市最抢手的黄金单身汉使唤成这样?”      林远冬使劲地捶着空气,怨声载道:“凭什么刚才我们说了那么多都是白搭……这,这简直是对男人间的友情侮辱嘛!”      “不奇怪,意料之中。”倒是黎许,一直淡淡定定的。      “什么意思?”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黎许推了推斯文的细框眼睛,问:“这么些年,你们有没有看见陈蹊身边出现过女人?”      “没有。”林远冬摇了摇头,快速的回答。      “有啊,李歆不就是嘛。”许尹翔反驳道。      林远冬弯了弯嘴角,很不屑的鄙视了他一眼,一副谆谆告诫的口吻:“小子,这方面你就嫩了点,用脑子想想,蜘蛛精和唐三藏,能发生什么事?”很有老江湖的味道。      闻言黎许看了林远冬一眼,这一次,没有戏谑,他慢吞吞的走到陈蹊的座位,优雅落座:“现在,Boss回来了。”      许尹翔心漏了半拍,小心翼翼的问:“黎许,谁回来了?”他紧张得有点不连贯,“是谁……谁……回来了?”      “景然。”      “陈蹊的初恋女友,在分手五年后,又回来了。”说完,他在许尹翔的脸上看到了满意的表情。      “啊?”这次轮到林远冬傻眼了,“你是说陈蹊竟然有过女朋友?!”      “这个当然。”黎许微微一笑。      林远冬很明显受到了惊吓:“我还以为他是真圣人,没想到也是个假道士……”      许尹翔受不了的睨了他一眼:“拜托你积点口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还是总还有门牙吧。”      这算是五十步笑百步吗?黎许额布黑线。      林远冬还坐在桌子上,径自晃了晃头,几乎激动得有些热泪盈眶:“看来我白操心了,陈蹊真的是个男人啊,真是个正常的男人啊。”      “我知道他看我的眼神不正常,我还担心了老半天,咳,魅力问题,魅力问题……”      “你去死吧!”两人合力将桌子上的人踹了下去……再踩了两脚……   挤在电梯里,景然在心里暗自概叹:这年头跑医院的人怎么这么多呢,搭个电梯场面都这么壮观,咳,真慢啊……      慢慢条条地到了一楼,景然长舒了一口气,接着,电梯门开,她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挤出来,抬首前望,目光瞬间凝滞,任四周嘈杂尔喧,神魂兀自静如亘古之水,却又能清晰的感觉到心湖圈波涟涟划开:陈蹊,我们终究逃不过,四目相对。      “你跑出来干什么?”他的的声音很大,略带指责的语气,让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带了点同情看了过来。      景然站在原地,冷淡地答了一句:“我给护士留了便条,不干什么。”      陈蹊大步走了过来,皱了皱眉:“回去,这是医院。”      又是这种记忆中熟悉的说教口气。      景然纤眉一蹙,嘟囔道:“我要吃肉。”说完,转身就走。这一个多月的稀饭加白粥,真的是够了,她不是观音,更学不来佛祖。      眼看着就要走出大门,景然看着出口,突如其来的,眼角感到凉凉的发涩。      “等一下。”手被人抓住,紧得让她有点发疼,“你在这等我3分钟。”      是她看错了吗,她竟然在他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东西,像极了曾经鲜活过她眼睛的东西——祈求?      如果就这样走掉,应该会被误认为还是放不下吧,不就是3分钟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这样想着,停在了原地,一脸的潇洒无谓,心里却鬼使神差的一下一下数着时间。      不到3分钟,他气息微喘地奔走过来,稳健如飞,手上拿着一串车钥匙。      “走吧。”他平顺着气,依然是那身白袍,没什么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低声说,“我带你去。”      景然没有动弹,她在他身后,有些稀奇的问:“陈医生,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你不是我的主治医生,我跟你现在也不算熟人,我为什么要你带我去?”      她微微一笑,两眸弯弯,带着点邪气:“你结婚了吧,还没说恭喜。你放心,我会准备一份大礼迎接我的小外甥的。”      陈蹊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其中的温度,冷如冰雪,脸上浮现出的诡异神色,幽幽沉沉仿佛凝结了一生的哀乐。      终于,他提步向前,稳健地、坚毅地朝她走来。      想象中的拂影而去并没有上演,这次,他抓住她的手腕,沉静毅然:“不要任性,跟我上车。”      景然伫在原地,倔强地看着他。      他对上她倔强的眼,一字一句的说:“我没有结婚,你不用这么说。”      半晌,他双目微敛,转过头去,微不可闻的话如呓语般轻悄:“我们已经分手,这样的话,一直说,强迫说,反复说,也会相信是真的了吧。”      他抓得更紧了,不由分说,拉着愣怔的景然走向停车场。      来到陈蹊的公寓时,景然感觉在神游虚空:怎么就跟他来到他家了呢?      “坐。”陈蹊示意了一下沙发,“我去帮你泡一杯咖啡。”      “不用了。”景然不自在的坐下,答得飞快。      他转身的动作一滞,淡淡的:“黑咖啡,3勺白糖,2勺牛奶,我还记得清楚。”      她尴尬一笑:“不是的,是我的习惯改了,我已经不喝咖啡了,小和知道。”      小和……是个很了解她的男人吧,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默默走进厨房,临进时,清淡地说了句:“你请自便。”      五年的空白,未知的男人,再说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粗暴的打断她。      他从冰箱里取出已经除好内脏洗尽备用的乳鸽,又将橱柜里早早准备好的党参、玉竹细细地洗了一遍,一番繁琐的准备后,他开始配备食材,先用猛火煲滚后,然后用小焰文火细细地煲。      有了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她的食欲一般会更好,他微微一笑,又加了些红枣进去。      陈蹊看了看表,还有2个钟头的煲盅时间,他抬头望向客厅,脚步不自觉地移了过去,这样的场景,让他心情宁静轻快的以为回到了四、五年前,那时候,沙发上也有明眸倩兮的阿然。      他自然地朝沙发走去,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下一秒钟,他忽的凝滞了脚步,死死地撑着门框。      “手机出了点问题,拿去修了,所以才会关机那么久。”      “我还好啊,真的没事。”      “回来就接点证件、档案之类的东西,还能有什么事。”      “怎么可能,我当然会回去。”      “我错了,小和,我错了还不行吗。”      “嗯,知道了。你好啰嗦。”      “少来,咱俩什么交情,铁扛扛的呢,跟铁桶似的。”      “好了,我都归心似箭了,行了吧。”      缤纷的世界瞬间被黑和影所代替,我弄丢了你,你忘记了我。       6 6、清醒 ...   “喝了汤再走?”陈蹊低头。      “你的身体会受不住,喝了汤就走。”      景然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记忆中,坚毅如他,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表情?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      “好。”      陈蹊重新将她领了了进去,带她来到了另一个房间。      什么意思?怎么,怎么是一间卧室?景然猛地收住了脚步,抓了抓衣襟,全城谨戒地看着陈蹊。      言下之意:你别过来,你千万别乱来。      陈蹊无奈地望着对面脸涨得通红的小女子,叹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景然,我只不过带你过来休息一下。”      从景然的脸上,陈蹊成功的看到由通红到青紫再到惨白的生动变化。      气氛悄悄缓和不少……      好丢脸!景然闭了闭眼,脸丢大了,脸丢大了……      要不,悄悄飘走?      陈蹊享受着她突然冒出来的熟悉的鸵鸟精神,语调柔和:“汤还要熬上一阵,你先休息一下?”      景然顺从了。      躺在床上,她浑身的不自在,像是全身沾满了毛茸茸的小刺,脑海里不断地催眠:这只是一张床,这只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床。      可这是陈蹊的床,这是他昨天晚上还躺过同一个地方的床!      景然悲哀地闭上眼睛,狠狠地摇了摇脑袋:景然,不可以再想了,淡定、淡定……      陈蹊靠着厨台,两眼盯着地板,眼神渐渐迷离:她瘦了不少,五年前略带小肥的脸已经不见,满面的倦容,掩不住浓浓的苍凉,曾经鬼马的眼睛里,如今竟是空怅一片……      比较第一次见到的她,该是怎样的明眸善睐。      时间真的毫不留情,一晃就是十一年了……      高三那年的一天,他站在食堂窗口前,排队、等待、准备打饭,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一样。轮到他了,他把饭盒伸了出去,刚欲开口,一个急切的声音咋的震耳——      “学长,鸡腿留给我!把最后的鸡腿留给我!”      他疑惑地回头一看,排在他后面的一个小女孩正焦急地对着他喊,使劲地比划着菜盘里最后一个鸡腿,那神情,简直都快要跺脚了。      他长的有那么像抢鸡腿的吗?他的嘴角浮上一丝浅笑。当然,他本也无意那个最后的鸡腿。      拜她所赐,他收到来自周围的许多道来势汹汹的逼视。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瞥,但他不得不承认:这真的是个很亮眼的女孩。      就像是一个孩子般邪气的傻气女孩。      ……      陈蹊皱了皱眉,心不可自抑地越揪越紧:刚才她竟然哭了!      泪水,一滴一滴,那么重,那么重——      空荡荡的房子,支离破碎的尘埃,悲凉的浮光,无力涂抹的斑驳的墙影。      世界上有那么多学校,学校有那么多食堂,她却走进了我的。从她闯入的那刻起,他就渐渐知道:她是他心中的一滴泪,纯粹、温暖、珍贵无比。      锅里发出“噗呲噗呲”的声音,他抬头一看,汤好了。      “谢谢。”景然轻轻的说,拘谨地坐下。      这样过分的安静,让俩人都陷入僵滞状态。      汤真的不错,景然机械地喝着,能让厨艺很差的他锻炼出这样一副好手艺,李歆真的是神通广大……      汤喝完了,她放下汤匙,抬头,在看到他眼睛的那一刹那,她感到自己屏住了呼吸。      “我要走了。”她只想快点逃离,某种她不愿意触碰的东西,压抑得她快要窒息。‘      “就走?”话自然的脱口而出。      留出来干什么?这样又算什么?她再也没有呆下去的理由。      并且——陈蹊,我么再也回不去了,所以:“以后,我么彻底退出对方的生活。”      心不动,则不痛;心动,则痛。她需要一个彻底摊开的机会,与过去告别。      “这就是你想要的?”声音似悲又冷。      对,这就是她想要的,只有陌生人,才不会受到伤害。      “是的,这就是我想要的。”      她背着他说完这句话。      气氛凝滞下了,安静地有些让她害怕。      “让我想想。”沉默半晌,他低声而答。      “见了面打招呼也不行?”隔了老半天他才说出这样一句话,听起来沙哑极了。      但愿不见!景然苦笑,他以为每个人都可以像他一样分手之后还若无其事的做朋友?不好意思,她恐怕不行。      “没必要了。”她说,“我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也不会回来?陈蹊猛地抬头,直愣愣地盯住她,眼中的冰寒,透心透骨的凉。      景然,这次回来,你究竟有没有一点点是为了我?      “不要动。”他的双手小心地掌开,带着深沉的恳切,试图安慰她,“不要动。”      他一步一步地靠近她,甚至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思想的缰索,此时,他只知道要做点什么,不管是什么,无论多么的可笑,能够看见她就好……      “不要动,站在那儿,不要动。”他的声音,带着颤抖。      那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她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听命于自己的潜在意识,任他一步步的靠近。      “不要动。”他终于搭上了她的肩膀,景然几乎可以感觉到从他指尖传来的颤抖,“请你,不要动。”      他微微前倾,露出白色制服下优美的颈项,美妙的弧度透出淡青色的血脉纹路,让人为之着迷。她轻颤这微合的双眼,在越来越近的气息中,缓缓地闭上,干净的、清爽的男性气息包围着她,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暖暖的,痒痒的。在一片恍惚的空白中,他的唇越来越靠近,终于颤抖地吻上了她的双唇。      过了片刻,她才真正意识到他在吻她,思维全部被抽空,所以的知觉都余留在双唇的接触、缱绻的吮吻。      接吻,就是相爱的人的灵魂,相遇在唇上。      陈蹊渐渐吻得很急,似乎不再压抑自己的感情,他的攻势,无疑变得渴望、激烈和热情。      “啊!”一声尖叫划破寂静,“你们,你们……”      陈蹊勉强拉开了彼此,向声源望去,下一瞬,景然猛地僵住,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还抱着她的人,以及停在门口的李歆。      陈蹊,恭喜你,给了我彻底清醒的机会。      她狠狠地推开陈蹊,跨过这两人,夺门而去。      “陈蹊哥哥,是她吗?”李歆简直不敢相信。原本她只是遵从陈蹊的意思来拿走她的咖啡杯,却不想撞见了这一幕。      “不要过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他走进房间,向窗外望去。      他的唇因为亲吻而轻微的擦伤,李歆痛苦的抚上胸口:陈蹊哥哥,你是在怪我打扰你们了吗?      景然有点头痛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景总,我建议令千金再留院观察几天。”院长大人亲自接见,恭顺不已。      “不用了,这丫头的脾气我知道。”景舟报以和善的一笑,“昨天晚上她突然打电话过来叫我过来接她,这孩子,那会儿我才知道她回国了,而且竟然住院一个多月了。”话语中,满是疼惜。      “可是,令千金的病还根本没有稳定下来。”院长清了清嗓子,“不如,等令千金的病趋于平稳,没有出现大的反复再说?在这个相对平稳的间隙,科里会组织进行病例讨论,密切注意令千金的病情变化,防止可能出现的再次出血,并指派医生轮流监护——      景然无奈地给她爸使了个眼色。      “不用劳烦费心了。”景舟显然收到了,“家里有家庭医生,而且,会有专人调理她的胃。”      医院她是一刻也不想待,经过了昨晚,她可不想再次领略“命运的奇妙”。      “姐姐!”像一个巨雷砸了过来,景然缓缓地、缓缓地回头,这不正是她最亲爱的——       7 7、告别 ...   “小深。”景然看着像八爪鱼一样扑过来的男孩,苦笑不得,“你怎么回来了。”      “姐姐。”      “嗯。”      “姐姐。”      “嗯——”      “姐姐。”      “干嘛?”      景深享受地闭上眼睛,呢喃着:“姐姐,38天7小时43分钟,终于见到你了,姐姐,真好……”      景然满头黑线,她推了推某个黏糊糊的家伙:“小深,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这句话可不得了,景深马上松开了景然,完全没有怀疑这个被用过无数次的伎俩的真实度。      景深,景然的双胞胎弟弟也。      “姐,咱们回家。”说着拉着他姐的手,向他的车走去。      简直是,完完全全的无视了其他人。      当然包括,他的亲爹。      “景深!”背后的景舟终于发作了,但又实在不知道怎么接下去,眼中闪过的歉疚,一览无余。      “噢,对了。”景深鬼马的一笑,回过头来,笑意盈盈,“这不是爸吗,你瞧我这记性。”      “爸,我带姐回我那住了。”      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这俩孩子,从娘胎里带来的坏笑和邪气,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碰到景深,景舟没有一次不犯头痛的。      这事,也都怨他啊,如果当年……      “小深。”景然拉了拉景深的衣角,提醒他:周围的人都看着呢,咱们得学乖,是不是?      双胞胎与生俱来的默契可不是说着好玩的。      景然和景深相视一笑,这一疯一魔,直叫多少人溺死在这惊心动魄的诱惑罪笑中!      景深乖宝地牵着他姐的手,又折了回去,刚欲开口,却——      “景然!”一声惊喜刺破诡魅。      停靠的劳斯莱斯中走出一对夫妇,刚下车就奔了过来:“景然,你怎么样?”      他们看了看旁边:“景深也回来了呀。”      “叔叔,阿姨。”两姐弟异口同声,惊人的默契。      周围的人傻得一愣一愣的,不得不惊叹造物者的神奇。      “你这孩子,回来也不说一声,都住院了!”和母慈爱地摩挲着景然的手背,满是疼惜。      “五年没见了,你都长这么大了……”      “回家再说吧,孩子们都累了。”和父开口,威严中透出暖意。      下午,景然孤身一人,搭车从C市来到了D市。      走在大街上,她几乎有点抑制不住内心激动的洪潮,像重生般,呼吸着久违的清甜气息。      独自一人这样自由地逛街,那可是多么梦寐以求的事情,得有一双鹰的眼睛(瞄准弟弟不在),一颗狮子的心(硬起心肠、咬牙一骗:叔叔阿姨对不住了!)和一副兔子的外皮(爸……我真的想出去……可以吗……就一次……)。      不知不觉,脚步不受控制地走到了这里,景然低头苦笑:景然,你还要没出息到什么时候!      终究还是坐在了这个地方。      她几乎是逃到了这里。      叔叔阿姨的话依然回响在她耳边:“景然,这次回来跟和绪订了婚再走。”      “你25,和绪29,都不小了,该定下来了。”      “盼了这么多年,终于让我给盼到了,景然,和绪这孩子心比天高,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气!孩子你放心,阿姨给你打包票:他绝对不敢欺负你。”      “我们先回去准备准备,和绪也快回来了,等他回来你们就马上订婚。”      她呆呆地坐着,心不在焉的总往一个方向瞟去。      “小姐——”      “小姐!”      Waiter将她从恍惚中拉了回来,满脸亲善:“请问您要点什么?”      “黑咖啡。”她想也没想,“加3勺白——”      “加3勺白糖,2勺牛奶,对吧?”Waiter得意的看着她,表情很是可爱。      “呃……对。”景然有点摸不着头脑,傻乎乎的问,“请问你怎么知道?”      Waiter很明显进入兴奋状态:“这个靠窗的位置经常坐着一位先生,他每次来都和你的一模一样!”      “一位先生?”      “嗯,很英俊、很有味道、超有气质的一位先生。”Waiter的脸上,霞光满天。      “更神奇的是,他每次来也和你一样,呆呆地坐着,出神地看着窗外。噢,他今天也来过。”Waiter补充。      景然的心霍然一沉,有没有可能真的是他?      可就算问出是他,那又怎么样呢?重要的是——伤害已经造成,时间无法轮回。      “好浪漫的桥段啊……”景然实在不忍打扰已经遨游在琼瑶剧片段里的Waiter了……      陈蹊曾经在这个位子上找到过她多少次呢?只怕多得数不清吧。景然再一次望向窗外,视线渐渐模糊,似乎,又看见了当年的少年少女……      大一的时候,她刚来到D市上学,有一天,陈蹊居然破天荒地的来看她,她内心的狂喜简直就像小说里写的:无法用言语形容!      她一个劲的高兴,拉着他到这个新城市东走西窜,忽略了他们都不熟的悲惨事实。      她和陈蹊在一家大型超市转了一会,走着走着四处乱窜的她就被人群冲散了,待走出出口,却发现不见了陈蹊!她急了,找遍了超市,又跑到周围的街道找了很久,仍然找不见陈蹊,她焦急的心都要飞起来了,想了想,还是回到了那家超市,站在门口不走了。      等了许久,她终于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看到了陈蹊,他四处张望着,一贯冷漠的线条上出现了动容。      “陈蹊,陈蹊,我在这儿!”她大声地呼喊。      陈蹊从人群中挤了过来,语气冷冷地:“你去哪儿了?”      “陈蹊!”景然根本没有想其他,惊喜地扑了过去。      “你……”陈蹊一愣,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少年的耳根悄悄爬上了一丝红晕。      景然抓着他的衣襟,靠在他怀里自顾自地呢喃:“我找不到你,找了几条街都没找到,我急了,对不起,我不该乱跑的……”      “陈蹊,我就知道,在原地等你,一定可以等到,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她仰起头,好看得要命。      “这么热的天,怎么不到超市里面等?”苛责的话到了嘴边成了心疼。      陈蹊伸出手,帮她挡了脸上的阳光,这几个小时她是怎么过来的?焦急、恐惧、不安,又站在太阳底下被烈日暴晒,若是平时,她最多只能支持几分钟,现在他竟然让她等了几个小时……      她有比较严重的低血糖,要是晕倒了怎么办?      他不敢再想下去,还好,她好好的站在他面前。      “我不敢到里面去,我怕你找不到我,会着急。”她小心的说。      忽然,她粲然一笑:“陈蹊,我只想着快点见到你,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下次走丢了,一定要站在原地等我。”陈蹊忽然觉得,夏天的阳光,静然安好。      “嗯,知道了。”      “啊!”她又忽的从他怀里弹跳出来,涨红着脸解释,“我一时太高兴了,没注意这是在大街上,我不是故意的……”声音低了下去。      她记得的,他一向不喜欢过多的身体接触。      现在才知道害羞,是不是晚了点?陈蹊拥着的手,没有松开。      ……      她一勺一勺的调拌着咖啡,面上平静,杯中的液体却微微荡起一圈圈涟漪:她可是记得很清楚,当年的景然小白菜,因为陈蹊那丝难得的微笑,又成功的被陈蹊的男色迷得七荤八素。      以前,真的是很傻呢。       8 8、彪悍 ...   就进去看看。      只是看看而已。      她徘徊在超市门口,这样说服自己。      她在超市里细细地走着,环顾四周,一幕的一幕,叠影交错:这个零食区陈蹊皱着眉毛被她拖进来过;那儿卖生活用品的,陈蹊冰在那里死也不肯进来;是那个角落吧,陈蹊曾经面无表情站在那儿等她;还有一楼隔壁的化妆品店,她苦着眉毛央求了他好久他才别扭着脸在门口挪动了几小步;怎么可能忘了那个卖蔬菜的地方,陈蹊主动拉着她逛过几次呢。      走出去吧,终究是要出去的。      等眼泪变成了琥珀,等浪漫变成了理智,等青涩的甜蜜变成了遥远的梦,陈蹊,我又一次站在了超市门口,仍然是在原地,却再也不见了曾经要等的人。      “你是……”陈蹊?她睁大眼睛看着不远处伫立的一个男人。      他缓缓地回头,冷漠、动容、呆愣、清淡、冷漠,然后再次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像极了——视而不见。      陈蹊,你真的是把做陌生人诠释得淋漓尽致。      手机响了,她机械地拿起电话,眼睛干涩得发痛——      “喂?”      “胖子,是我。”      “阿绪……”      “胖子,”对方沉默半晌,“见到他了吗?”      “嗯。”      半晌——      “难受吗?”      他说——      “没什么丢脸的,然然,在我面前,什么都可以。”他的声音,温润如海。      很久——      “阿绪,我难受。”她再也支持不住,跑到街道角落缓缓蹲□来,埋在风中的身体,瑟瑟发抖,再也感受不到风的方向……      她说——      “这里,难受……”蜷缩在阴暗角落里,一个女孩,拼命地捂着嘴,哭得像个孩子。      电话那头的人一直都在那里,收容她的一切——      “胖子,等你处理好一切,我就回来。”带着无限的安宁和信任。      和绪,果然懂她。      “嗯。”      “我现在可以想象一个眼泪鼻涕一把抹的丑八怪。”语调悠悠。      “你去死吧!”她怎么会有那么一秒指望和绪“弃恶从良”?      “呵,我的女人是最坚强的。”      景然翻了个白眼,狠狠恶心了一把:谁是他女人?      “胖子,订婚的事……”      噢,这正是她想说的事,咳,该怎么和叔叔阿姨说呢?      提到订婚,她的心一团乱麻:“我也不知道……等你回来再说好吗?”      “好。”      她追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你望穿秋水?”      “你想的很美。”      “提前了,胖子。”      收了线,景然站起身来,走出角落时,一派淡然:“敬你自己,景然,祝你幸福。”      难得的,四个人今天聚到了一起吃午餐。      “哎,冷血无情的陈大医生,你对面还坐了个人。”再也受不了这种沉闷,林远冬抗议出声。      多谢他的“成语”,陈蹊低头吃饭,敬谢不敏。      “陈蹊,你当我死人是不是?”林远冬哀怨的用筷子将碗敲得叮当响。      陈蹊终于从噪声中抬头,望着他,意思是:你要干嘛?      林远冬无奈的搭了搭眉:陈大医生这招“无语凝咽”不是早就应该习惯了吗?      “我听说你要休一个长假?”      “嗯。”      “为什么?”      “不告诉你。”      林远冬差点喷了,神啊,他最近没得罪他吧。      “陈蹊。”黎许皱了皱眉。      “我没事,想休息一阵。”清清淡淡。      许尹翔忽然想起前几天撞见陈蹊在一遍又一遍地揉着额角,眉峰纠成一团,他当时还以为是手术后的疲劳症,但是:“陈蹊,到底怎么回事?”      “几年没休假了,想出去走走。”陈蹊放下了筷子。      三人沉默下来,陈蹊的神情,仿佛继续这个话题,他就会起身离开。      还是由林远冬打破缄默,面上笑闹着:“哎,那个,我要去看陈蹊的前女友!”      “她出院了。”黎许淡淡而答。      “什么?”林远冬瞪大眼睛,“这才几天呀,就出院了?”      许尹翔的眼睛也睁得跟小鹿斑比似的。      林远冬懊悔死了:“怎么可以,我还没仔细看一眼呢!尹翔,你见过没有?”      坐在他旁边的许尹翔低下了头:“我很早就见过了,在8年前。”      林远冬醒悟过来:“我明白了,陈蹊的前女友是在他大学时代交的,而你们三大学时就是一个寝室的,所以你们早就见过了对吧?”      “差不多是这样。”      “那快跟我说说那女的怎么样?”林远冬使劲的给许尹翔使眼色,有什么比陈大冰山的八卦新闻更让人兴奋的?      许尹翔有点失神:“很漂亮,很可爱……”      陈蹊看了许尹翔一眼,面庞沉落下去,确实,他们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大三那年……      元旦前夜,寝室如他所料——闹不可交,陈蹊在寝室坐了一会,似有所思的走了出去。      夜风微凉,让他有些躁意的心平静不少,他又拿出手机看了看,眸中黯光闪过。      要不要打电话给她?他几乎都可以想象她气恼的小表情——      “陈蹊,你怎么总是不打电话给我?”她会拼命的盯锁住他的眼睛,很明显的想要胁迫。      气鼓鼓的样子,虎虎生气。      嘴角,不知何时爬上一丝浅笑。      这时,手机铃声响了,下意识的,他一眼去看号码。      他似乎愿意相信了,世界上真的有心有灵犀。      “陈蹊,HappyNewYear!”阳光灿烂的声音,仿佛让人看到全世界的花开。      “嗯。”      “你都不跟我说新年快乐。”带了些哀怨,“算了。”      “陈蹊,你在哪儿?”她恢复的很快。      “我在寝室。”      “噢。”她停了一下,“陈蹊,我过来找你好不好。”      看着笼罩着他的漆黑寒冷的夜晚,他皱了皱眉,从D市到C市要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不好。”你的身体会受不住。      “陈蹊,那你猜我在哪儿?”黑暗中,景然使劲的朝陈蹊的宿舍望着,带着一贯的坏笑。      明知道不可能,他还是向下望了过去,不知怎的竟然隐隐闪过期待。      “呵呵。”她的笑声空灵清越,像是飞了起来,“陈蹊,我就在你宿舍楼下。”      他蓦地僵立。      他探出阳台,下面漆黑一片,然而,他似乎可以看见一个挥着手臂的小女子,对着他,明眸灿笑。      “陈蹊,出去这么久,谁啊?”室友在里面阴阳怪气的戏谑。      “我女朋友。”他说。      这一声,比洪水猛兽还可怕,瞬间镇住了所有人。      他也确信,她听到了。      “什么意思?”黎许首先反应过来,云淡风轻,“女朋友?”      “嗯,她在楼下等我。我走了。”他清淡一语,转身就走。      “既然来了就让我们都见一面吧,你们说呢?”依然是那副儒雅贵气的样子,黎许侧过头来,问寝室的其他人。      “陈蹊的女朋友?天哪,陈蹊竟然有女朋友!”不知是谁,终于吼出了最最严重的问题。      寝室瞬间炸开了锅——      “哥们,你不是那啥啥啥吗?怎么突然会有女朋友?!”      “完了完了,这年头,连唐三藏都吃肉了!”      “谁这么太阳,捂热了这块冰山?”      “陈蹊,今儿个不管是跟踪还是偷拍,你女人,我们今天是见定了!”      你女人?陈蹊撑了撑额头,无奈地问她:“寝室的人要见你。”      她听出了他对这帮损友的无奈,陈蹊没有看到,楼下的某女很彪悍的大手一挥:“带他们过来见我!”       9 9、过夜 ...   看着餐桌上诡异的气氛,景然有点受伤,不带这么“欢迎”人的呀。      难道,她就那么让人无话可说?      小酒家内,六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娇花”照水,“娴静”不语。      她看了看自己,白色棕边针织外套,深蓝色窄脚牛仔裤,黑色的中长Boot,很良家妇女啊。      陈蹊看着身边一脸无辜的小女子,有点无奈:他就知道不该带他们来见她。      陈蹊,承认吧,你其实很想说一句:都把眼睛给我闭上!      这算不算自作自受?他还不知道寝室这帮损友暗怀的鬼胎:他们哪里是深沉不语,分明是不敢直视。      罪魁祸首悄悄的在桌子底下扯了扯他的衣角,发出紧急求助信号。      看着她被寒风扑得有些微红的脸,他眉梢微蹙:“这么冷的天还跑过来。”      “以后一到车站就打电话给我。”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双毛茸茸的棕色手套,细致的戴在她手上,淡淡的问了一句:“还冷不冷?”      在场的人终于明白了刚才陈蹊同学从商店里提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了。      “不冷。”只因为他一句话,心头满满的喜悦,在脸上盛开。月牙般灿烂的笑容,坏坏的、带着致命的邪气,如同冬日里的阳光一样温暖、剔透。      “当——”历史性的一幕发生了:许尹翔同学手中把玩的筷子成功的自由落体。      陈蹊绝不怀疑有5只癞蛤蟆在他们心脏欢快地打鼓,他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      “大家好,我叫景然,是陈蹊的女朋友。”景然笑意不减,大大方方的介绍。      还是没有反应?不带这么伤人的好不,景然哀怨愁肠。      “他们就是这样。”陈蹊貌似无绪的开口。      可她怎么好像闻到了一股酸味?      这顿饭,景然成功的被“嫌弃”了:整个饭局他的室友们都几乎没怎么跟她说过一句话!      怎么办呢,第一次的“友好见面”就被她弄成了这样,以后还怎么打入组织内部啊?景然深刻的自我反省。      原本兴致高昂的饭局就这样在沉抑的三言两语中结束了,陈蹊起身,对景然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哥们,等一下,有点儿……小事。”一个室友叫住了他,冲他眨了眨眼。      “我在外面等你。”景然识相的退了出去。      前脚一走,那位室友就凑了过来:“哥们,你说你找这样一女朋友,知道安全系数为多少吗?为负!”      陈蹊看了看其他人,全部都是——心有戚戚的默认。      “哥们跟你说实话吧,这个女的太亮眼了。脸蛋漂亮得我都不敢多看,还有那身材,啧啧啧……最要命的还有她那笑容!”      “是啊,我也不敢多看,那骨子里的气质,真叫人不敢高攀。我们C大的校花苏涵予够漂亮了吧,可拿过来跟她一比,还真不是一个级别的。”      “陈蹊,跟你说实话吧,这么一大美女从天而降,我脑袋现在还晕乎乎的,呼吸都不敢大声。”      “据我所知,苏涵予的追求者可以用卡车装了,陈蹊,你那把手术刀可以扼杀多少卡车的人呢?”      “哥们,你和她是配,站在一块就像那什么来着……散财童子吧,噢,不对……是那啥……金童玉女。可这异地恋不容易,我看我们医学院的知性小美女李歆就不错,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陈蹊摇了摇头,眼中的光芒穿透很远很远:“我会和她一直走下去。”      他又看了下外面寒冷的天,眉头皱的很深,不再理会这群升级版八卦男:“我走了。”      临走时他注意了黎许和许尹翔一眼,至始至终,黎许都儒静无绪的站在一旁,许尹翔微红着脸一直低着头,静默不语……      “陈蹊,他们说了什么?”景然磨着脚步,终于忐忑的问了出来。      她仰起头,咬着下唇,混着歉疚和苦恼:“我是不是很丢你的脸?”      “没有。”陈蹊停了下来,细细地帮她整了整额际被风吹乱的碎发,似是低叹,“快点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真的没有?”      她总是这样,因为他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开心不已。      “真的。”他薄薄地抱住了她。      “陈蹊。”景然说,“现在9点多,应该没车了,而且,就算赶回去,宿舍的铁门也关了。”      “所以……”      这可不是她的错,而且,今天是元旦,特殊情况组织特殊对待,陈蹊不会怪她的,嗯,不会的,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我不会打扰到你的,我可以在你们学校附近找一家旅馆,明天一早就回去。”她急忙伸出手保证。      “不行。”没得商量。      她以为他会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过一晚上?      景然郁闷了:“为什么不行?那我今晚睡大街吗?”      陈蹊看着校门口那片灯火明灭的建筑群,说:“你跟我睡。”      “一间房,谢谢。”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站在一旁的景然心跳的飞快,陈蹊是带她来开房,她没理解错吧?      开房?这个词此时像一个黑洞,吸走了她所有的神经,她紧张得连脚趾尖都绷了起来!      “怎么了?”打开房门,陈蹊看着杵在门口的景然,回头问。      “陈蹊,会不会太早了……”景然弱弱的说,“那个,我没有准备……”      陈蹊愣了一下,貌似很淡定:“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不放心你一个人。”俊脸却爬上一丝可疑的红晕。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他拉着景然进了房间。      景然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好丢脸,光辉形象又一次毁于一旦!她仿佛看到一个傻姑在朝她欢天喜地的招手……      “陈蹊,怎么还不睡?”坐在床上的景然看着站在窗前的陈蹊,问了出口,她死都不会承认她是在等他一起睡。      夜黑风高,孤男寡女,干……,打、打住!景大小姐,你脑子里面在想些什么画面啊?      又等了一阵,她的脑中又浮现了一个画面——      “老公,怎么还不过来,一起睡啊。”一个娇美的女子坐在床上等着自己的丈夫。      “好,老婆。”英俊的丈夫温柔无比的走了过去。      ……      景然的头直接面朝床单砸了下去,她狠狠地鄙视自己:景然,你又陷入什么无耻的YY里去了!      “阿然,过来。”陈蹊看了看手表,突然出声。      他走了过去,拉出景然埋在床单里的脸:“脸怎么这么红?”      “闷……闷的……”景然像触电般躲开陈蹊的手,她缩到一角,还没缓过来,“干什么?”      陈蹊无奈地把她捞过来,带她来到窗前,轻轻地说:“阿然,新年快乐。”      她惊喜得眼睛一亮,笑的像个孩子。      原来他什么都注意到了。      “什么时候了?”她抓过他的手腕,“还差两分钟,快点许愿!”说着真的两手叠拢在一起靠在胸前,虔诚的闭上了眼睛。      陈蹊微微一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景然睁开眼睛,透着巴巴的狡光,泄露丝丝娇气:“陈蹊,你许的什么愿望呀?”      他温柔的说:“我想要和我的……”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突然铺天盖地的烟火淹没了他的话。      新年的钟声,蛩蛩回荡……      “没什么,以后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别,告诉我咯。”      “不行,你错过了机会。”      “我申请上诉。”      “法官驳回。”      ……      那一晚真的是盖着棉被纯纯的睡觉,可是,床小,被子窄,两个人,挨得很近很近,满面通红的景然不停的“变换姿势”。      确实可以用“翻来覆去”来形容吧,因为宾馆小,所以那个,隔音效果不太好,所以那个,景然一整晚都翻来翻去,当然,陈蹊也不例外……       10 10、初见 ...   “发什么呆啊!”林远冬双手在陈蹊面前晃了晃,打破了他的沉思。      “没什么。”习惯性的咽了一口咖啡。      “又是这种东西!”林远冬移走他的咖啡,“身为医生,这种东西的害处,我们应该比其他人更清楚!”      怎么会不清楚,一直以来,他都是那么清楚的,放纵自己沉沦。      “陈医生!”助理气喘吁吁的跑来,紧张极了。      “刚来了一个急救病患,需要马上手术!”说得飞快。      “准备东西,马上手术!”陈蹊猛地站起,疾步离开。      “通知麻醉科医生,诏令助理全部就位!”他大步奔向手术室,沉稳迅速。      手术室内,一场“战斗”即刻拉响,紧张激烈,间不容发。      每一秒钟都在流血,活生生就在死神的刀尖上震颤!      “钳子。”      “镊子。”      “剪刀。”      “血带。”      “纱布。”      每一个动作干脆稳妥,不浪费一丝时间,精准无误。      死亡搏斗声滴滴答答,生命的丝线悬系在十指指尖。      密切的监视和抢救在分分秒秒的进行,陈蹊就像一个战场的王,操纵者手中的“利剑”,机敏果敢地指挥一切。      十多个小时后,无影灯灭,手术终于结束。      每一个心脏科室的手术,都攸关生死,容不得半点闪失,心脏外科医生所承受的挑战和压力,是根本无法想象的。在这分秒绷弦的战斗中,陈蹊在手术台上站了十多个小时,完全不喝水、不上厕所,好像是架没有损耗的机器,在血肉中劈出心脏的脉动,将自己压榨到极限。      “结束了?”一出来,就看见黎许守在外面,似乎……不安。      陈蹊取下口罩,应了一声:“嗯。”      他看起来疲惫极了,像这样满头大汗的虚脱情况,很不寻常。      “要不要紧?”黎许上前,撑住他的身体,一握,发抖的手心竟然全部是汗。      他眉头紧皱,眼中的忧切汪洋澎湃:“最近到底怎么回事?”      高深莫测的黎医生,竟然也有这种表情。      陈蹊快速地抽回,无力的摆摆手,虚步离开。      这算不算默认?      “你在隐瞒什么?”黎许抓住他的手腕,厉光闪过,“陈蹊,你拼命想掩饰什么?”      陈蹊手心一颤,甩开他的手,冷淡的:“与你无关。”      黎许冷冷地看着他。      如果与我无关,那么今天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不会还守在你的面前。      “求之不得——如果你从来没有遇到过景然。”      陈蹊回到办公室,怔怔地看着窗外,失神:没有如果……      高三的日子忙碌无比,他无暇顾及其他,然而,他感到似乎已经有什么闯入他的生活,景然的名字听得越来越多,集会上、课余间、食堂里、宿舍中,如影随形。      他知道这不是偶然,某人在很努力的向他露出尖尖的小头。      高考结束的那一天,那个叫景然的女孩突然跑到他的面前,仰起头对他说:“陈蹊,我叫景然。”      “景是风景的景,然是依然的然。”      ——风景依然,他一下就记住了这个名字,然而她接下来却让他半天说不出来。      “大学里你能不能过两年再交女朋友?”      这个,与她有关吗?而且,他也从来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见他不答,她有点急了,轻轻地说:“陈蹊,我喜欢你。”      带着三月杏子的味道,青涩、羞赧、清甜,微醺的风,吹开了伊甸园的帷幕。      “我不打算早早就交女朋友。”      一向冷静理智的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为什么要逃,他也说不清楚。      接下来的两年,他依然很忙,周旋在缜密的学业和生活计划中,几乎分不出时间去想其他的事情,然而他无法忽略有时眼前莫名闪过的明眸灿笑。      两年后的6月8号,对着日历,他看了很久。      再一次见到她,他并不意外,平静而温柔的时间,流逝了等待。      她很难受的说:“对不起,我没考上C大,我真没用……”她咬着下唇,不敢看他,“你……有没有女朋友?”      她不是很清楚吗?这两年,他可不止一次在教学楼或者宿舍的某个角落“偶遇”过她,看着躲藏在人群里她专注而小心的表情,心渐渐地不可自抑的柔软。      他并没有“指认”她,而是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沉沦。      后来在一起后,他也没有告诉过她,她坐在C大的体育馆看台上,眼眸晶亮,整个人像个鲜亮的水果,顾盼间眉梢欲滴飞扬,为赛场上的他加油的声音轻而易举的穿透他的耳膜,好听得好命。      他知道那个时候她总是跑到C大来,悄悄注视着谁,虽然他从来没有提过。      “没有,我没有女朋友。”他对她说。      她笑得开心极了,神采飞扬:“陈蹊,你要记得,是我对你初次表白,是我对你一见钟情。”      他微微一笑:“哦,我相信你。”      无条件的相信你。      ……      “拍——拍——”      风将窗户吹得“哐哐”作响,陈蹊从回忆中惊醒,疼痛也复苏过来,从某一次出发,在体内翻滚搅腾,揪扯发根的手,指骨颤抖泛白……      坐了片刻,汨汨的虚汗从额际沁出,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你好。”      “你好,我是陈蹊。”      “噢,是陈医生啊。”      “嗯,上次说的事情,我现在想正式委托你。”      “呃……可以,请问你要调查的……是哪一方面?”      “私人生活。”      ……      景然满头黑线的看着自己,无语凝噎。      她就出来逛一下街,没有必要坐轮椅吧?      “小深。”她再也受不住路人的“友好关切”,回过头说,“我可以自己走。”      言语,非常非常的无奈。      “姐姐。”景深停下脚步,蹲在他姐的面前,“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还是坐轮椅好。”      解释,非常非常的耐心。      辜负这样一张真诚的脸,任谁都会于心不忍吧?      某女过意不去,悲戚戚的,忍了。      路人的注视越来越猖狂,景然竟然悲哀的从他们脸上看到了极大的满足感:原来这么一个漂亮的人腿有毛病啊。      某女,再忍了,弱弱的安慰自己:忍者无敌。      还是孩子好啊,景然看着对面一脸天真、主动让路的小女孩,不禁感叹。      “姐姐,你先走。”天真烂漫。      景然露出长辈般慈爱的微笑。      “妈妈说过要尊重残废人,所以,姐姐是残废人,我要让路。”      是谁说过消失了童言无忌?      景然简直要绝倒:残废人……她竟然被人说是……残废人……      而且,还直接跳过了残疾人……      最后,任景然再怎么装鸵鸟把头缩到身体里,还是无法忽略周围越来越大的“咔咔”声。      景然囧囧有神地偷偷看着周围,很欠扁的感慨:没办法,爹妈生的好。      “砰!”——      砸向墙壁的手机瞬间报废,七零八落的残骸可怜的分尸了一地,罪魁祸首又走到“分尸”跟前,狠狠地碾碎,踩了个稀巴烂。      “你他妈的凭什么踩我的手机!”青年男子猛地冲上前,劈头一拳。      景深轻松躲过,末了,还补了一脚,将碎片踢出老远,悠悠道:“大爷我高兴。”       11 11、生日 ...   “妈的!”怒睁着通红的眼扑了过来。      景深几个利落的闪身,侧身瞬移,蓦地从后面“抚上”他的脖颈:“下次再对着我姐姐乱拍,就要小心噢。”天使的声音,温柔无比,却摩挲着他的命脉大门——咽喉。      “小深。”景然有点头痛地看着他,还是那个无法无天的小恶魔啊。      “小深,这是商场。”虽然在商场的高档区,人并不多。      但她不是以前了,所以选择息事宁人。      “跟你开个玩笑咧。”景深忽而一笑,“你看你吓得。”      青年男子脸色卡白的喘着粗气:后面这条美男蛇他妈的是个疯子!      手一抖,汨汨的血像雨注般狰狞地蔓延下来,凉凉的,像蛇一样舔舐着男子的脖子。      景深伤脑筋的看着他姐:“我不是故意的,怎么办呢?”好像无辜极了。      绝对如裂如剜,却不会伤命一分,这就是景深——目中无人的混世魔王。      青年男子尖叫不止,瘫跪在地上,惊恐到极点,他的咽喉被人的指甲割破了,血,红色的血,触目惊心的血,全部,全部都是血……      青年男子已经歇斯底里、疯子般嚎叫,此时,没有一个人上前。景然皱了皱眉,示意:够了。      景深弯弯嘴角,捂捂耳朵,终于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咬了咬笔杆,很认真的想:该填几个零呢?      他飞快的在支票上填了几个数字,往男子的血脖子上一贴,邪气的笑:“好了,去买个手机,再补补营养。以后可不能对我姐这样了。”支票贴在肉上,粘合一起。      语毕,他乖宝的推着他姐的小轮车,悠哉悠哉的离开了。      青年男子一时忘了嚎叫,硬生生将支票从肉上撕下了,瞪大眼睛,颤襟襟地数:“1,2,3,4,5……      6!      他再也顾不上其他,挥着手狂叫不止:“6、6位数!哈……哈哈哈……我发财了!哈哈哈哈……我有6位数了!“可怜的伤口又裂开了。      “还有谁要拍照吗?”他环顾四周,冷冰冰的问。      “姐,你跟那个死男人呆了几年,怎么……”景深放慢了脚步。      怎么变成了这样是吗?她再也不是以前了,以前的“帝都三臭虫”,注定风化为传说……      商场里人群穿梭,景然转移话题:“去男装专柜转转。”      景深立住脚步:“男装专柜?干什么?”      景然深深一叹:“你忘了吗,明天是爸的生日。”      “哦,这样啊,那……我会准备一份大礼来迎接我的好爸爸的,嘿嘿……”      第一次,四人同堂,呵呵,有好戏看了。      第二天傍晚——      按下门铃。      前来开门的是李歆,她明显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说:“进来吧。”有点不知所以然。      仍然是记忆中的样子,窗边摆放着几盆兰草,餐桌上铺着埃及的棕色格纹桌布,浅色的地毯柔和的平躺,大大的房子,简单式样,高雅风格。      “你们来了,景深,小然。”景舟“腾”的站起来。      景深眼皮子都没抬,直剌剌坐下来,对着刚端上来的菜盘挑剔地翻来翻去。      四人围着桌子坐着,不知道说什么,谁也没有开口,沉默地用餐。      “爸,”吃完饭,景然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阿玛尼袋子,说,“你的生日礼物。”      景舟愣在那里,竟然不知所措。      从什么时候起,父女俩变成这样了呢?景然的心里凉凉的酸涩,自母亲去世后,家里就很少一起吃饭了吧。      “还有我的,爸。”景深也不落后,从袋子里,一件一件往外掏。      “金戒指。”——      “金项链。”——      “金手镯。”——      “还有一尊金佛爷!”      果然是份大礼,项链比狗链子还粗。      “爸,我祝你永远的“黄金单身汉”!”      却,听起来刺耳极了。      很讽刺的,黄金、单身汉。      景然没有吱声,8岁以后的漫长岁月中,父亲应该也习惯了她的冷漠。      某人曾经说:“景然,你和景深相似的并不只有外形。”      “嗯,好……”      小心翼翼的、不自然的语气,以及为了掩饰这种语气,勉强笑起来的父亲。      “呃……我不知道今天是爸爸的生日,所以,没准备礼物……”李歆坐在一旁,尴尬的开口。      “没事的,傻孩子。”景舟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      李歆灵机一动,夹了一块鲤脊给他,笑意盈盈:“爸爸,这是我亲手做的,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景舟畅快的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就会贫嘴。”      一家人。      真的是一家人。      父亲和女儿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父亲故意撇撇嘴,板着脸嗔笑女儿的手艺,女儿也反过来数落父亲的臭毛病。      景然掩下眼睫,也许他真的希望:岁岁有今朝。      景深翘起二郎腿,靠上椅背,睨了她一眼:“吵死了,你可以闭嘴吗?”      “景深!”景舟厉声,“她是你姐姐。”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谁是她亲戚了!”景深懒懒地说,像极了一条细细的、冰冷的美毒蛇。又一次不欢而散。      饭后,双胞胎姐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      “昨晚士郎又爬到我床上掉毛了!”景深一脸痛苦,“我的第一次可不想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而且还是一只掉毛老狗……”      景然露出“受不了”的表情:“拜托,三个月吃的都吐了。”      士郎,是和绪养了十多年的狗,通体雪白,像它家主子一样,美艳不可方物。      “姐,那个死女人,我看着碍眼。”景深的下巴靠在景然的肩头,把玩着他姐的头发。      “小深。”景然突然抱住自己的弟弟,“放下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当年的父母也是这样,我们无需受他们的影响,也不用为过逝的抉择负责。”      景然心疼地抱紧,一直都放不下的,是她可怜的弟弟,那场车祸后,他的人生,从此背上了沉重的绞架。      景深动了一下,然后平静地闭上眼,枕在姐姐的怀里,一如当年9岁的小孩。      “他欠的,已经用他的付出和思念还清了,小深,现在欠债的,是我们。”      时钟指向8点钟。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景然站起身。      “这么快就回去?”景舟霍的从厨房跑出来,身上还系着围兜。      “那,我们送你到门口。”李歆从房间里走出来。      “不用了。不好意思,今天真的是麻烦你们了。”      “哪里哪里……”      “姐姐,走了。”      “那……下次有空再来玩啊。”      ——那下次有空再来玩。      门慢慢地关上。      一家人。      真的是一家人。      他们是一家人。      “等等!”终于等来了预期的声音。      “小深,你在这等我一下,我有点事,正好要问她。”       12 12、不死鸟 ...   走在无比熟悉的静谧大道上,熟悉又陌生的风吹过,吹乱渺渺茫茫的记忆尘埃。      “五年前我搬到了这里。”夜风中,李歆突然开口,“那时候,你们都走了,留下爸爸一个人。”      景然沉默,她……无话可说。      李歆停下脚步,透出逼视;“景然,你都是这样自私地搅乱别人的人生吗?”      景然胸口一窒,别人的……人生吗?      “我没有。”      李歆冷笑:“景然,你没有良心。”      什么意思?      “五年前,你都没有试着听他解释一句就跑到了美国,景然,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两个月陈蹊是怎么过来的?”      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将景然刺穿:“那么清冷高傲的人,在看到分手两个字时,竟然露出那么空洞绝望的表情,脸上的扭曲——就像是掏、心、挖、肺。”      “不是这样的……是他跟我说……”      说:“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毕业后我就会结婚,和她。”我才去美国的,明明是这样的。      “说什么?说会跟我结婚?景然,为了你他甚至去欺骗他的爷爷!我两只眼睛看到的是:他后来跪在他爷爷面前,说要照顾你,要和你在一起。”      思维被抽空,景然拼命地摇头:“不可能……那两个月他什么都没跟我解释过……”      “他怎么解释?他哪里有时间解释?”李歆大声打断她,“他爷爷被他气得中风,抢救了好几天才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当时,他既要照顾他爷爷,又要照顾我这个拖油瓶,他还有什么时间解释?!”      景然惊呆在那里,呼吸在那么一瞬:灰飞烟灭……      李歆的手骨隐忍地捏紧:“陈蹊从小没了父母,他是他爷爷带大的,景大小姐,你知道他爷爷对他的意义吗?唯一的亲人!可托你的“福”,他竟然伤害了——他唯一的爷爷,一个为他奉献了全部的老人。”      李歆再也不想看她,狠狠移开眼:“他彻夜守在他爷爷病床前时,你在哪里?他害怕得不敢睡觉时,你在哪里?他等他爷爷病情好转时还是要去找你时,你在哪里?”      “你在哭!景大小姐,你什么都不会做,只会哭!”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景然无措地念着,像个极易被碰碎的孩子。      李歆闭了闭眼,抬头:“不重要了。景然,我今天跑出来,是想请求你:既然五年前离开了,现在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没有你,我们会过的很好,真的。”      “意思是,你们没有在一起过?”这也是她今天想知道的事情。      李歆冷笑:“景然,难不成你还抱有什么希望?陪他五年的是我,陪他以后的也会是我,我今天能够站在这里,就不会像我母亲一样可悲!”      景然皱了皱眉,目光转冷。      “你妈抢走了本属于我母亲的一切,噢,那段不光彩的历史,相信你也不想提起吧。”其中的嘲讽,景然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母亲抢走了本属于另外一个女人的一切?可笑至极!景然冷冷地抬头:“那段不光彩的历史,你们家确实应该羞耻。”      李歆讥诮:“你妈在我母亲怀孕的时候抢走了我爸,你认为我应该为你妈这种下贱的行为羞耻?”      像被踩到痛处,景然周身披着阴森森的美丽:“给你点脸色,你还真以为自己长脸了?”      “下次再敢乱说,我整死你。”冰冷的、浸满了毒汁的恶魔。      李歆本能地退了几步,鬼魅的恐惧,压罩而来。      景然似乎从某种可怕的回忆中惊醒过来,她压下火烧般的脉动:有多久没有这样失控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故事,是不是像不死鸟一样,永远的“生动妖娆”?      ……      一个年轻的女孩,早早的在家人的安排下认识了一个男人,他英俊睿智,她美丽狡黠,淡淡的相处中,细水流长。      不知什么时候起,在女孩的眼中,他渐渐变成一个简单澄彻的独特男人,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也觉得和他待在一起很舒服。      后来,不再是仅仅了。      会在一个人待着的时候,突然凌乱地想起他温柔的笑脸;      会在逛街的时候,经常莫名其妙地去捕捉一个相似的背影;      会在读到爱情的字句时,心头跳动地闪过他的名字;      还会在得知要见面之前,花上好几个小时坐在梳妆镜前坐立不安;      ……      他们相爱了。      后来,她和他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在那个空前奢华的浪漫婚礼上,他幸福地抱着她,说:“我爱你,至死不渝。”      婚后两年,日子像梦幻般美好。她喜欢花,纵使平时工作紧张,她也在家里的窗台上养了几盆兰草,花不论出处,也不论大小,只要是生机勃勃地开放的,她都喜欢。偶尔,她会顽皮地摘下一朵小花戴在他的耳朵上,很流氓地抬起他的下巴,调笑道:“美人儿,给大爷笑一个。”      他顺从了她的“勾引”,“谄媚”一笑,然后趁她喜滋滋的时候将她扑倒,闹着闹着,就演变成了用“某种方法”惩罚她……      闲暇的时候她也会挑上一本书看,他很享受她那刻生动的涵养:她会在眼帘低垂目光袅袅,她会怒目相向入木三分,更多的时间,她是平和安静甚至是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仅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也会觉得耳边的世界,静然安好。      这时候,他会抱起她,逗弄脸红的她:“老婆,我们什么时候生个”超生游击队”啊……”      也有时,她喜欢宅在家里抱着一大堆零食看电视,他会故意穿着“布料节省”的浴袍,坐在床上,一脸娇羞:“爱妃,你好久没理朕了……”      她也会精致过日子,脑袋瓜子里总是潜藏着奇思妙想,有一次,他出差杭州给她买了一套很贵的真丝旗袍,她高兴得不得了,很宝贝的收到了衣橱里层,可是有一天回家,他竟然看见这个女人,竟然穿着高领旗袍,梳着香妃髻,在做饭!      他痴痴地看着她,她穿着旗袍,侧对着他,精致的卷发修饰着她那张小巧的脸庞,露出尖尖的下巴,神秘的黑色耳钉点缀着她如玉的雪颜,睫毛微微低垂,手中在专注地拨弄锅里的汤。他知道她煲的汤并一定十分鲜美,但一定热。呵呵,这个奇特的时刻,偶尔还能看到她的纤眉染着小怒气精灵地跳动。      那些时候,他的心头满满只有一个念头:这个美丽的传奇女子,是她的妻子,是只属于他的妻子……      一遍又一遍地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小时候的景然只会感到莫大的恐惧,晚上一直流泪:讲故事的人说话的语气为什么要这么平静温柔?不是这样的,明明故事还没有结局,明明脸上应该是痛苦、怨恨和眼泪,为什么——会如一个麻木的疯子般好像是在回忆别人的故事?!      后来她才明白,年幼的自己,已经敏感的隐隐意识到:讲故事的人,已经病了,她想逃避残酷的现实,却被残酷地折磨成麻木的疯子,发疯般的,走向死亡。      景然知道,后来的后来,才是故事的结局。      后来,故事中的女人得了乳腺癌,男人很心痛,毅然放下公司的大小事务陪在她身边,还特意挑了个中年妇女照顾她。      几天后,中年妇女家逢急事,临时叫来了自家的侄女来顶班,新来的小保姆20多岁,干净清秀,身世挺可怜,早早步入了社会,也没个依靠,对女人非常非常的好……      后来,她开刀、化疗,一头秀发掉得精光,如玉的容魇,也被折磨得枯槁苍白,男人依然很关心她,只是,越来越久的失踪在家里。      她每日躺着病床上,在越来越清晰的疼痛中,泪脂成伤。是因为她身上丑陋狰狞的疤痕吗?她呆滞地、一遍一遍地问自己。      不久后,她干脆被接到了家里,然后,男人、小保姆和她有很长时间没有出门,后来,他们家里就传来了月娃子的声音……      只要有70分的智商就可以理出事情的脉络。只是,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谁也不说。从始至终,这件事只有一个人不乐意,不是吗?      小保姆要是不乐意,就不会那么长时间的周到和顺从;      男人要是不乐意,就不会有那个孩子;      而唯一不乐意的那个人,却只能匍匐地、卑微地,咽下所有的谎言……      后来的后来,小保姆和孩子被送走了,三年后,在众人的艳羡中,他们的一对双胞胎孩子出生了。      可是啊,时间又怎么会仁慈如昔?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这就像毒瘾般,戒也戒不掉,彻底的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男人的公文包里除了信用卡和文件,还多了避孕套。      他们——很平静。      她平静地接受身上的伤疤;      他平静地扑向暗夜的刺激;      他们,平静的和他的众多情人相处。      景然不知道着究竟算不算故事,如果是,那么为什么这么近,近到说故事的人,就是她的母亲;如果不是,那么为什么这么远,远到一提到故事里的最初那两年,让她笑到眼泪都流出来。      “小深。”回到车里,景然说,“送我去一个地方,马上。”      “哪里?”      “陈蹊的公寓。”       13 13、对不起 ...   陈蹊开门的时候,呆了一下。      她像个受伤的孩子,低垂着头,静到呼吸都听不到。      “还要装作不认识我吗?”她扣着门,定定地看着他。      他妥协,松开门把。      她跟着他进门,站在,在他背后问他:“当年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      陈蹊回头:“有什么好说的,都是过去的事了。”      语气,似乎真的是过去的事了。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后来你爷爷中风的事情?如果你告诉我,我……”      我就不会离开。她在心里,轻轻地说。      “如果我告诉吗,结果还是一样。”      他的冷漠蔓延:“我跟你还是会分开。”      “景然,你该不会……还心存幻想?”      她不知道,他的话,也能冷毒至此。      藏在衣袖里的手指狠狠地掐入肉掌中,钝痛之下,热流灼烫着眼眸,却还固执地看着他。      “如果我跟你认错,为五年前的事情像你认错,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陈蹊打断她,冰冷至极,“再也回不去了,景然,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景然,沉默了。      隔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抿紧嘴唇,空空地懵在那里。      陈蹊的公寓里铺着暖色的地板,落地窗很大,灰色的外框,垂挂在里面的窗帘严实地关着,特殊的玻璃即便是拉开窗帘也无从看到里面的任何东西。      “是因为李歆吗?”她轻轻地问。      在这一刻,蓄谋到嘴边的话,他竟不忍说出。      她上前,用一贯的眼神看着他:“陈蹊,是因为李歆吗?”      某处,被疼痛狠狠攫住,五年前的事情,并不是她的错,她不必……如此卑微,这样……他会……却不得不……      他嘲讽:“你以为在你一声不响地走了五年之后,我还会站在原地死等?景然,你没那么重要。”      一句话,让景然再也无话可说。      隔着距离,两人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景然。”      “嗯?”      耳边毫无预兆响起各种不属于他的声音,刹车声、玻璃声、碰撞声、紧紧捂住耳朵前的寂静声,以及脑门刺穿的声音、停不下来的尖叫声。      “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      良久,陈蹊抱着沉睡的女孩,怔怔地看着她,这个无数次呼唤过自己名字的女孩。      鼻息间全是她的气息,药水的味道,洗发水的味道,以及她阳光般的安心的味道。陈蹊伸过手去,轻轻地握住她发凉的手。      “……阿然。”      我没办法照顾你了。      “未来的路,我不能陪你一起走了。”      可是我舍不得,阿然,我舍不得。      “对不起呢……”      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所以,你一定要记清楚:是我对不起你。      抱了很久,他终究一步一步走向门口,然后看着别人,带她离开。      “拍!”——      一盘录像带摔在陈蹊的办公桌上,嗡嗡震颤。      “怎么,不认识它了?”进来后,黎许开门见山,冷冷戏谑。      从山堆般的报告中抬头,陈蹊拿过一看,脸色骤变。      “你调查我?”寒锋一闪。      “呵呵,”黎许双手抱在胸前,回敬,“彼此彼此。”      “日理万机的陈大医生竟然会有闲工夫去调查事务所,还真是稀奇了。”      看着每天钉在这张办工桌上的陈蹊,黎许眼中的风暴,暗潮翻涌:“陈蹊,要不要和我一起看?医院里——现在没有人的。”      陈蹊冷言:“闹够了没有?”      “我想问你闹够了没有!你叫人去偷拍这种东西干什么?陈蹊,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为什么他感觉陈蹊最近的行为,像是——赶着把来不及做的事情做完?      “我不需要向你报告什么吧。”陈蹊反诘。      “怎么,不敢看?”黎许斜睨,“这可是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弄到的。”      陈蹊皱眉,那个私家侦探承诺过的,录像带看完就会销毁。      他不会去问黎许怎么拿到的,因为,他是黎许。      “黎许。”暗夜中,陈蹊说,“你不觉得,这样太明显了吗?”      出人意料,他拿起手中的录像带,起身放到电脑里,开始放映。      他挪了个位子给黎许,反问:“怎么,不是叫我一起看吗?正好同事们都下班了。”      眼镜后的眸光一闪,黎许沉声,坐了下来。      录像带里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私家侦探拍到了她清晨的赶车、夜间的休息;也拍到了她晒太阳时的开朗、独处时的沉默;和弟弟打趣时的邪恶、坐在咖啡厅里的忧郁,整盘录像带没有什么香艳刺激,只有繁杂的细节和冗长的过程,而陈蹊没有丝毫倦意,直到最后一秒。      黎许看着录像带的那张脸,苦笑:5年或者50年的时间,足以将许多记忆磨损,将许多感情击溃,却不能战胜这个男人心中的初恋。      “满意了吗?”陈蹊嘲谑。      “陈蹊,我……”      “我不想听!”他冷声打断,“带着你的东西,出去。”      黎许手心一颤,在这一刻,无比憎恶着这样的自己:黎许,你到底……做了什么?不是说服了自己,就这样守着,就可以了吗?      他憎恶这样失态的自己,像个没用的废物,控制不住地做出愚蠢的事情。      “对不起……”      不是抱歉,不是不好意思,那么高傲的人,在说对不起。      “现在不要跟我说话。”冰冷至极,“还有,麻烦你,走远一点。”      黎许呼吸一滞,不再是面无表情地,向外走去。      “我还不至于认为自由有让你失态的本事。”陈蹊在他身后,目光放空,“黎许,可能你自己都没有发觉,这样,太明显了。”      第一次,黎许几乎是拂袖而去。      这个时候,帝都饭店的顶楼套房里,落地灯泛着温暖的柔光,暖气很足。       14 14、盒子 ...   套房内,景深坐在白色的沙发上打着游戏,景然在厨房里准备西式的晚餐,景然在国外待了几年,西餐是她的拿手好戏,景深更是常年在国外过户,饮食方面多少已经有点西化。      “小深。”头被姐姐敲了一下。      “你还吃不吃饭?”景然无奈,虽然她很能理解杀得昏天暗地时的那种“忘我境界”。      景深嘟囔:“等一下嘛,就快好了。”激战正酣,刻不容缓。      “用电锯!”      景然倏地夺过他的操纵把手,一旦电锯到手,便高举此宝,所向披靡地冲杀过去,拼出一条血路。      刹那间屏幕血光冲天,喷溅出的人血,是他姐姐用电锯锯出来的……      “姐……”景深有点傻眼,“用激光弹不是更省事吗?”      景然没有回头,激战中,碎碎地念着:“这怎么一样?激光弹一按,人就化为一阵轻烟,什么都没了。电锯就不一样了,它咔咔几下,闪电般地锯过去,人立马大卸八块,这感觉特痛快、特带劲,太拉风了……”      很好,完美获胜。      帅气的指法,强大的操作,激烈的恶战在她的指下成了一场炫技!景深好像又看到了当年的“帝都三臭虫”。      这样的姐姐,神采飞扬,感觉该死的好!      “小深,愣在干什么?快点去洗手吃饭啊。”手指弹了弹他的额头。      餐桌上陈列着干净如新的西餐餐具,白色的蜡烛烘托着温暖柔和的气氛。      “小深,”景深突然放下刀叉,问,“那天是你带我回来的?”      那天的指义,心照不宣。      景深面色如常:“是啊,那个面瘫男打电话叫我上去接你,他说你低血糖晕倒了,已经给你注射了葡萄糖和镇定剂。真是奇了怪了,他怎么会知道我电话号码呢……”      “不是他送我回来的?”      失望,倾泻而出。      “不是,他当时……好像连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      “姐。”      “嗯?”      “他还丢给了你一个盒子,说……这些东西真的很碍眼。”      ……      景然回到房间,打开了那个盒子,果然……都是她曾经送给他的东西。      暖水袋、打火机、创可贴、一套的围巾和手套、十字绣、闹钟、游戏碟和漫画书……      可是,好像没有这些,她看着摆放得很整齐的卡片和瓶子。      翻过卡片一看,背面有着自己的名字、所患的低血糖名称、用药情况。正面,是他的手机号码和家庭住址——这是一张病人卡。      这个东西,她曾经在五年前见过。      分手的前几个月,在她又一次用药不及时而晕倒后,陈蹊动怒了:“景然,你到底在干什么?”      她有点心虚,不敢回答。      如果告诉他原因,会被训得更惨吧?      回到C市两人住的小公寓,景然老实地认错:“陈蹊,我不是故意的……这个原因嘛有点复杂……所以……”      “原因。”他挑重点。      还不是因为明天是你的生日,她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当然,没胆子说出来。      眼看着他又要扭过脸去,景然心一横,对着他的嘴巴凑上去——      “又是这招!”陈蹊掰住她的小脑袋,有点咬牙切齿,“景然,这招今天对我没用!”      怪谁呢?如果不是之前这招屡试不爽,这个小女人怎么会如此“猖狂”?      景然吸气,是谁说过三流电影狗血小说会降低智商的?      “我逛街去了。”她挑最重要的,“走着走着才发现自己带的药瓶是空的……”      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低了下去。      陈蹊无奈地把她“埋地雷”的头拉了出来,语气不可自抑地柔软:“发病时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呃?景然有点呆,他是在气这个?      “逛着逛着,就忘了……”      这是真的,她只顾着给他挑礼物,身体的反应自然就没注意到,等到意识到的时候,手机都拿不稳了……      陈蹊气结,这个傻乎乎的女人,一句话就推得干干净净。      这种迷糊,不正是他惯出来的吗?她几个月的药,都是他提前给她准备好的,为了以防不测,他的衣兜里时时刻刻备着一瓶水果糖。      她从来没有操心过,自然会犯这种迷糊。      景然可怜巴巴地、用一贯无辜的眼神望着他——      陈蹊赶紧转过脸去,不再理她。      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了吗?到了景然这里就被扭曲成了这样,她受伤的默默跑开了……      不是这样的……这个小女人……怎么关键时候就犯呆傻?      “阿然,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某人无奈地追了过去……      第二天,景然理由充分的:翘课了。      晚上,景然悄悄地踮到陈蹊的身后,恶作剧的哈了一口气:“呼”——      陈蹊浑身一颤,酥麻地打了个冷颤————      “你干什么?”口气似乎不好。      真记仇,某女小人的揣测,还在为昨天的事情生气呀。      “不干什么。”她眯眯地邪气一笑,“你说我还能干什么?”      “今天为什么翘课?”似乎,漫不经心。      “呵呵,我过来拿药。”      原来……只是拿药啊。闪烁的眼眸又黯了下去。      他很久没有说话,景然时不时地瞄向陈蹊,亏她翘了一下午的课跑到C市来给他做晚饭,他倒好,把她晾在一边坐冷板凳。      算了,谁叫他今天是寿星呢。      她又从背后偷袭,悄悄爬上了陈蹊的脖子……      “又不安分了?”他抓住她作恶的手,淡淡无绪。      他的脖子触到了冰冷的东西,转头一看——是一条项链。      “陈蹊,生日快乐!”被抓包的某女赶紧补救,羞涩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快乐的、满心的祝福,艳阳般美好。      心里,很温暖,原来……她记得的。      他终于溢出一丝微笑,停下手中一直心不在焉的事情,专注地看着项链:精致的黑色绳子,上面吊着一个银色的戒指,色泽不是那种闪闪发光的耀眼,只有朴朴素素的简单。      虽然很俗气。      “这是用我自己打工的钱买的!”她赶紧补充,这不是她从家里拿钱买的。      他还是没有说话,她急了:“这个很便宜,一点儿也不贵!”      “嗯,俗气了点。”他不吝打击。      那个,他是故意的吧?      见他收下,她露出灿烂的笑容,气势彪悍:“陈蹊,我来戴上!”      她本意是想让陈蹊戴着戒指的,可一想到陈蹊平日坚毅正值的冷漠形象,囧囧地放弃了——只怕陈蹊的手上死也不会戴这种东西吧。      所以,她又煞费苦心地选了条精致的绳子,可是……景大小姐,你挑的绳子……比戒指更贵啊!      “怎么,不想戴?”她停下动作,被他盯得发麻。      “没有,你快点。”      在他敏感的脖子动来动去,他……不是圣人。      “哦,我轻点。”      他很想说,你重点。这种轻柔的力道,让他走神了。      “你也有一条同款的?”      “呃……是的……我偷偷挑的情侣款……”有点不好意思。      戴好后,景然点点头:“嗯,很好,这样别人就会知道,你名草有主了。”      摸着下巴,又有些自负的小模样。      “陈蹊,你刚才在干嘛?”一阵沉静后,景然好奇地问他。      “准备病人卡,以后你要带在身上的。”一贯的淡然。      “哦,让我看看。”      她随意拿起一张,有些困惑:“陈蹊,怎么没贴照片?”      “我没有你的照片。”      好像是的啊……他们之间没有照片……      呆了一下,忽然,景然抬头,一脸娇羞:“陈蹊,你给我画一张吧。”      陈蹊的手很漂亮,在他爷爷的熏染下,他的书法和绘画棒极了,只是这些,旁人不知道罢了。      当然咯,不包括她,她自豪地想着。      “嗯……好。”      “阿然——”      “……啊?”      “不用脱衣服。”      “…………”       15 15、等待 ...   拖了将近两个月,景然终于到公司报道了。      毕业休整一年后她进入了国际著名的O品牌化妆品公司上班,在美国做了两年后,回国之前她自然申请了调入O品牌中国C市分公司。      所以,她也算是一只小小的海归吧?景然囧囧地想。      照例进行了面试,具体的过程,咳,一言……难尽。      总监亲自面试,让景然这只小虾米着实受宠若惊了一把。脑子里正严肃地揣测总监的开场白,却不料总监劈头一句——      “景小姐有没有男朋友?”      景然呆了一下,皱眉,这个……算是面试的问题吗?      “有的话尽快分手。”      总监慈爱地看着她,一点也没用加重语气的嫌疑。      景然没反应过来,老半天才回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配不上你。”总监推了推眼镜,右手停顿时间,30秒之久;重复频率,2次以上。      总监一定不是因为右手上戴了3枚钻戒,景然义正言辞地想,将某个念头拍死在萌芽状态。      可是,面试的气氛,怎么会如此诡异?她偷偷转了一下眼珠子:黑色的正装,盘发,无框眼镜,踩着三寸的细高跟,连妆面都浓得凛冽,磁场发射的应该全都是专业的讯号啊?      可周围的目光,不太对啊……怎么就感觉毛骨悚然呢……景然痛苦地顺了顺气,一咬牙,面上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死撑。      面试在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后结束了。最后的最后总监总算转入正题,那个叫“语重心长”啊——      “小景,公司决定把你分派在李经理门下,好好干,公司会一直关注你的表现的。为了维持正常的秩序,公司也是很艰难的做了这个决定啊。”      小景?什么时候自作主张的偷偷改了称呼?景然黑线万丈。      总监前脚才走,侯在原地恭送的人立马就炸开了锅,只见一文艺小青年“腾地”冲到门口,癫狂了——      “特大消息,特大消息!公司来了个美女……嗯,嗯……超级美女……我还拍到侧脸啦!……你等等啊……马上发给你……”      叭啦叭啦的电话声不幸隐隐传到景然的耳边,景然,成功地被恶寒到了……      跟着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的前台小姐来到了李经理的部门,景然终于明白了何为“维持公司的正常秩序”了。      李经理的部门,原来是清一色的“杨门女将”啊……      她的直系上司,人称“土匪李”,道上名号“铁血灭绝”,据说不知有多少怀抱粉红梦想的花朵青年惨死在她的魔掌之下。      景然叹了口气,无语望天。      俗话说人之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可偏偏上班的第三天就让景然撞上了这其中一二。      “景大妞?……”      临门一脚,终究迟了一步。      景然稍一停顿,压低嗓音,内伤地回了句:“你认错人了。”      “站住!”茶水间都震了震。      “你再装给老娘试试!”      景然浑身一震,认命地、痛苦地闭上眼,一脸绝望。      “咦……这不是晴姐嘛……呵……呵呵……你好啊……”回过头来,讪讪地傻笑。      “好个屁!”小小的茶水间,一风情万种的美女毫无形象地河东一吼。      仲晴没想到竟然会坐到茶室包厢里。      “晴姐,喝茶。”沏好清茶,恭敬递过。景然负荆请罪,请仲晴来到了这座茶楼。      “却之不恭。”仲晴摆了摆手,翘着二郎腿,拨弄着修剪精致的美甲。      “晴姐,是我的错。这个事情说起来有点复杂,你先消消火,听我慢慢说,我是有苦衷的……”景然使出怀柔政策,脸上是春风般的温暖,企图将暴走的烈焰掐灭在星火状态。      连续丢了几个糖衣炮弹都没用,景然垂死挣扎:“晴姐,我真的错了,你还是在怪我……”低头,柔语,可怜兮兮。      “哼!”仲晴总算接过了茶,一口灌了下去:“回来怎么不通知我?”      景然语塞,最近的事情一团乱麻,她脑子里闹闹轰轰,根本没用理清个所以然,更重要的是,她的病……等到好了之后才好联系她……让仲晴知道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指不定会为她担心成什么样……      而且,这不就是告诉你的下场吗……景然弱弱的心想。      “这个事情太复杂啦。”景然轻松带过,语锋一转,“晴姐,可想死我了!”      夸张地上前抱住仲晴,不让她再分神去纠结之前的事情。对于牺牲色相的这种做法,景然其实还是坚决抵制的。      “哼哼,别想转移话题!”享受这温香满玉,却凤眸一凛,“五年了,舍得回来了,呦,还真难为景大小姐记得我这张老脸了!”      呃……你确定这张每年砸了6位数的脸……是老脸吗……      景然垂眸,是啊,五年了,晴姐是更加的艳光四射了,深V领黑衣紧紧贴身,短裙包裹着性感的翘臀,裙下修长的玉腿随意的搭着,散发出一阵强似一阵的巨大电流。仲晴拨了拨栗色的大波卷发,举手投足,魅惑人心。      仲晴是她的发小,跟和绪同级,几个人都是一起玩到大的,仲晴会有这么大的怒气,确实是她不应该。      眼看着景然半天不吭声,仲晴拎着包包就准备走人。      “等等——”景然赶紧叫住了她。      犹豫了一下,景然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起因经过,当然,忽略了某些细节。她说的时候,很平静。      “你脑子糊了啊,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一声!”点着景然的额头,声音却在发抖。      “晴姐,我这不是没事了吗?不然哪能在公司碰到你啊。”景然眯眯地笑。      “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也没跟我说一声,你要气死我啊!”她伸手去摸景然的脸皮,“面如黄土,脸如菜色,怎么不多躺会?”      拍掉下手不轻的“凤爪子”,景然一脸无奈。      两人寒暄了一阵,仲晴随意问了一句:“和绪……没跟你一起回来呀……”      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似乎,真的是轻描淡写。      “他还在美国,估计过一阵子就回来了……”景然有点神伤,没有注意到仲晴一闪而过的异色。      坐在古范十足的天然藤质竹椅上,仲晴浑身都有点不那么对劲儿,她挑眉,凤眸一睨:“景大妞,你什么时候也喜欢这种调调了,这种文绉绉的东西,坐着铬着疼。”      “还有,你不是一直都是喝咖啡吗?”茶翻来搅去,她问。      景然神色一僵,接着迅速恢复了正常,淡淡一语:“咖啡没有那个味了。”      仲晴沉默了:只有在提到那个人的时候,她才会有这样的神色。      似乎看穿了她,景然浅浅抿了口茶,邪气一笑:“你不用这么看着我,真的,都过去了。”      “我以为……”以为你们会一直在一起。      仲晴垂下眼帘……高一那年,景然突然跟她说看上了一男生,兴冲冲地拉着她去看,还央求自己帮忙出谋划策,她是窃喜的,有意无意地透露给了和绪,但结果却是,和绪竟然一声不响地去了美国,愣是11年不回来……      当年的景大妞……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欢陈蹊吧,为了他,彻底收敛自己的心性,安安分分做个最普通的学生。三年的时间啊……她就一直那样默默地努力……仅仅是为了那个未知男子的不经意的一瞥……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看似顽劣不恭的景大妞碰到感情竟然如此专注,专注到……令人心疼……      她不懂,为什么景然一碰到陈蹊就常常犯傻;为什么景然被陈蹊吃得死死的还乐呵呵地傻笑;为什么陈蹊没有一通电话景然还毫无怨言;为什么一两个月见上的一面都能让景然开心好几天;为什么都被伤成这样了……还这么自欺欺人……      而那个男人——陈蹊,她也说不清楚……是不是值不值得……      印象中,陈蹊有着远高于同龄人的成熟稳重,他表情很少,总是很酷的样子,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站在高处,长得一副聪明样。      不可否认,他真的很强。      但是,不可靠近。      曾经,她非常怀疑陈蹊对景然的感情。交往三年了,她实在看不下去景然还如跳梁小丑一般唱着独角戏,凭什么景大妞欢欢喜喜的掏心掏肺,他却不冷不热的像是旁观?      五年前的分手事件,她不是很清楚,但是当她怒气冲冲地找到陈蹊时,原本杀气腾腾的质问竟然问不出口:这么骄傲的人,竟然靠在墙角边,像干尸一样,空洞绝望……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样的陈蹊:揪扯着自己的头发,头深深埋在双臂里,像疯魔般,好像,好像再也走不出来……      五年的时间,曾经的医学院才子变成了今日赫赫有名的权威医生,时光流转,他的话越来越少,生活也越来越平静,平静到——死水无澜。      景然,你何其有幸,他心有一湖,只容你一人风景而已。      有一年她和陈蹊在商场里无意碰到了,两人一起走了一段却没说上一句话,走到糖果货架时他突然停了下来,像是自言自语:“阿然会不会忽然的出现,在D市的咖啡店里……”      “我会带着笑容,和她偶遇,不说从前,只是偶遇,对她说一句,只是一句,好久不见……”      “这里看不见她,却可以安安静静地等她……”      至此仲晴终于明白,这个世上真的有人可以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同行,不求拥有,不求结果,只求在等待的余生里,能够遇见。      仲晴无来由的相信了,有些人是天生配好的,他们是分不开的,不管经历多少,不管分开多久,他们终究还是会在一起。       16 16、陪伴 ...   终于下班了,景然走出了写字楼的大门,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拦车,而是沿街走了下去,繁华的商业区,霓虹灯俪影四射,橱窗里摆满了过季的商品和刚上架的新品,赤红色的OFF%格外惹人注意。衣香鬓影,旧不如新。      街道的路迷迷转转,她找不到方向。      黎许几天前电话里的声音如魔音般错根盘虬在她的脑海里,越来越紧:“陈蹊病了。你放心,再过几天还来得及参加他的葬礼。”      脚步沉缓,那天冷漠的陈蹊和眼前的斑驳浮光渐渐重合:“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她还能死皮赖脸到什么程度?      ……可是,真的可以眼睁睁地旁观?      在她终于决定放手的时候,为什么仲晴还要在她耳边提醒:“你以为放弃的是一段感情,也许错过的,是一生。”      “景然,这五年,我是看着他怎么过来的。”      川流不息的人流从她身边走过,他们是要回家的。      呆坐了很久,周围的寒意越来越深,她拦了一辆Taxi,说:“师傅,去中心医院!”      景然靠在病床前,探了探他的额头——高烧总算退了些。用湿毛巾帮他擦去细细的汗珠,看着他沉睡的面容,指尖在颤抖:他竟憔悴成这样。      似乎,这也是第一次换她过来照顾他呢——一个新的开始。      也许是浑身不适,陈蹊睡得并不安稳,他的眼睫偶尔轻颤,藏了多少隐忍和沉重。帮他掖好被子,景然牢牢盯着陈蹊,像是要把这张面容刻进眼里、心里、魂里。从黎许手中接过的诊断书还捏在手心:心理压力过大,强迫性心理病,脑部受到感染。      极难、治愈。      她抚上他的眉宇:这就是你狠下心,放任我哭泣的原因吗?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事?      像是感应到什么,朦朦胧胧中陈蹊费力地睁开眼皮,下一瞬,身体猛地僵硬。      “你醒了。”景然立即缩回手,不掩激动,“要不要喝水,我去帮你倒!”      人已经跑了过去。      为什么一睁眼就能看见她?他确信不是做梦。      他闭眼,再睁开时似乎不再顾忌什么,眼中的浓烈释放出来,汹涌澎湃。      “你……知道了?”他接过水杯,说不出的复杂。      “嗯。”      她咬唇,难道他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不该来的。”一贯的冷漠。      心剧烈一沉,景然,看看你,又自导自演了一出自作多情。      她起身,狼狈地逃向门口。      “为什么要来?”手腕被人抓住,执着坚定,“你来了我就装不下去了。”      她猛地停下,无法动弹。      “阿然,我装不下去了,我再也装不下去了。”      这一次,他抓住他,再也不让她逃走。      景然缓缓回头,所以的怨念,所有的苦涩,所有的沉痛,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脆弱——轰然坍塌——      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惟愿这一刻只属于他们两人,就已经足够。      “过来。”陈蹊伸手。      “阿然,到我身边来。”坚定不移。      景然受蛊惑般一步一步走向他,手交付于他的手心,阳光挥洒,静然安好。      “陈……蹊……”这一声,隔了多少愁肠百结。      “嗯,我在。”手心合一。      他习惯性地伸向她的额际,却握拳,收了回来——不自然的表情,以及她为了掩饰这种不自然而挪开距离的动作。      五年的分离,再怎么拼命连接也总会有个结。      她现在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了。之前她还可以把他撇得干干净净,仅仅就把他当成回忆里的一个过客,而现在……他们却十指相握……朋友不像朋友,情人……听起来有点好笑……      手不动声色地抽了出来,果然,误会虽然解除了,却还是无法当作不存在——五年的空白和疏离。      陈蹊垂眸,沉思后主动开口:“这个病我也才知道不久。”      “严重吗?”迫不及待的语气,清清楚楚。      沉默,然后开口:“阿然,我的手连手术刀都握不住,我的记忆正在减退,也许不久怎么拿筷子都会不记得,最后连你,也会忘得干干净净。”      她喉咙发紧,难受极了——      “陈蹊——”      他眸光黯沉,低声说:“确诊后我本打算休假,远离这个地方。我不能再待在这个地方了,我怕我会再也忍不住的去找你。”      “可是人哪能这么自私呢?所以我不能再靠近你了。”      景然抬头,怔怔地看着他。      “昨天医院送来了一位女学生,体质青霉素过敏。她感冒了,她的父亲——也许是世上最后悔走上行医这条路的一个乡村医生,从他诊所的众多瓶子里掏出几片青霉素类感冒药片,让女儿服下了。等这位垂暮的老父亲抱着女儿出现在医院的重症病房时,他心爱的女儿已经停止了呼吸。医生极力向这位老人解释已经尽了全力,可是他竟然撞破重症病房的玻璃门,疯了般甩开阻拦的护士,亲自给他的女儿进行心脏复苏,直到一个多小时后他也昏倒在病房。在这一个多小时里,他呼唤着女儿的小名,在泪水的坚持中不愿放弃的尽量准确地进行心脏复苏,几乎所以在场的医护人员都含着泪在他旁边等待奇迹,可是没有,奇迹没有出现。她死了。”      他上前,不顾手上的输液管,执意抱住景然:“我第一刻想到了你。我想,我不愿就这么失去你,我不想等到死了再追悔莫及。阿然,我终究是个自私的人,在我睁开眼睛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再也装不下去了。”      滞在身侧的手停留了一下,然后坚定地回抱过去:“陈蹊,我陪着你。虽然我并不能在实质上帮到你,但是我愿意陪着你。你忘记的事,我一点一点的教你;你忘记了我,我每天每天的出现。”      这种陪伴,弥足珍贵。患难中的相濡以沫,伤痛中的温暖扶持,也蕴藏了巨大的精神力量啊。      他放松自己,尝试着分担,呼吸着,只属于她的气息。      陈蹊熟睡后,景然悄悄关上门,打算出去梳洗一下。才刚回头,却发现陈蹊的爷爷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神色复杂。      景然懵在那里,不知如何应对。倒是老人先开口了:“景然小姐,能不能陪我出去走走?”      “哦,好。”疑惑答上。      离陈蹊的病房越来越遥远,他才开口:“景然小姐,又见面了。”      是啊,又见面了。上一次的见面,真的是刻骨铭心呢,景然垂眸。      骨子里的鸿儒修致还是没变,却多了几分沧桑和惆怅,他慢慢地走着,说:“我以为,六年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心剧烈撞击了一下,她……无言以对。      “景然小姐,我不喜欢你。陈蹊是个普通的孩子,他要的是一份普通的生活,而你,给不起。“      六年前景然第一次被陈蹊带回他家,和他爷爷吃了顿饭后他曾单独这样对她说。      回忆汹涌而入,她措手不及:“我的儿媳妇只会是李歆。景然小姐,并不是你不好,只是你不适合。我要的孙媳妇她的世界可以只有陈蹊一个人,而你不行,你的家世,你的圈子,你的经历,你的习性,都和陈蹊不是一个世界的。陈蹊从小就有自己的责任,他要养家,他要奋斗,他必须从一无所有到功名成就。”      陈蹊的爷爷似乎也陷进了回忆,风轻轻地吹来,透着寒意,他不再犹豫,接着说:“六年后我还是一样,景然小姐,看在我这个可怜的老人份上,请你离开。没有你,他可以过得更好,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意思是,她一直是那个不受欢迎的多余人……      “如果景然小姐愿意,欢迎你在陈蹊这次病好之后来参加他的婚礼。”老人不给她任何申辩的机会。      他移开视线,黑暗掩住了所有的悲怆:因为你是我学生的女儿,所以更加不可原谅。李歆母亲的悲剧是他间接造成的,他亏欠李歆太多……所以……他没有办法……      六年前的景然听到类似的“逐客令”毫不放在眼里,义无反顾的继续和陈蹊在一起,然而六年后的景然在一片冰冷的无力中,说:“……刚才陈蹊向我提的搬过去同住的要求,我会拒绝……”      手机这时响了,她按下听键:“喂,你好……是景然小姐吗……噢,有份快递需要您签收……是从美国纽约邮寄过来的……”       17 17、以身相许 ...   竟然会在五年后又和陈蹊住到了这套小公寓里。      躺在床上滚来滚去,景然至今都觉得万分诡异。话说……陈蹊昨天听到她拒绝的回答后表情简直要吃人。      医生难道都这么争分夺秒吗?昨天坚持出院,今天迅速搬家,什么速度!      手机铃声打断她的沉思,她接过一看,苦下脸来,然而……没办法:“喂,景大妞吗,我在皇埔酒吧,你快点过来!”      “我已经——”      “哎呦呦,景大小姐贵人事多啊!好了好了,你去忙,我不劳烦尊驾了,反正某人回国也根本没想要理我这根葱,我还犯什么抽呢,你不要介意啊,咱保证以后跟你老死不相往来!”      “停!——晴姐,我马上就到。”      她还能说什么?自做孽啊。      换了衣服和拖鞋,景然就往外跑。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折返到另一个房间,推开门,却撞见陈蹊在飞快地按键……像是在发短信?!      房间里黑黑一片,微弱的光亮格外亮眼。景然咬了咬唇,他以前……从不给她发短信呢……      懊恼地甩掉这个念头,她平复心潮,开口:“陈蹊。”      陈蹊猛地抬头,慌乱地收起手机。      她扯出一个苦笑:“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没有钥匙,今天可能会晚点回来……想麻烦你留门。”      “和谁出去?”话自然问出,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没有多想,答得飞快:“是晴姐,她叫我出去一趟。”      他从窗前起身,走到她跟前,放松了语调:“嗯,早点回来。”      然后开灯,光线仓皇而入。景然有点窘迫,脱口而出:“你不用为我留灯,我不需要了。”      嗯?她是不是说错话了?陈蹊定定地盯着她……黑洞无涯。      她躲开。以前的习惯,她提醒自己慢慢去改。      觉得不合适,她又补充:“你不能熬夜,所以不用给我留灯了。”      原来是这个理由啊……一脸纠结的小女子完全不知道某人因为她这无心的一句而心潮起伏。      “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看着她一只翻卷的裤腿,陈蹊蹲□来。      膝上传来酥麻的痒意,景然直觉往后缩,清隽铭远的声音幽幽传来:“这个疤痕……还在……”      “那当然了,它可是一等功臣,功不可“灭”啊。”内心的话溜出了嘴边。      “哦?它有什么功劳?”欺上前,陈蹊的气息压迫着她,浸萦着暖暖的暧昧。      “阿然,它帮你做了什么?”      它帮我追到了你。      大学收拾包裹到了D市后,景然还是三不五时的往C大跑,C市和D市毗邻,车程只有一个多小时,她每个周末都会乐颠颠地踏上车程,以回家之名,行偷瞄之实。      景然天生有点路痴,爬遍了那个东南啊,西北啊,她终于找着了陈蹊的公寓,像往常一样,她躲在暗处痴痴地望。      看到他的几率当然微乎其微,但仅仅只是这样看着他头顶的天,踩着他走过的路,呼吸这同一片空气,她都觉得幸福。      那次,突然冒出几个轻佻流气的高个男生,围住她:“学妹,哪个院的,交个朋友怎么样?”      “电话号码多少啊,别怕,就交个朋友嘛……”      “学妹,你这么可爱,有没有男朋友哇?”      她沉默,最后哑然:“没有。”然后厌恶地甩袖而去。      怎么可能不落寞呢,她也想理直气壮的说我有男朋友了!可是也得要那个人承认啊……这种一厢情愿又算什么……      那次之后,她开始鼓足勇气靠近他,试着和他说上话,然而陈蹊一看见她就仿佛如见恶鬼,掩不住满脸愠色。      终于有一天,她又一次跑到C大追着陈蹊后面跑时,一个着急,撞车了……      呃……虽然是自行车……      陈蹊闻声回头,立即冲过来抱起她,景然心里那个粉红啊,冒泡啊,羞涩啊,眼看着陈蹊的肌肉越来越僵,景然一闭眼,装死过去……      “还不是那次撞车留下的。”她嘴角勾俏,嗔笑掩都掩不住。      “是啊,昏过去了你居然还记得把手勾到我脖子上。”陈蹊也笑了,揶揄地看着她。      她当时是想要公主抱来着……      咳,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她是在装死吧……好丢脸……干脆挖了坑把自己埋了……      “你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她涨红着脸,小声地嘟囔。      “嗯,是的呢,每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含笑,“你一醒来就质问我,要我怎么赔你。”      她记得接着,呃……她很流氓地说了句:“以身相许怎么样?”      ……      失策啊,失策!脑子发热,淑女形象……光荣的毁于一旦……      囧囧地抬头,下一瞬,她竟忘了窘迫,陈蹊是在笑吗,紧绷的线条柔化开来,真叫人溺死在那壶如醉的温柔里,好怀念这样的笑容,好喜欢……这样的陈蹊……      “当时我没有答你,只是说:下次别人问你有没有男朋友时你就说有。”然后镜头重叠,俯身,前倾,亲吻了她。      那是他们的初吻。      她的睫毛在风中颤抖,他的心尖随之颤动,一米阳光照射进来揉碎了氤氲的水气,少年和少女闭着眼,漆黑的眼眸接近纯透,慌乱地、小心翼翼地浅吻,美得如同一幅镀上金边的油画。      在那以后,三年的暗恋,景然终于名正言顺地站在陈蹊的身边,笑靥生花。      而时至此时,陈蹊就这么一直吻着,闭着眼睛亲吻。      阿然,我没有告诉过你,没有谁能拒绝这样的人这样的温暖。      当时的陈蹊捂着胸口,俊脸微微发烫:狂跳的心啊,你能不能告诉我,告诉我,是不是我早已拒绝不了这份温暖。      分开来,陈蹊看着景然,轻声说:“我等你回来。”      景然看了看时间,点点头:“好。”      陈蹊抚上她的鬓发,眼底,晕开金色的青阳,再次说:“我是说,我,等你回来。”      ……      走到这里还是晕乎乎的,景然拍了拍脑袋,踏进门槛。      走进那金碧辉煌的黄埔酒吧,看着周围的声色犬马,景然慨叹:败家子儿啊,二世祖啊,人名币啊,遭天谴的狗男狗女啊……      “景大妞,这儿!”玉臂优雅挥手。      “景然,真的是你吗?你、你、你回来了?!”还未走近就吃了个夸张的熊抱。      景然抽身,困难地说:“格子,有话好好说……我还罪不至死吧。”      “舍得过来了?”仲晴挖苦。      “当然了,晴姐发话,岂敢不从。”景然挨着她们坐下。      “一个已婚人士,一个待字闺中,很潇洒嘛。”景然欠身,慵懒地戏谑。      她还真的在格子的脸上看到了挣扎的表情。倒是仲晴,好像满不在乎。      这么些年虽然待在国外,但她还是知道两位好友的生活状况的:呵,真的发生了好多事,格子竟然结了婚,仲晴也有了未婚夫。      她正了正色,问:“过得怎么样?”真的很想知道,她们过得怎么样。      格子脸色僵住,仲晴也纤眉一皱,她似乎……起了个糟糕的头……      “就那样啦,还不就是过日子。”陈天格扬眉,招牌式的哈哈大笑。她又问:“景深呢,也回来了吧?”      “他不就在帝都。”景然有点头痛,景深每天查勤似的五、六通电话,咳……她亲爱的弟弟什么时候长大啊……      仲晴挑眉,接过话:“那小子还是那么无法无天啊。上次他在商场伤人的视频传到网上那可是轰轰烈烈,每天在头版露脸呢,比明星还明星!不过谁叫你们有个显赫的家族和有钱的老爸,在背后排着给他擦屁股。”      那个……其实就是坐轮椅那次,她后来板着脸训了景深一顿——弟不教,她之过。      “我看以后你干脆带着你弟弟嫁人算了,大老婆和通房丫头,一大一小,一男一女,双煞合璧,雄霸天下!”看看,仲晴的舌头从来都不会“婉转”。      “是的是的。”格子心有戚戚地点头。      景然歪了歪脖子,对付这两位妇女,就得用杀手锏,于是她悠然:“和绪快回来了。”景然果然看到了一个粉苹果。      她接着:“很快、”成功地看到了一个红苹果。      坏心眼:“很快。”连脖子都红成焖虾子了。      “我……我……我去上厕所!”陈天格踉跄起身,秋风扫落叶般——逃之夭夭——      其实这也不能怪格子,以她朝朝暮暮对着过和绪那张脸的眼光来看,和绪还是太招人了。人怎么能生成那样呢?美得人神共愤也就算了,居然还聪明得不像话。和绪是谁啊?女王仲晴暗恋未遂的初恋,小太妹格子见一次就脸红心跳、语无伦次的美男子!      景然靠在沙发上,叼着果汁的吸管,心情不错。      “你看什么呢?”循着仲晴的目光,她好奇的问。      “哼哼……我那曾经遭雷劈的未婚夫。”      “巨乳娘”、“小太妹”、“蝎美人”……再加上一陈世美和“清纯妹”,这下有得看了。       18 18、千千结发 ...   “名伟!……”“清纯妹妹”一看到仲晴,惊呼出来。      “世美哥哥”循声望去,猛地僵住。      景然赶紧正了正身子,打起精神。      “仲晴……”“世美哥哥”着了魔般从这边走了过来。      景然推了推斜坐在沙发上的仲晴,女主角随意搭着玉腿,那薄如蝉翼的裙边布料连景然看着都有点惨不忍睹——多么的节省布料啊!      他走近,然后瞪大眼睛:“你这是穿成什么样子?!回去,马上给我回去!”      “景涛哥”一吼,屋顶也要掀。      接着“福尔康”再现,鼻孔扩张,收缩,再扩张,再收缩:“该死的,你跟着我到这儿来干什么?”      景然囧:这个男的,自我感觉还不是一般的良好啊……      仲晴喝点小酒,调点小情,迷离着妖精似的桃花眼看着“世美哥哥”……身边的“清纯妹妹”。      “呦,范琪儿啊,哈,你好你好。”站起身,挺了挺胸。      不妙不妙,景然逼真叹气。      果然,晴姐胸一出,伟哥也羞涩。      仲晴踩着十二厘米的高跟鞋,站在“清纯妹妹”面前,俯视、俯视、我再俯视。      “我见你5次你3次穿这件大露背,号称香奈儿的,我看你是不是没钱置衣服啊。”晴姐嘴一张,蛇妖也毒死。      陈天格正好从洗手间出来,看这场面,双手抱握,闪笑:“咦,这不是范贱儿吗?”      “清纯妹妹”青了脸,“世美哥哥”变了色。      景然还是看着,笑笑,不答。      “妹妹这就不对了,人家名儿叫范琪儿,不叫范贱儿,虽然——我看叫范贱儿也差不多。”      晴姐拍了拍她的肩膀,“沉痛告诫”。      “清纯妹妹”惨白,“世美哥哥”黑锅,黑白双煞,倒是绝配。      景然重新靠上倚背,嘴角弯睨:“你怎可如此叫别人范贱儿呢?你看人家平胸露乳,糙皮露背,油若凝脂,粉若朱丹,怎么会是范贱儿?就算别人真的范贱儿,你也应该观其更贱;就算人家不是明贱儿,哪有暗贱儿之人做出如此贱人之事?”      然后“牛魔王”出世,“世美哥”、“清纯妹”鼻孔扩张,收缩,再扩张,再收缩:“你、你们……”      “啪,啪,啪,啪——”小太妹率先鼓掌,笑得暗爽。      三人碰杯,举杯同庆。      “景大妞,修炼出关,久仰久仰。”      “还好还好。”      “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      “名伟……名……伟……”银豆子滴滴答答地掉下来,在控诉着三只大母狼的恶行。姿容楚楚、梨花带雨……本以为会看到这一奇况,然而实际情况是:眼睛鼻子挤在一跎,鼻头高挂大红灯笼,花了的妆从眼睛里流出,像臭水沟的颜色,鼻子吸着吸着,两横鼻涕即将奔赴那张红通通的小嘴……      娘娘啊,连身为女人的三人都不给面子的转了头。      场面有点失控,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或同情、或嘲谑、或嗤笑地看着这个“梨花带雨”的女人……以及她身边的男人。      “别哭了!”要是平时他看到这张柔弱的小脸掉下一滴眼泪,他马上就会跑过去哄她,可是今天他烦透了,狠狠瞪了一眼旁边苦瓜脸似的不识大体的女人。      哭、哭、哭,她除了苦着一张脸在那儿多愁善感和娇滴滴地没事抹泪,脑子里还会干什么?……要是仲晴就会总对他笑,笑得很灿烂,很热烈,像太阳一样……      停!他猛地打住,他现在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名……伟……她们……她们欺负……”      “闭嘴!”齐名伟厉声打断,“她们是谁啊,她们是你惹得起的吗?”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神淡气定的三个女人……也是自己惹不起的。      仲晴的爸爸是C市副市长,爷爷在中央,妈妈家也是高干,在C市提到政界名门,谁能不首先想到仲家?陈天格祖上有满洲贵族血统,正八旗之一,家族打理着庞大的餐饮连锁业;至于景然,爷爷辈发家,三代显赫,其父并没有继承家业,而是自己打拼了一个地产帝国,C市当之无愧的地产之王,和她妈妈也是家族联姻,强强联合。      确实,她们三个,一个都惹不起。      踉踉跄跄的,齐名伟拉着那个年龄不大的女子扭头走了。      三人情绪都有点激动,喝了点酒,一扫连日来的不快。景然看着两个东倒西歪的女人,叹了口气:伤脑筋啊,还是老样子,看来自己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平了……      陈天格勾了勾手,半醉半醒:“你这小妞……倒是一点没变……一副人畜无害的斯文样……其实最毒的……就是你啦!”      仲晴赶紧上去撑住她,给她灌了口水,然后挑眉,看着景然:“这可是天大的实话。”又摸了摸下巴,“恩……由蝎美人升级为蝎子精了……”      目光一黯:是不是这几年跟某人呆久了的原因呢?      景大妞没怎么变呢,淡淡的暖红色头发,光洁的额头不留一点刘海,鹅蛋脸,杏仁眼,细挺高尖的鼻子,嫣红饱满的双唇,还有那要命的邪笑,她笑起来两眸弯弯、皎皎似月,阳光般灿烂美好让人情不自禁忘了烦恼。      “呵呵,你们还不是一样,一个风情万种的巨乳娘,一个行侠仗义的小太妹。”她含笑,想了想,临到喉间的话又咽了下去。      注意到景然的欲言又止,仲晴腿搭了下来,波澜不惊地开口:“刚才那个是我卸任7天的未婚夫,旁边那个女的是他在夜店的新鲜货,在一起3个多月了,听说还打过一次孩子,然后老娘就蹬了他。”似乎整个故事,就这么简单。      她说的时候很平静,灯光的暗影打在她的脸上,浮浮沉沉看不真切。      然而景然知道,仲晴的感情,芬然如火,却也伤害至深。      出来的时候,仲晴尖着嗓子叫嚷:“为什么我会摊上这种事?碰上了一对奸夫淫妇还要我送这个酒鬼回家?!”      景然帮她开车门,摊手:“我有心无力——不知道她家在哪儿呀。”      上前去抬醉成死猪的陈天格的时候,景然低低说了句:“晴姐,以后不要叫我来这种地方了。”      仲晴愣了一下,然后抬头:“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想不到这么快……”      也未等景然反应,就哐上车门,带了个酒鬼,挥臂扬手,潇洒离去。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景然看着隔壁亮着的灯,忽如其来的,心里感到惊慌失措。      客厅很亮,掩藏在黑暗里的夜歌笙花,一一摊昭在光亮之下,令人猝不及防。      她咬了咬唇,然后灭灯,开门,关上,直到拧开另一盏灯。      身上的酒气很重,无奈她只好泡了个澡,水温不高,却很轻易地将她的思绪越烧越醒。洗完澡出来,一开门——      “陈蹊!”她吓得太阳穴突地一跳,这个时候陈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房间里?      从她一出来陈蹊就定定地盯着她,景然有点局促不安:自己现在身上穿着睡衣,光着脚,头发还湿哒哒的……      她轻咳一声,掩饰地开口:“那个……是不是吵到你了?不好意思,今天……稍稍出了点意外……”      “意外?”他皱眉。      “呃……是,今天酒气太重了,是特殊情况……”触及到陈蹊的目光,声音越来越小。      陈蹊心下一沉,才分开几年,她的生活习惯就全变了?隐在身后的手越来越紧,阿然,你又是为了谁而改变……是美国那个男人吗……      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她闷闷地解释:“我习惯早上洗的,以后不会吵到你了。”在美国那几年,和绪带着她一点一点改变。      “改回来,阿然。”他发话,坚定不移。      “我——”      “改回来!”他打断她,然后稍稳情绪,“我是医生,我当然知道。”      可她不知道。      发梢的尖尾沁着细细的水珠,陈蹊眉峰一皱,帮她去拿毛巾和梳子。      伸手触及到梳妆台上的木梳时,陈蹊整个心尖都在震颤,这把失踪的梳子她还留着,一直留在身边。      木梳的手柄上,一左一右,凹凸起伏,吸收、反射着灯光,显现出更为清晰的印刻——      陈蹊。      景然。      景然大二,陈蹊大四的时候他们住到了一起,其实这并不在陈蹊的计划之中,只是在发生那样的事之后……      陈蹊洗澡出来的时候,发现景然趴在书桌上,聚精会神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然而她总是这样,注意力很快被他吸引了去:“陈蹊,过来过来,快过来看看。”然后得意地举着手中的梳子。      ——这什么啊。      毫无预兆的,景然伸出手指快速在他唇上按了一下,然后印到了刻字的地方。      “这是盖章啦,笨!”景然有点害羞。      ——……你几岁了还玩这个。无语良久后,陈蹊最后说。      “什么什么,不许笑!这是结什么的象征啦!绾什么,再把我们的名字刻上去就会永远结什么什么了……”      “好,好,你继续刻,我在旁边看着你刻,刻完我们再睡觉好吧?”      “嗯!”她又转头,眼睛滴溜溜地转,“那你明天也要陪我到福铭楼去吃蛋挞……”      怕他不答应,她揪着他的衣袖,可怜兮兮:“就吃早餐就可以了。”      “知道了。”      景然点点头,然后兴奋地拿着圆规继续在木梳上刻字,陈蹊坐在她旁边,撑着额头看着她。      ——三千青丝,千千结发。      “阿然……结婚的时候我拿它帮你梳头吧。”      “嗯?”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让景然没听清楚,浑然不觉地继续刻字。      “没事。”他摸了摸她的头,“刻个无聊的东西就兴奋成这样,吃次蛋挞就那么开心,你还真是小孩子。没有我在身边真怕你傻得什么都不会了,真是的。”      所以啊,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只要你不走,我就不会离开。      “总是把我当小孩子!”她摇转着小脑袋,想摆脱摸头这个幼稚的动作,“……你干嘛总摸我头啊,你摸我脸噻……”      ……      五年后看着依然清晰的刻体,陈蹊开始握紧:不管经历了什么,改变了什么,有些已经铭刻的东西,终究不会改变。       19 19、撞车 ...   强行终止回忆,景然稳了稳心神。      “这把梳子……我早就不用了。”只是小心地收起来,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看。      或许,她真的不想在他面前这么狼狈。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抹个干净?”他失控,上前捏住她的手臂,原本稍稍平复的心潮因为这一句话又汹涌起伏。      房间里玫瑰暗香浮动,却只让他觉得透不过气来的窒息。      “我……”她痛得皱眉,尾音悠长。      陈蹊松开力道,等待下去。      内心的东西有那么一瞬间发酵膨胀开来,几乎要冲破一切,然而在他松开力道的那一瞬间,她终是颤了颤唇,无从辩驳。      陈蹊,你可以因为李歆的自杀而离开我,你可以因为自己的患病而离开我,那么下次,当我义无反顾地沦陷在你的世界时,你又可以因为什么理由离开我呢?      你把所有的重担都压在自己身上,却从来不曾想过让我分担,陈蹊,或许你没有意识到,某种程度上我从来都被排斥在你的某个世界之外,正如一部分你,存在于我无法企及的世界里。      对不起,我没有再次飞天盾地的本事。      原本心底的一丝微光因为她的沉默而全部浇熄,竟然认为她会迫不及待地向他解释……      他狠狠自嘲:陈蹊,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本只想为她拧开房间的灯,却不料看到床头小心摆放的玫瑰花苞……33朵玫瑰——三生三世,结发与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一份来自美国的快递和包裹。      阿然,你不能这么对我。      手,却依然没有放开;周身,是虚脱般的无力。      “你到这儿来,有事吗?”挣脱不开来,两人就这样僵着,景然胡乱地问。      “有事。”他说。      “你能不能……手术后再走?”他掩下眼睫。      景然一惊,记忆中,那么骄傲的人,何曾有过这样的语气。      见她沉默,他苦涩一笑:“如果不愿意——”      “当然愿意!”景然急切地抢过话来,然后又轻轻地重复一遍,“我愿意的。”      “那,手术之前,我们就好好的。”捏着的力道放柔,他在心里自嘲,还真的不惜用病重的身体拖累她。      “嗯,好好的。”她重重点头。      陈蹊的神色,让她心疼,她无法控制地说出:“手术之后,我也可以——”      “景然!”他打断她,然后波澜不惊,“我累了,不想再听了。”      是真的累了。      她的依赖,她的温顺,她越来越明媚的灿笑,变成了他的不忍心。      如果我走了,你怎么办。      同时松开她,转身,挪步,头也不回地——离去。      ——其实,你是给我留后路吧。      ——你走的时候会不会心痛,像我一样无法释怀。      ——你真的……对我失望到,从来不曾想过让我分担?      景然想着。      揣测着。      心念着。      一直一直看着渐远的背影,越来越重的影子像结痂的黑点。      玫瑰花开,她想,那已经是别人的故事了。      那天之后,景然和陈蹊不再刻意回避,陈蹊在家休养,景然上班、下班,在同一个屋檐下碰面,日子并无大起大落,但也细水流长,恍惚中,仿佛有种一起生活了好多年的错觉。      眼看就快临近陈蹊复诊的日子,景然突然勤快起来,这么些天天开着个小绵羊往公司跑。      好吧,她是“图谋不轨”——跟“土匪李”磨个休假很久了。      纠结啊,难道要她向上级报告说,就算她人在公司,心也经常会因为家里的某人而分神?      今天又准时上公司报到,却不想,让她撞到了这么劲爆的一幕:讨人嫌的黎许竟然会去这种地方!      马上熄火,伸长脖子远眺了眺那个小店的牌匾:桑拿、按摩、足浴。      没想到啊,没想到!      还医生呢,医生能去那种地方?果然是“医冠禽兽”!      小心翼翼地拍了张照,景然笑得暗爽:黎许啊,黎许,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你下半辈子捏我手上了……      按下确认保存,景然慨然一叹:黎医生,我没有办法,天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对我翻白眼。      景然也不敢逗留,见好就收,油门轰得飞快,作势一鼓冲过去。      然而就在她即将冲过某某小店的时刻,黎许竟然冒了出来,挡在景然的正前方……不动了。      毫无意外地,景然……撞人了。      黎许拍了拍衣服,起身,抓住了小绵羊的头。      开小绵羊的套装笔挺,说:“对不起。”      被撞的不动神色,说:“对不起也不能走。”      开小绵羊的景然说自己有急事,她是真的有急事,今天“土匪李”批下假条,她还能迟到?惹急了,她给他看后座里的上班包。      被撞的却说:“有急事更不能走。”      开小绵羊的怒了:“你不是找架吵吗?”      被撞的还是慢腾腾:“现在讲究文明礼貌,不能吵架。”      一来二去,耗了不少时间,撞人的要走,被撞的死活不让走,撞人的火了,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呀,想打架老娘奉陪!你说我把你撞了,那我送你去医院啊,你TMD的老耗着我算什么?”      被撞的黎许始终不紧不慢,软硬不吃。他告诉景然自己虽然不是无业人士,但没有劳保,架是不敢打,她如果不在乎医药费,就试着打他几拳,他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撞车的咆哮:“我不会把你出入□场所的事情说出去!”      被撞的扬眉:“嗯哼?”      “风月场所!”      “哦?”      “休、闲、场、所!”      “……嗯。”      景然周身阴森:“那……我可以走了吗?”      黎许抓着羊头:“还是不可以。”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交警……越来越近。景然青筋抽搐,很想把这颗头摁到昨晚吃剩的那碗王八汤里。      却只能,调整脸上的肌肉,“谄媚一笑”:“那您到底要怎样?”      黎许腾出一只手塞给她一个红本本,逼近:“你会过来吧?”      景然直觉撒手,好像是枚烈性炸弹:“这什么呀。”      黎许眼眶微眯,小绵羊在他掌下倾斜、倾斜、剧烈倾斜:“你……会过来吧?”      交警只在百米之外。      景然打碎牙齿:“会,会,当然会!”      得到答案,黎许松开羊头,大掌一推,将小绵羊推出老远:“还不快走?”      在最后间隙,小绵羊逃出生天。      景然将油门轰到最大,后悔、只剩下后悔:为什么今天没有开嘉陵摩托!      回到家跟陈蹊说了这件事,她手爪挠着沙发:“你说;黎许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做?”      陈蹊捏着手中的邀请函,面上如常,眼中却是深邃如大海:上面的日期——12月15日,是黎许的生日。      “也许吧。”他含糊了一句,马上转移话题,“晚上的药吃了没有?”      景然轻易被带过,吐了吐舌头:“还没有。”说着说着就忘了。      陈蹊眉峰一皱,马上起身:“我去拿。”      景然下巴抵在沙发上,目送着陈蹊高大挺拔的背影,目光柔软:这样,很像小夫妻呢……      沉稳的俊容,安心的感觉,一丝浅笑就能让她心发烫……      陈蹊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条红色的毛毯,却发现客厅里不见了那个冒失的小女子,反射性地开始心慌,浓浓的恐惧袭满全身。      他扔下毛毯,马上去找。      脚步越来越快,他怕一不小心,又会把她弄丢。      终于在厨房,他找到了突然失踪的景然。      她穿着毛绒绒的熊掌拖鞋,悠闲慢腾地在厨房颠着锅勺,微扬着下巴又有点自负的小模样。      那一声呼唤梗在喉间,宣溢不出,陈蹊靠在墙边,仿佛怕会惊破眼前美好得让人心颤的女子。      没多久,景然信自腾腾地出锅了,颠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兀自摇了摇头、叹了又叹:“太成功了,太成功了……”      陈蹊满怀期待地上前一看,黑线万丈:就三个荷包蛋,还支离破碎的,这叫太成功了,太成功了?……      景然侧过身来,不掩惊喜:“陈蹊,你怎么来了?”笑得很是灿烂,“你先坐啊,我马上就准备一顿大餐。”       20 20、自作自受 ...   大餐他是不指望了,某人在这方面的天赋他算是领教过了。      知道她厨艺差是在俩人住在一起后,她的自理能力很差,经常在弄出一些状况后吐了吐舌头,很奇怪,明明神情悲壮,口气却是信誓旦旦:“陈大医生,我去给你做普罗旺斯鸡肉焗贝壳粉,我在网上新学的菜谱噢,瞧瞧你女朋友多能耐啊,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赶快把我娶回去吧,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啦!”      那时候他准会挑眉,唇角藏笑:“吹吧,连个正经中餐都不会煮的人,还好意思说下得了厨房。”      她就是用那些花哨的西式菜谱来忽悠广大不明真相的群众,别人还以为他要娶的是怎样一位大厨呢。想想,那样自恋又虎虎生气的景然,总是让他心里发笑,心情莫名其妙地愉悦起来。      看来某人的小自恋,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啊。      陈蹊理了理景然蓬蓬的长发,含笑:“先吃药吧。”      看到陈蹊的笑,景然眼睛都直了,他的一丝浅笑,如同八分之一的冰浮在水面上,清冷、高傲、不减半分优雅。      陈蹊轻咳一声后她才惊了过来,于是又习惯性地埋下头,于是又习惯性地小学生姿势,不说话,也不看他。      “阿然。”似乎,心情不错。      “张嘴。”      她想委婉拒绝的,可是……在陈蹊的眼神威逼下,她还是没骨气地张嘴了,任由陈蹊喂她吃了药。      陈蹊的动作很细致,指尖无意划过她的唇瓣,似乎牵扯到她的心脏,也微微发烫起来。      嫣红的唇浅浅抿了一下,她有点慌乱:“……药好苦。”      这样的动作,太亲昵了……      陈蹊想了一下,竟然俯□躯,微微侧头,一如多少年前从漫画里走出的少年,吻上了她的双唇。舌尖扫过,心尖悸动。像沾上了毒,不过几秒,毒尽一生。      分开后,他认真地点点头:“嗯,确实有点苦。”      景然抚上自己的双唇,“砰”——无数朵蘑菇云在脑子里爆炸……      什么意思……刚才的陈蹊,是什么意思……      “……陈蹊,我是不是在做梦?”      隔了一会,陈蹊的话像从深山幽涧里流出,清茗旷远:“阿然,希望做梦的,是我。”      至少,还有梦可做。      至少,闭上眼睛,还能醒来。      时间过得飞快,几天后,到了陈蹊复诊的这天。      景然陪着陈蹊来到C市中心医院,一踏进,其威效不亚于丢下一枚重磅炸弹。      据说当天陈医生的个人网页刷到爆,无数男女,芳心破灭。      他们在医院第一个碰到的人是黎许,再次碰面,没想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黎医生竟然戴了个颈箍!她憋住狂笑,丢下陈蹊小跑出去,几分钟后才回来。      还有,看到她和陈蹊那是一副什么表情,要吃人吗?      不想多想,她快速拉着陈蹊来到他的病情咨询室,一时间景然被震撼到了:只在她查阅过的顶尖医学杂志上出现的十来位权威医生竟然齐聚一堂,出现在她面前,还专门成立了一个病情科研小组!      陈蹊也吃惊不小,慢慢地,视线回落到景然的身上。      触及到陈蹊目光的一刻景然低下了头,凝神半晌,她终是抬头,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      是的,有几位医生是她求她父亲请来的。      八岁以来第一次求她的父亲时,父亲脸上隐隐抽动的皱纹逐渐碎裂出某种悔恨、愧疚以及无法宣泄的痛苦。      这样的父亲,她不忍再看,却也真的……无可奈何。      死了的人永远死了,这怎么也改变不了,不是吗?妈妈,如果那样,你也会怪我吧……      至于其他几位陌生面孔的医生,她的脑子中飘过黎许……她是知道的,黎许的家人都在国外,这么些年,他都是孤身一人呆在C市,神秘无比……      是他吧,陈蹊病了,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陈蹊的复诊情况良好,心里强迫症有了很大程度的减轻,脑部感染面积也有了一定的缩减,休养的日子,他身体的免疫系统机制也在增强。      景然一直都在认真听着几位医学权威的病情诊断和治愈方案,陈蹊目光柔软:她是偷偷看了多少医学杂志,才能勉强半懂这些繁琐的专有名词?      贪恋上这样的温暖,是自作自受吧。      将近三个小时后,他们从诊断室出来了,景然还在琢磨着刚才记录的笔记,陈蹊沉缓脚步,低声问:“那些医生是你请的?”      景然愣了一愣,放下手中的本本:“恩……有几个算是我爸请的。”      她蜷指:“你……介意?”      他摇头:“不是。”      她咬唇:“不可以吗?”      不管动用何种手段,都想要你活下去,给我……好好的活下去,这样的心情,不可以吗?      他蹙眉:“我不在乎这个。”      她抬眸:“那……”      他近逼:“那是不是意味着,你还在乎我?”      她轻轻反问:“可是,你呢?”      心,因为她再简单不过的“可是”——平抚下来,陈蹊抚上她的额角,温柔动人:“阿然,有时候,你真的很傻。”      但没办法,摊上了就摊上了。      或许,他也很傻。      好像傻人的爱情,会比较幸福呢……      景然明显呆在原地,不明所以,陈蹊有点别扭:“我们回家吧,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嘿嘿,她怎么差点忘了,酷酷的陈医生一向都是“讷于行而施于行”的呢……      “还有还有,刚才那个老外和你说什么了,他说法文,我听不懂啊!”你的脸竟然红了。      “这个不能告诉你。”      “…………”      “陈蹊,最近我有得罪你吗?”      “没有。可是,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小两口纠结中——      “算了,我去上个厕所。”手也不挥,气呼呼地上厕所去了。      他静静地等着,忽然想到了以前,那些等待手机铃声骤然响起,等待误会渐渐解除,等待内心的失重慢慢平衡的一千多个日夜。      苦涩也罢,折磨也罢,似乎都已变得了无所谓,重要的是——他等到了要等的人。      一个强行闯入他世界、连招呼都不打的人。      黎许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后,突如其来了一句:“人生真的很戏剧,五年后,你们又走到了一起。”      这是他们那次冲突之后的第一次对话。      陈蹊回头,淡然一笑:“说是命运,比较合适。”      黎许扬眉,带着某种诡异的情绪:“你就真的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陈蹊,要不要我提醒你,这五年,她一直跟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稍一顿,一字一句,“而且还是她的青梅竹马,从小定亲的未婚夫。”      “是吗。可是,那又怎样?”陈蹊无澜,淡淡反问。      “呵……是不怎么样。但愿你见到他时,还能这么自信。”黎许闪眸,嘴角勾笑。      “黎许——”      他看着他,安静地说:“总有那么一个人,是与众不同的,放弃之后,所有的人都不对。而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我不能放弃的存在。”      所以才会去承不能承受之事,比如说,五年的断点;比如说,另一个男人。      这时,景然快快乐乐地回来了——刚才的事情,她想了想,就不跟他计较了。看到陈蹊,不由自主地满满一笑,一如向日葵对着太阳怒放时那般热烈。      其实每次,都是这样。      刚想开口,才发现陈蹊旁边多了个人,她定睛一看,噗地笑了出来:“黎……”傻B——差点说了出来,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了下去:“你怎么在这儿?”      不是她不厚道,是他这副样子,好傻!      丰神俊朗的黎大医生竟然戴了个颈箍,太、太、太、太惊悚鸟!      林远冬和许尹翔知道陈蹊过来了,特地跑过来和陈蹊寒暄寒暄,却不料,正好赶上了这种诡异状况。      许尹翔看到景然,脸,红了。      林远冬的嘴巴永远油得比大庆油田还要滑溜:“呦,黎医生,今天怎么没去按摩啊,听说按摩院的技术不错啊。”      黎许脸一黑,生怕第一次毫无形象地吼道:“景然!”      景然缩到陈蹊的后面,露出小半个头,信誓旦旦:“我没有说出去,我只是发短信!”      陈蹊终于知道她那几分钟干嘛去了。他可以预见,黎许的下场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不是君子,她是女子,有仇不报不是她的作风。      她是景然,记仇的景然。      许尹翔很是失望:“黎许,没想到你竟然会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你……咳……现在医院全知道了……”      林远冬笑得阴险:“你看看你有气无力的,像孕妇生了孩子。身子嘛顾着点儿,那个……你懂的。”      许尹翔沉痛万分:“随便让没受过专业训练的人碰你的脖子,就等于把命丢给别人,该怎么说你,你还真的是……饥渴难耐啊……”      林远冬煽风点火:“你不会是和发廊妹玩□吧?被人扭脖搞得全身瘫痪我可帮不了你。”      黎许那张万年不变的斯文脸上出现了裂缝,眼眶下好看的眼睛隐隐抖动。      景然抿嘴,矜持一笑:“就算你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也该顾及一下你每天接触的病人啊。个人卫生病毒检查的大门,为你敞开。”      “给我闭嘴!”费尽全力,黎许才能忍住没掐上这个女人的脖子。      陈蹊挡在景然身前,撑了撑额头,有点头痛。      黎许吸气:“不是这样的,这是……”      “误会吗?别人为什么误会你呢,因为你看起来就是那种人啊!”      很好,完美秒杀,一雪前耻。      林远冬和许尹翔那种类似崇拜的目光,让她受用极了,拍了拍衣襟,心情很好。      眼看黎许濒临暴走边缘,陈蹊拖走景然:“我还有点病例资料,你陪我去拿。”      景然重重点头,大剌剌地跟着陈蹊跑了,虽然不厚道,但……确实爽到了。      后面,黎许咆哮:“你看看你,把她惯成什么样子!”      林远冬捶胸:“这对男女,好个狼狈为奸!”      许尹翔擦汗:“景学妹,好彪悍……”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感谢到现在还在看文的朋友~~ 以后,将会一天一更或者两更,一路走来,真的感谢! 21 21、新生 ...   两人走近陈蹊的办公室,门口传来了女人的声音,絮语悄悄——      “陈医生都休假了,我每天还往这儿跑干什么嘛。”      “喂,喂,喂,醒醒吧!再怎么排也轮不到你吧!”      “你挺胸干嘛呀,难道陈医生看得上你?你说你这明邀暗请多少次了,他有正眼瞧过你?”      “我…………”      “无话可说了吧!咳……其实也真不知道陈医生喜欢什么类型,你说咱医院哪个单身女人不在肖想着陈医生,从漂亮能干的女医生、到清纯甜美的小护士,甚至是火辣热情的女病患,可谓是“长江一浪接一浪”,可愣是没见过陈医生动心啊!”      “这也不能怪我们啊,只能怪陈医生太优秀了,帅得不像话,居然还冷漠、多金、前途无量。最重要的是,陈医生人品那个正直、有原则,私生活清清白白啊。你不知道他上手术台的那份沉稳、自信、大气,能迷死人!每次看着我心都打颤!”      “……哎,陈医生没交过女朋友吧,会不会还是……”      “嘿……嘿嘿……应该是啦……那就由我……”      两个女人不怀好意的奸笑传了出来。      景然额布黑线,嘴角抽搐:你们的陈大医生,早在他22岁的时候,被我给吃了。      陈蹊撑了撑额头,不忍再听。于是敲了敲门。      两位助理吓了一大跳,开门一看,竟然傻在原地,惊有之,喜有之,紧张更有之。      景然毫不客气,挽上了陈蹊的手臂,坦坦荡荡地宣示,两位助理反应过来,相互搀扶着、内伤地退了出去。      “你坐会。”陈蹊疑似掩饰地背过身去,不太自然。      景然坐上了他的办公椅,翻开陈蹊的抽屉,咦?有糖?打开一瓶水果糖胡乱地往嘴里塞,刚才的对话一直萦绕在她耳边,挥之不去。一丝甜蜜和揶揄涌上心头,陈蹊竟然会被认为……是那啥……      28的男人了,怎么可能嘛……      陈蹊心不在焉地盯着电脑,控制不住回忆的汹涌而入,想一想,那段时光已经六年了啊……      ……      穿着白大褂的陈蹊走出实验楼就看见了一直在外面等的景然,他伸出手拂了拂景然额角的碎发,景然不由地抬头,露出了单纯的笑。      身后的同学陆续跟了上来。      “哇,那、那是漫画少女吗?”      “猪头,那是陈蹊的女朋友啦!”      “陈蹊的女朋友?!陈蹊会有女朋友?他不是男女不分吗,噢,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不是没有男女概念吗?”      “……确实……是这样。不过,她是陈蹊的例外。”      “…………”      “先不跟你说了啊。哎,哎——黎许,你等等我啊,走那么快干嘛?”      和身旁的同学打了招呼,陈蹊一手拎过景然的包包,轻轻地问:“等了很久?”      景然翻开手机,只是笑笑:“还好。”只有2个多小时。      陈蹊默然不语,大约因为阳光照着的关系,好看的眼睛有点微眯,看起来就像笑一样,迷离着醉人的眸影,浅碎头发的轮廓边缘,也在夕阳下朦胧着柔和的金边。      他静静淡淡:“那,我们走吧。”      和平时大多数时候一样,一路上景然紧紧跟着,面上宁静如水,心里还是酸涩的:自己忍着将近两个月没来找他,他竟然没有半分惊讶和欣喜。      交往两年,景然差不多摸清了陈蹊的脾性,想要等他主动来找她,还不如坐等着铁树开花。      但是,今天是她生日。      19岁的生日。      难道她的事情就真的那么无足轻重,以至于她这个女朋友可有可无……      “陈蹊。”她停下脚步,叫住他。      前面的陈蹊回头,淡淡无绪。      瞥见他眼圈下的淡淡青影,她心里一紧:他又熬夜了?她的唇际越来越白,承载着越来越重的痛,如果可以,她真的不忍他这么累。她知道的,其实他一直很累……爷爷的期许,从小的责任,前途的压力……      还好,你有了我。      所幸,我遇见了你。      “没事。”她微笑,“我们,走吧。”      像所有年少的恋爱一样,他们的爱情并没有什么特别。两人走在C市繁华的步行街上,话虽然不多,但也不会觉得沉闷。是的,那时候他们没钱,所以不能将C市热门的餐厅一家家吃过来,但是在那条街上陈蹊总不忘给她买零食:福铭楼的蛋挞,街店的双皮奶,路边摊的烤地瓜,然后目光柔软地看着她吃完。生日那天,景然还拉着陈蹊逛了百货公司的家居专柜,她喜滋滋地拍下自己喜欢的家具,憧憬着未来,陈蹊摸了摸她的头,破天荒地地,浅浅微笑。      走出百货公司的陈蹊脚步慢下来,低头似乎陷入沉思。      他的脑海中闪过这些天来一直重复的片段,晚上做完实验回到寝室,他对着电脑,呆呆地看着搜索栏里的那行字——      “怎么送女孩子礼物?”      他也不清楚会有一天他竟然做出了这种无语的行为,然而,渴望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塞满了心房。      似乎只有是有关于她的事情,一切都可以解释。      “阿然。”他轻唤她。      “嗯?”景然还在四处张望,难掩兴奋。      “今天是你生日。”      他总算指出事实。      景然不可置信地回头一望,如遭雷击。      他记得?他竟然记得!      陈蹊很不熟练:“你生日……里面的给你。”      说着他把包包递给景然,神色迟疑。      景然接过包包,打开一看,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里面放着几个精致的瓶子,瓶子里装满了花花绿绿的糖。      一定是他回寝室换白大褂时偷偷放进去的,当时看他两袖清风、双手空空,害她失望了老半天。      哦……他记得的呀…      真怕她当成水果糖吃了,于是他故意板脸:“这个是治疗低血糖的,还有清胃润肠的作用,每天吃三颗就够了,知道吗?”      她认得这个牌子的,国内并没有卖,即使从国外订购,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况且,还精选了这么多种口味……      他已经够忙的了,这又得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      眼眶有点发热,此刻,她不管不顾地抱上他,蹭着他干净的白衬衫,喃喃絮语:“我就知道你关心我。”      关心我的胃,关心我的身体,关心我实实在在的一切。      她搂紧他的腰,耍着赖皮:“我什么礼物都不要,我只要你,我就只要你。”关心我的心,比任何礼物都珍贵。      却,让陈蹊微红了脸:“你是女孩子,知不知羞啊。”      景然还仰头,傻乎乎地问:“你说什么呀。”      瞅见陈蹊脸上的淡红,她将刚才的话回放一遍,她说什么来着……我只要你,我就只要你……      什么叫“我只要你,我就只要你”呀?      她在心里捶胸顿足、眼泪汪汪……不是的、不是的……此“要”非彼“要”……      景然急:“你听我说,我是想要你,可是不是我们理解的那种要你!”      陈蹊默:“那不还是要我吗?”      原谅这两个理科生吧,理科生的思维那就是上高速,某些方面,不屑转弯啊。      暮色渐浓,倚傍的星点穿透浓云,共同走向挥洒的新生。      景然又拉着陈蹊逛了几条街,试图摆脱两人头顶上大大的“囧”字,陈蹊也任由她笑着、闹着,岁月在星辉撒畔的道途,柔和温暖。      可是,景大小姐得意忘形后弄出的状况就是:她错过了最后一班车。      “怎么办?”她愁眉苦脸。      “我送你回家?”陈蹊也懊悔自己今天忘了这个问题。      景然,沉默了。      她紧紧攥住了裙边的一角。      他们家都在C市,但是似乎,景然很少跟他提到她家,更准确的说,是从来不提。      他也不再过问,他会等着,景然愿意诉说的那一天。      既然一年前元旦两人已经住过一起了,那么这次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陈蹊环顾了下四周,貌似淡定地说:“你跟我来。”      景然上前挽住他的手,刚才灌了两罐啤酒,现在怎么感觉脑袋晕晕沉沉的……      于是,历史重演,又是开房、付钱、住到同一个房间。      周围静得不可思议,只听见,浅浅的呼吸,连绵起伏。      陈蹊拉上窗帘,回头看着坐得有些僵硬的景然,说着连自己都觉得好笑的理由:“我去洗个澡,你先睡吧。”      景然……今天穿了条裙子……而且还是短裙……      粉色的无袖和白色的短裙,衬得她肌肤似雪,容颜如玉,眼角眉梢,一姿一容,清澈而流动的邪气和温暖,仿佛未经雕琢的剔透灵石,沉凝出某种精心动魄的诱惑和致命吸引力。同学和路人频频放肆的目光,莫名地让他很不舒服。      下次不准她沾酒精了,眼底氤氲如烟,面容霞飞似染,不得不承认,他分了神,所以才会一刻不停地远离她周围……      洗好后他出来,往床边望去,却只一眼就让他眉头深锁:她竟然就地躺了下去,好像睡着了,两截小腿还略微分开,吊在床边……      陈蹊稍微心神,移开了眼睛,从来不知道,那什么血气方刚、气血上冲竟然有一天会发生在他身上。      平复了半晌,他走过去把她抱到床上,快速盖上薄薄的被子,这才松了口气。      景然却因为这小小的动作微睁双眸,似睡似醒:“陈蹊……你洗好了。”      “嗯,睡吧。”这个时候,他可不敢看她。      “我要……洗个澡。”脑袋浆糊糊的,酒精发热沁出的汗让她很不舒服。      陈蹊无奈,起身让她靠在床边,帮她放水、调好水温,抱她过去的时候,掌心血液的流速不可自抑地加快,紧张得沁出了一层细汗。      “你自己……洗吧。”永远冷静理智的陈蹊竟然也有结巴的时候。      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他解开领口的扣子,一遍一遍地调顺气息,收效微薄后,他干脆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凉凉的晚风吹散莫名的燥热。      这算不算自作自受?      水停了,景然换好浴袍出来了,长发披散,□纤足,如同一只清澈纯憨的水妖。      她的思绪清醒了很多,只是清新的脸上,被蒸腾的雾气颗粒笼上了一层莹润透泽。      是啊,连她都意识到这不同寻常的诡异了……      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爬到床上,在他身旁躺下,连被子都不敢扯,生怕一个动作,会打破什么。      两人各怀心思,僵着年轻的身体,眼睛强迫地闭了过去。      过了许久,景然偷偷爬起来,探了探陈蹊的呼吸,才放心地支起身体,绽开了单纯的笑——      她说得很轻很轻——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总会梦到你跟我一起,一起念书,一起逃课,一起准备论文,一起毕业,一起去到世界上很多很多的地方。有一次还很不要脸地梦到了我们一起拍婚纱照的样子,还好你听不到,不然就丢脸了。”      “……哎,陈蹊,我想跟你在一起,快乐的时候,难过的时候,幸福的时候,悲伤的时候……陈蹊,我们一定会在一起吧……永远地……永远地在一起……陈蹊……我想跟你……永远地在一起……”      她甜甜一笑,翻开手机看了看,11点40,景然呆了一下,然后壮胆慢慢地、慢慢地靠近,最后贴上了陈蹊的双唇。      在她撤离的前一刻,腰被人揽住,陈蹊的眼睛,睁开了。       22 22、破茧成蝶 ...   双唇相触,四目勾缠。      他掌握主动,开始真正地吻她,带着沉色动人的柔嫩和恍惚,是那样旁若无人的倾注。他小心翼翼往深处探索,一瞬间,一股电流袭满全身,入骨入髓的震颤,像爱与死!景然软软地趴在陈蹊的怀里,跟随着他的节奏,勾缠共舞……      年轻的身体最深处的细胞好像被点燃,贴合的心跳悸动如潮,在失控的边缘,陈蹊稍稍接力,将景然压在了身下。      “你勾引我。”医学院大才子淡定地陈述事实。      “我没有!”景然涨红着脸反驳,只是……底气不足。      一想到自己刚才那番拳拳肺腑的“真情告白”,景然就觉得人生特绝望。      “阿然……嗯,我听到了。”他不掩揶揄。      成功地看到身下的女孩囧得捂住了脸,死也不肯拿开。      老半天,她才开了一条指缝,半天憋出一句话:“但愿君心……似我心。”      心底某处,坚冰碎裂,柔软的湖面,就像被金色的阳光所笼罩——      “定不负相思意。”      然后,谁的半花,恰逢晴天。      听听、听听!      多么有前途的两枚理科生!      要两个理科生说出这种文绉绉的话,真难为了,不过也那啥太惊悚了点啊……      景然慢慢放下手指,怔怔地看着陈蹊,无端的感动,自每一缕呼吸,每一丝秀发,每一处毛孔,生发出来,洋洋其暖。      “好了,睡吧。”他亲了亲她的发丝,声音低哑。      然而,景然做出了大概这辈子最疯狂的事,没有人教她,她将腿缠上了陈蹊的腰。      陈蹊闷哼一声,不复一贯的清冷:“阿然,别闹!”      她知道她在干什么吗?      想珍惜她,所以不想伤害她受到伤害,这样的心情,很久之前,已经成了他的信念。      却,景然缠得更紧了,她根本没办法这样坚持很久,所以异乎寻常的坚定:“陈蹊,我想和你在一起,单纯的和你在一起,只因为你是陈蹊,只因为我喜欢陈蹊。”      陈蹊的眸光,越来越深。      “要记着,你可以相信我。”      说完,他微微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浅浅的安抚一吻后,他解开景然的浴袍,然后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头柜上。      陈蹊就是陈蹊,连这种细微的动作都这么儒雅有礼……每次看到小说里的发狂男主她就黑线——扑上去就把人衣服撕个粉碎,难道还没进化完全?      呃……景大小姐,你确定现在还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发烫的身体覆了上去,一寸一寸地膜拜她的身体,极尽细致温柔,让她感觉被如此珍爱。      他修长的手指所到之处,激起阵阵电流,她根本受不住这么强烈的刺激,拧紧的床单在手下绽开了花,惊慌中她紧紧攀住了陈蹊。      陈蹊也好不到哪里去,年轻的身体染了一层粉韵,青涩地、紧张地、带着几分忐忑地向下探索。      冷静如他,竟然也会爆发如此炽热的情潮,第一次,理智全部流失,感官彻底主导了他。      小心着,试探地,不安地,紧张着,兴奋着,叫嚣着;      悸动如潮着也如波四散着;      他们承受着这童贞之赐。      待到两人身上都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他埋着的头才抬起来,景然一眼看过去,心尖直打颤!这样的陈蹊,太勾人了……他动手解开自己的衣服,却是丢到了一边,然后重新覆上她,双手撑在两侧看着身下的景然。      “害怕吗?”他清楚地看到景然瞄到他身体的变化时,羞得脖子通红,猛地转过脸去。      “我……害怕。”她实话实说,男人的身体,她亲眼看到时,有点吓到了。      “我陪着你,我会在你身边。”十指契合,说完,他开始进入她的身体。      他的动作很慢,慢到可以清晰感受到每一处刺激,每一波电流,每一寸充实,进入的时候,陈蹊的脸也越来越红,从来不曾想过,两人可以这么亲密。      虽然他已经极尽温柔,景然还是痛得弓起了腰,陈蹊轻抚着她的背,心疼不已:她本来就极怕痛,现在这样的痛,她怎样受得住。      他停下了,抱着她一遍一遍地安抚她,像对待孩子般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待她放松下来的时候,他用力一挺。      然后,爱情破茧成蝶。      他真正不动了,久久抚慰后,已是满头大汗,一贯冷漠的脸上布满隐忍。      景然看在眼里,挺身在他胸前咬了一口,底气还是很足:“陈蹊,我可以的。”      陈蹊浑身一颤,似是某种宣告:“阿然,你不要怪我。”      他开始浅浅动作,两人都投入其中,接着一切都失了控,火势燎原激情燃烧。拥抱,亲吻,探索,需求,翻滚,缠绕,最后,爱情在鸿蒙初辟的伊甸园里开出了绚花……      第二天上午,阳光透过酒店的房间里,两人的衣服和浴袍凌乱地散在地下,啧啧,艳情无比。      陈蹊首先睁开眼睛,手下是温热的触觉,他愣了愣,一贯冷漠的脸上竟然爬上一丝红晕……      昨晚的自己……很陌生呢。      景然也差不多时候醒了过来,她一个翻身,整张脸埋进了被单里,手指可爱地趴着。      “阿然。”陈蹊逗弄着她的手指,在她耳边轻轻地喊着,“我知道你醒来了。”      某女还是装鸵鸟,手指一卷一卷地缩回,缩成小小的一团。      陈蹊反应过来,这个小女人,害羞了。      “那你先躺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他佯装起身。      景然翻身抱住他,摇摇头,这个时候,只想靠在他怀里,抱着他,就这样,静静地抱着他。      良久,她闷在他怀里呢喃了一句:“陈蹊,我生日你怎么就把自己送给我了呢……”      “…………”      这一天,两人自然翘课了。      中午的时候,两人才磨磨蹭蹭地爬起来,吃了饭,陈蹊送景然回学校,一路上,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从来都没放开景然的手,无形中,给予她某种力量。      一种叫做——安心的力量。      叮嘱了她生活上的零零碎碎和饮食规律,他才急匆匆地赶回学校,回到寝室已是傍晚,黑暗中,传来幽幽一声:“你……还完整吗?”      ……      “啪!”——车钥匙被景然碰到掉落下地,清脆响亮将两人从回忆中震醒,此时封闭的空间里,流动着微醺的和风。      第一次的疯狂之后,陈蹊就在那年暑假带她回了他家,他拉着景然对他爷爷说:“爷爷,我有女朋友了。”是要结婚的那种。      然而三人表面平静地吃过饭后,老人却支开陈蹊,单独对她说了一番话,意思就是:景然,我没办法接受你,所以,跟陈蹊分开吧。      也是那一次,她竟然听到了她同父异母的姐姐李歆的名字——她为了陈蹊考入医学院,暗恋了他很久很久。      可又与她何干?当时的景然多么骄纵啊,毫不放在眼里,依然大摇大摆地继续和陈蹊在一起。      是报应吗,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事?      回忆太嚣张,可不是什么好事,她苦涩一笑。      景然起身,想摆脱这段萦绕不去的回忆,她胡乱地问:“资料怎么样?”      “差不多了。”      两人一路沉默地走到了公寓。      这天晚上,景然蹲在他的床边,不停地用湿毛巾给他润湿,纤眉紧锁——今晚陈蹊烧得不低。      他的意识模模糊糊,眉峰偶尔紧皱,似乎陷入极不安稳。      喂他吃了退烧药又换了几盆水,陈蹊脸上不正常的红晕才渐渐消退下来。      夜凉如水,景然怔怔地看着他,不知何时,指腹抚上了他的眉宇,然后慢慢划下,到他英挺如峦的鼻子,苍白俊逸的面庞,最后是……紧抿干燥的嘴唇。      他周身的坚冰,似乎连夜风也不能浸沁半分。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其实,我过得不好。      但是却无法告诉你。      我在原地等累了,所以这次,你不走过来,就让我走过去,好吗?      我想试试。      真的,我觉得我们能行。      景然的指尖划上他的手背,一笔、两笔……渐渐成字……       23 23、晴朗 ...   这些,就是我无法对你说的话。      指尖停顿,笔划定格。      纵使是微小的动作,警觉性极高的陈蹊也醒了,他费力地睁开眼皮,朦胧眸影,让他安心下来。      她伸手可触,睁眼可见,这五年,他所求的不过如此。      虽然是冬天,但是身上的黏腻让他不舒服,他皱眉:“阿然,我想洗澡。”      医生都这么洁癖吗?      明明下午才洗了澡的,打击啊,又一次完美衬托出了他的光辉形象。      “要不,明天再洗?”她严肃建议。      “不行。”      “你再想想?”      “阿然。”他握上了她的手。      景然马上丢盔弃甲,脑袋晕乎乎却答得响亮:“好,你等着!”      一溜烟快快乐乐地跑到浴室里去了。      放水的时候,景然很想把自己的头摁到这缸……洗澡水里,你自己掰开手指算算多少年了,竟然还是这么容易就被色诱了,有没有出息阿……      好吧,她很挫的承认,她确实……很没出息。      今天从医院回来陈蹊就在家里打了一下午的点滴,晚上还发烧,身体自然比较虚弱,景然不放心,搀扶着他走进浴室。      “喂,没事吧!”一跨进浴缸陈蹊就好像使不上劲,直往下沉。      景然没有多想,她真的没有多想,她一手撑住陈蹊的胳膊,另一只手……在解陈蹊白衬衫的扣子。      她的气息喷薄在他的脸侧,吹散他额角的碎发,连带丝丝空气,都变得稀薄淡暖。      他眸光一闪,纵容着她的行为。      一颗,两颗,三颗,然后……衬衫被扒了下来,景然悄悄吸气,呼气,吸气,呼气,进入催眠:这只是一块肉,一块质地精瘦、色泽鲜嫩点的肉而已。“玉体横陈”就是那浮云……      所以,她很淡定地……将衣服大手一挥。      景然是个好青年,是个牢记八荣八耻、有着强烈道德观的正常女青年,所以她很严肃地将某个念头拍死在萌芽状态。      “阿然……有人穿着裤子洗澡的吗?”陈蹊不耻下问,眸色加深。      捏着毛巾的手剧烈一颤,她往下望去,陈蹊的裤子浸在水中,飘啊荡啊,可在她眼里……怎么就成了妖娆的曲线了呢……      真的,陈蹊的眼睛很纯洁,景然啊景然,你真的疯了。      可为什么发疯的是她?!      硬着头皮,景然伸向陈蹊的皮带,时间仿佛被拖得无限长,解开陈蹊的皮扣后,她已经是满头大汗。      接下来才是个技术活,她咬了咬牙,先自我教育了一番,然后才一手撑着陈蹊的身体,另一只手小心地将裤子褪下,不能太慢,不能碰到他的皮肤,更不能……吞口水冒精光。      等到帮陈蹊奋战到只剩唯一的布料时,景然感觉已经在地狱里滚过一回了。      沾湿毛巾,她开始帮他擦拭,从滴着水柱的优美颈线到珠露润泽的厚实胸膛……浴室里蒸腾的热气袅袅,隔着它,对面的人的面容都模糊了几层,看不真切。      “阿然,你怎么会这么惩罚我?”      他抓住她的手,带出的脆弱,极是心痛。      浑然不觉地闯入他的世界,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景然,你有没有问过我,我痛不痛?      ——你知道吗,自从你走了以后,每次出校门我都不敢再去那条街道,那里的每一个街店都有你的影子,你被麻辣火锅呛得脸红的样子,你吃着双皮奶对我微笑的样子,你闪着脑袋四处张望的样子,我一回头甚至感觉你依然存在,我憎恨这种幻觉。      ——其实,如果我看见了你,即使是我的幻觉我也要质问你,你曾经说过,和我走在一起,挽着我的手,就会有安全感,就有一种依靠的感觉,可为什么,你离开得那么义无反顾?还是那两个月忙碌的日子,我的沉默给了你错误的提示?你知道吗,好长一段时间,我都这样憎恨着自己。      ——说实话,那时的我,还没有意识到有你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然而在你离开后的一直一直,我的世界仿佛真的像书里写的那样,黯淡无光起来。有你的感觉,就像被金色的阳光所笼罩。      ——牵着你就像牵着阳光,走到哪里都是晴朗。      陈蹊的目光浓得满载不胜,她承受不住,低下了头。      不小心瞥见了陈蹊的身体,薄薄的脸皮登时红了,世间男子容易动情,陈蹊……也不例外。      “阿然。”他轻轻唤她。      他的脸越来越靠近,最后,轻轻地吻上了她。      这是五年后他们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      因为,这是接吻。      她热烈地回应他,身体不可自抑地越来越向他靠近,结果一忘情……扑通掉进了浴缸里。      老祖宗说过:暖饱思□,是有道理的。      景然的头,在洗澡水里,下沉、下沉、再下沉……      “阿然。”陈蹊无奈,捞出她的头。      还有比这更丢脸的事吗?她想shi!      悄悄游到一边,再准备悄悄爬出去……      腿倏地被人抓住,她那点小心思,名不正言不顺道行太浅。      景然憋红着一张脸,就是不回头。      扒开她额前湿漉漉的头发,陈蹊心里发笑,她呀,总是能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虽然不敢恭维。      也是温暖他死寂生活的阳光啊。      看来得做点事情,不然这只小鸵鸟又要躲他几天了。      从后面抱住她,他从她的脖子处开始浅浅吮吻,点燃一室火热。      “陈蹊,你的病……”      “我没病。”      “不行,我……我没有准备!”      “你有我准备。”      “我觉得三级跳跃不好,大餐还是慢慢来!”      “……其实你也算得上一小菜。”      ……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景然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两眼发直:昨天在浴缸里一次,然后又被他抱到她房间一次,此中的奇耻大辱她不想再提。      中间……她竟然晕了过去。      世界上还有人比她更悲摧的吗……      这个中原因是复杂的,她自我安慰,昨晚狂波浪卷中,她就死死记住了陈蹊说的一句话——      “五年了,这么久了,我都快不记得了……”      当时的她是心潮澎湃的,怀着以身相许的良好传统思想,对刚刚歇息的某人献吻,结果……后来……所以……引发了第二次英美大战。      等等……好像没做安全措施呃……      在这次虽然没有酒后但是确定乱性的突发状况后,陈蹊和景然都有点尴尬,景然看陈蹊的目光变得躲闪,照顾陈蹊时竟然潜力爆发般手脚麻利起来。      日子静静悠悠流转到了12月15号。      这天,是黎许的生日。      陈蹊携着景然傍晚来到黎许所住的顶楼公寓,纵使是景然也不得不感叹:黎许=有钱人=下半辈子不用愁=渣子户中的优雅户。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字数会多点,过四千吧。^_^~~ 24 24、仰角 ...   优雅沉厚的红木柜,华贵内敛的欧洲风具灯,泛着流光的精致沙发,按照巴洛克式风格装修。客厅一角有吧台、酒柜,放着从路易十三到路易十六以及芝华士等各种酒。酒架还镶了琥珀,在流光的照射下,醇厚的酒透着莹润的古典光泽。      开门的时候,黎许看到陈蹊,微微一愣,然后迅速恢复常态让他们进来。      卸下白大褂,黎许穿着简单的纯色手工衬衫和休闲裤,戴着儒雅的细框眼镜,整个人清新干净得不可思议。      “礼物呢?”黎许摊手,不知道对谁说。      她也好奇一向看她不顺眼的黎许竟然会塞给她那么一张邀请函,看吧,来了就要破费。      好在她有准备。      景然攥了攥手中的袋子,递过黎许,礼节性微笑:“呶,你的礼物。”      掂了掂,分量还不轻。      其实她计算过了,打个红包要几百,买个东西要几十,所以她很人道主义地坚定抛弃了红包。      送什么钱啊,伤感情!      黎许接过,默立了片刻,似乎在压下什么。他语速不太正常:“是……你送的?”      “嗯。”嫌少?      “亲手挑的?”他补上,“还是陈蹊……”      “当然是我。”这唱哪出?      黎许面无表情,说着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家里人说这时候会有电话,我去一下。你们先坐。”      一步,两步,三步……越来越快,一离开他们的视线,他几乎是奔到了房间。      打开盒子,一条白色的围脖映入眼帘。他不言不语不动,全神贯注凝视着它。它丝丝缠绕,缕缕悱恻。      其实,自己和它很像呢。      无力选择,无法控制,无从阻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倾生情丝缠蔓纠结,纠结在一处最后成了一个永远解不开的结。      即使如此,他依然笑着,眼角眉梢,眼风温柔……似乎可以看到她挑礼物时阴恻恻的眼神。      或许,她还会不怀好意地邪笑:“你呀,要“洁身自好”,呶,白色的围脖,给你遮遮羞。”      她的“用心良苦”,一点不难猜。      搬出生日这种连自己都觉得好笑的日子,他对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      轻轻抚上围脖,柔软的毛料温度从指腹传至掌心,至心脏,最后是四肢百骸。      它驻根已久,自然而生,洋洋生气。      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她呢?      从跟和绪高中同学起,他就知道有个女的叫景然。      和绪接到她的电话不管何时何地准会“啪”的关上书本,从最后一排走出教室;      和绪高中放学一刻也不会留,因为要去接她一起回家;      和绪在一群男生揶揄又有谁谁谁暗恋他喜欢他时,会不屑一顾地连话都懒得说;      和绪大学被兄弟们拉着去联谊时,头也不抬:“无聊。”      和绪跟他走着走着会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天怎么这么热了?呵……她最讨厌太阳了。”      “她是家里帮我订下来的,我也懒得反对。”      “她一点也不温柔,懒得跟猪头一样,还总是让人操心。”      “这臭脾气,也是我惯的。”      “真怕她会越来越无法无天……还好现在只是有贼心没贼胆的毒婆娘。”      “其实她还不错,笑起来很好看。”      “我想……就她了。”      这样的字句细细碎碎地在他耳边响了四年,高高在上的和绪,骄纵傲然的和绪,俊美无畴的和绪,其实背后,连着一根小小的丝线,线的那头,轻而易举地牵动着他的一波一澜。      而最让他无语的是,和绪从不让他见她:至于到——连他也防?      虽然他也清楚自己自身条件还不错。      某种程度上人真的是犯贱的动物,越是望而不得,越是飞蛾扑火。      大一时和绪曾无意中打趣:“高中三年也没见你交女朋友,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      “跟你一样啊。”他也不正经。      有时候,诅咒真的很可怕。      高三那年夏天,他鬼使神差地去查了那个叫景然女的班级。      周一放学后。      “哎呀,时间来不及了,我的英语家教已经在等我了。”      “那你快去吧,我帮你擦桌子好了。”      “啊……好。”      又一次长长的哀叹声。      “我感冒了,不能碰冷水怎么办呢。”      “那你回家吧,我正好有空。”      “呵……这不好吧。”      “没事,洗黑板其实也就那样啦。”      接着一个尖锐的声音。      “景然啊……”      “哦,我知道了,刚才看见你男朋友在等你,你快点下去吧这儿有我。”      “那我走了啊。”      “嗯。”      出现这样的情况,站在外面窗户角落一脸默然的黎许心里其实在冷笑,装什么圣母,这只不是拉拢人的把戏而已。只是这样的情况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依然坦荡地忙碌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他也渐渐知道,她是个体质极弱的病秧子。      比较严重的低血糖,肠胃功能很差,先天性免疫系统薄弱,这些都在她与常人之间划开隐形的结界,体育课只能坐在一边,饭必须从家里带,不被批准住校,好几次进出医院,因为不能参加活动而沦为被自动忽略和放弃,尽管如此,却依然没有被阴暗的毒瘤吞噬。      是的,她不可接近,然而她却用笨拙的方式,譬如每周一帮同学做点事情,来努力靠近人群。      ——你以为,别人会感恩吗?      ——你觉得你究竟能得到什么。      ——你真的……对这个世界,没有过失望吗。      黎许看着站在黑板前拧着抹布的景然,白色的水手校服在暖暖的夕阳里渐渐模糊起来。      他紧紧攥住了自己制服的一角。      那些流年经岁的细节堆砌在一起,渐渐侵入记忆,侵入心脏,到最后,再也无法根除。      大二那年,和绪执意要去美国,他问他,要不要一起走。      他摇摇头,后来申请调入了陈蹊的寝室,再后来选择了肠胃科。      ……      盖上盒子,黎许再轻轻抚了抚,走出房间时,神色如常。      “结束了?”陈蹊独身靠在他的房门外,抬头而问。      “哦……嗯。”他以为是电话,继续前走。      “我是问,你,结束了?”静静淡淡,却透着迫人的威慑力。      他止步,回头,恍然间,已……无言以对。      “从未开始,就是最好的结束。”陈蹊超过了他。      客厅这时门一推,仲晴风尘仆仆地进来了,脸色很不好看:“贱男,今天怎么这么倒霉,碰到这种贱男!”手上还提着一双高跟鞋。      景然目瞪口呆:“晴姐,你怎么在这?”      仲晴看见她一点儿也不惊讶,边换拖鞋边说:“哦,黎许还没告诉你吧,我、他还有和绪曾经是同学,老同学第一次过生日我来赶赶场也算正常吧。”      景然被惊到了,这又是哪出?意思是……黎许跟阿绪也认识?      不会格子也跟他们认识吧。      好像为了验证她的话,陈天格搀扶着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进来了。      陈蹊刚好出来,直接上前,沉着扒开他的头发,眉头一皱:“远冬?”      林远冬抓上他的手臂,感动地默认。      “怎么搞的?”赶个场子会弄得头破血流?这又不是爆破现场……      “一言……难尽。”他欲哭无泪。      “你要在我生日来个以血盟誓?”黎许也走上前。      “死女人,那个该死的死女人!”满脸是血地摇头晃脑,怪吓人的。      稍微观察了下,黎许从房间里取出医用箱,和陈蹊一起处理伤口。      景然心里的景仰指数那个直线上升啊,都说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果然如此……      看看看看!!      这风度、这气韵、这沉稳、这睿智!      还有自己这眼光!!      啧啧……当然,没有旁边那个碍眼的家伙就完美了。      确认了林远冬的声音,仲晴高声尖叫:“是你,那个贱男!”      林远冬像打了鸡血,脖子发粗:“是你,那个死女人!”      “你竟敢打老子的头,活得不耐烦了?!”      “老娘就专打贱男了,你要怎样?怎样?”      “不就是在你耳边哈了口气吗,我是碰你了,摸你了,还是亲你了?”      “不好意思,你有口臭,老娘恶心得想吐!”      “你个死女人,信不信我打你?”      “要打一架是吧,好啊,来呀来呀,打就打啊!”      ……      陈蹊和黎许制住满脸淤血的林远冬,景然和陈天格拼命抱住张牙舞爪的仲晴,算是明白了:林远冬臭美的头是仲晴的细高跟打破的。      男的桃花眼里赤红一片,手上抹了一把血;女的腰板挺直,手上掐着一双拖鞋。什么形象,什么风度,什么修养,现在都跟见了凤姐似的,跑得没影了!      眼看战火一触即发,众人赶紧分开两人,仲晴由陈天格送了回去,林远冬则留在黎许这儿继续包扎。      虽然不明白其中原曲,但是景然直觉,他们的故事,还没有完。      人走了两个,还有一个卧伤在床,自然没什么节目。简单吃了点东西,景然只觉得胃里在翻滚,她拉住陈蹊想尽快回家,于是陈蹊也带着她离开了。      黎许站在窗台上,影子被昏黄的灯光拉得很长,他依旧能够辨认出一个人的身影,她抱着热水袋暖手,她在冷风中瑟瑟颤抖,她跟着陈蹊走进车里,这一切就像一部仰角电影,在黎许的眼帘里,清晰无比。      车门“砰”地关上,一切又跌入了黑暗中。       25 25、意外 ...   “晴姐。”景然死死地盯着浴室的地板,“你能过来一下么?”      在电话的另一头,仲晴问:“你在哪里?”      景然半天吐出一个字:“帝都。”      “景大妞……发生什么事了?”      当她推开顶层套房,她惊讶地看到景然一个人呆坐着,两眼木然地、直愣愣地盯着墙壁。她有些自责,她应该早点过来的。      景然拍了拍床边,无声地示意仲晴坐下。      仲晴踢掉脚上的鞋子,快步走上前,靠坐在景然旁边:“你这样会吓到我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景然裹在床单下,全身微微发抖:“我怀孕了。”空洞、无助的一声划破平静。      仲晴惊呆了:“你、你确定?”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      景然沉默,静得吓人。      “这……”仲晴伸出手,想要环抱她,可是景然的手依然埋在床单下,肩膀僵硬,“也许出错了。”她迫使自己听上去有一点乐观。      “两次。”她示意了下床边的验孕棒,“我测了两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而且,我最近几天恶心、想吐,生理期也不正常。”声音沙哑,景然一脸茫然,看着让人心碎。      仲晴伸手轻轻抚着她的背,小心试探:“是……是他的孩子?”      还能有谁呢?      “你必须告诉他。”迟疑片刻,仲晴说,“在这之前我们先去医院检查清楚好吗?”      景然摇摇头,手肘狠狠地抵着膝盖:“不……我害怕……真的……我害怕……”      “没关系。”连着床单仲晴满满地抱住她,“我们会熬过去的,我保证。”      景然快哭出来了:“说得容易,又不是你怀了前男友的孩子!”      “闭嘴。”仲晴几乎是命令的,“你的就是我的,知道么?”      半晌,静谧中,景然突然问:“你觉得陈蹊会是一个好爸爸么?”      这时,仲晴确定地舒展眉宇:“他会是。”      一个如此简单的答案。      “要不要告诉景深?或者……”      “不!”景然哀求,“晴姐……”      连她自己都无法适应这一切,所以现在,事情越简单越好。      景然在仲晴的陪同下回到了公寓,上楼时,她拥抱了仲晴一下,告诉她,她可以。      推开门,陈蹊静坐在沙发上,整个人绷成一弦。      门声响动,他迅速回头。      “回来了!”他猛地起身,眉目舒开。      “景然?”      不大的公寓非常安静,陈蹊察觉出她的异样,走过去问:“怎么了?”      “我们先坐下。”她不敢直视他,低着头像个胆小鬼。      “好……”他依着她坐下,目光沉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重复了第三遍。      景然困难地咽了口气,却只字未吐。      陈蹊叹了叹,柔下语气:“只要你回来就好。”      这一句话让景然更难开口了,她真怕自己会没用地哭出来。最后,她硬逼着自己看着他,眼眶发热——      “我可能……怀孕了。”      她用的是可能。      这回轮到陈蹊错愕了,他两眼愣住,身体石化般。      “是真的,是,我们两个的。”景然浑身都在发抖,周围静得让人发毛。      “你……我们……”      “是。”她坚定不移。      他的眼睛慢慢聚焦到她的腹部,全身细胞火辣辣地干燥:“怀孕……一个、一个孩子。”      她默默点头,使劲抿了下唇,几乎不敢去发这几个音:“一个孩子。”      陈蹊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惊慌失措:“你是说,你有了我们的孩子?”      他明显还没有消化这一爆炸性消息。      “陈蹊。”她抬头,全身是虚脱般的无力,“你知道,有别的选择……”      他的眉毛微微皱起,突然瞪大眼睛,醒悟过来:“不,我不要其他的选择!”      他抓住她的手,不放开,再也不放开。      “不,陈蹊,我们,我们不能有孩子。”景然流着泪,木然地摇头。      “可是,我们有了。”想要触碰景然的渴望疯狂蔓延,“我们有一个宝宝了。”      景然开始小声哽咽,她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他说得这么简单,这么容易,可是:“我害怕……”      太多太多的事情说明,她总是不停地做错事。      他换个姿势,满满地抱着她,很紧很紧:“我知道你害怕,因为……”心脏也突地跳了一下,“这是一件大事,你我之间的大事。”      “我不能做一个人的妈妈。”她自己都像个孩子。      “你可以的。而且你已经是了。”      对上景然小鹿般受惊的眼睛,陈蹊将她的手包在自己宽厚的掌中,一起轻轻抚在她的小腹上:“虽然这有点早……”      第二次复诊陈蹊坚持一个人去的,从医院出来后,他在车里坐了很久很久,最终驱车来到了黎许的家。      林远冬已经回去了,头上还顶着个包,然而逢上年末最近医院太忙,那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又心急火燎地上班去了。      总是苦着一张脸抱怨这个,嫌弃那个,其实,是个好医生。      他脚步虚浮地踱进黎许的厨房,想要自己泡一杯咖啡,太多的事情纠结在一起,需要他清醒冷静地一件一件解决。      黎许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套着休闲的家居服,靠着门角:“你不要告诉我,刚才说的全是真的。”      陈蹊抬头:“是真的。”      “正人君子的陈大医生竟然也做出了搞大别人肚子这样的事情。”他低声嘲谑。      陈蹊搭了搭眉,不置可否。      眼中沉黯闪过,黎许调整呼吸,追问:“你们打算要?”      “当然。”陈蹊像触电般打断,也有点被自己的声音惊到:“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俩的孩子。”      黎许若有所思,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似乎只是希望他感受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而绝非随便:“你们确定做好准备了?”      陈蹊对着黎许,更像对着自己:“我会准备,我们也能把这件事做好。”      黎许玩味地看着他,走到吧台前背对着他,嘴角勾笑:“你和景然,做一对父母,一定很有趣。”      他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你要照顾好她,我是说她们,景然和孩子。”几乎是命令的口吻。      酒,什么时候这么苦了……      陈蹊放下手中的咖啡壶,低声回应:“我所求的,不过如此。”      黎许沉默良久,说:“我不明白,你们两个为什么还在分手。”      陈蹊半是自嘲半是自恼:“我也想知道。”      “或许你应该把这个搞清楚。”      “我想……本来应该结婚的……”只是手术迫在眉睫……没有人能够保证会是那幸运的40%的几率。      “不行!”骤然尖锐的声音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察觉到陈蹊的错愕,黎许尽量解释,“      一个结婚戒指并不能解决问题,它最多只是把问题掩盖起来,而所有的问题还是存在。”      似乎隔了很久很久。      “黎许。”      “嗯?”      “如果手术失败了,能不能请你……劝她把孩子打掉?”      这就是他今天来的目的。      “你……开什么玩笑!”      “你有办法的。”他飘忽凝望,“因为,你爱她。”      ……      回到公寓他轻轻推门,眉峰紧皱,什么时候她看着电视竟然又在沙发上睡着了,也不怕着凉。      他过去抚了抚她的发丝,倾身抱她,却——      她拉着他脖子的手暗中使力,就是让他抱不起来。原来,她在假寐,在他开门的时候就醒了。      “阿然,松手。”陈蹊郁结化开,揉了揉她的脑袋。      她赖在他的怀里,坏心眼地就是不肯起来,嘴角的偷笑就像甜甜的巧克力丝。      他干脆用发凉的手去冰她,果然,才刚一碰,就满意地看到她弹跳起来。      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清楚景然有多怕冷。      他们唯一住到一起的那个冬天,景然几乎是蜗居在屋子里冬眠,别的女孩子都希望穿得骨感纤瘦、漂漂亮亮,她却巴不得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包成个粽子,恨不得只露出两只扑闪扑闪的眼睛,煞是可爱。      教学楼前一个毛茸茸雪球似的等待身影,成了少年陈蹊,全部的梦。      “现在几点了?”她伸了个懒腰。      “已经下午了,懒虫。”不自觉带出亲昵,看着景然揉着一头漂亮的有些散乱的长发,陈蹊浅笑,递上一杯热咖啡。      陈蹊特有的笑容,像冬天太阳的温度,让景然一时无法把目光从他身上抽离。      “谢谢。”景然接过。苦涩的咖啡流溢在舌尖,却唇齿含香。      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忘记自己喜欢在这个时候喝点咖啡因的东西。      虽然,曾经摒弃过。      “最后一次了。”待她抿了几口后,陈蹊摊手。      她愣了一下,然后弓起身子,可爱地把脑袋往他宽大的毛衣里蹭:“噢,我以后不能喝了。”      他们有宝宝了,一个小小的宝宝了。      满室柔软,陈蹊把景然圈在怀里,试着适应着一切:我的孩子,景然的孩子,我和景然的孩子。      “昨晚睡得好么?”      昨晚他们住到了一个房间里,一切,似乎都不同了。      “嗯……还好。”她偷偷咬唇。其实,一点也不好,一个大男人就睡在你旁边,还是孩子他爹,你能没点想法?你能纯洁睡着?      其实她不敢告诉他,昨晚她打了一晚的酱油……      “阿然……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她的小动作,一眼即穿。      景然在心里抹泪:呃……不是这样的……      “要学会照顾自己。”他的手收紧,“我们还有其他事要想,不是吗?”      景然一脸懵懂,不知所以:“什么事呀?”      在生活琐事上,有时候景然迷糊得吓人,陈蹊无奈,问:“你的预产期几号?有没有确定的日子?”      “我……”她不敢看他,“我还没……还没去医院……”      “…………”      “算了,我来安排。你乖乖呆在家里,知道吗?”陈蹊替她决定。      “嗯。”景然乖宝。      “没算错的话,是个冬天宝宝。”他情不自禁地笑了。      “哦……是的耶。”      “明天或后天去检查?”      “……怎么这么快?”      “因为……我就是医生啊。”      景然欲哭无泪,深刻体会到:家里有医生,实乃双刃剑。      陈蹊的胸口微微疼起来,看着她,半坐在他身上;看着她,穿着随意的家居睡衣;看着她,眼睛总是紧紧跟随着他。他坐得更直一点,更靠近一点:“阿然……我们结……”      低得不能再低地喃语。却没有再念下去,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因为他怕多说一个字,就会把她吓跑。      “我们去超市吧。”他如是说。      “好!”景然眼睛发亮,快速在陈蹊的唇上亲了一口。      某女陶醉ing:超市耶……就是那夫妻双双把家还的绝佳场合啊……      陈蹊快速转身去取外套,声音似乎不稳:“我先去取车,你在屋里等会。”手依然抚着自己的唇,俊脸微微发烫。      “不要!”她在后面大喊,“我要和你一起去。”      “楼层太高,我怕脚滑。”某女仗着肚皮,胆子大了不少。      陈蹊没辙了,此刻就是要他背她下楼,他也没有二话。      房间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动作后,景然快快乐乐地跟着陈蹊下楼了。      陈蹊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确定把帽子压得低的不能再低之后,才快步去取车。      才刚吹到冷风,景然就冻得瑟瑟发抖,鼻子很不舒服,像要感冒似的,这时手机也不识相地震动了一下。看吧,她本想顽强抗风雪,连老天也不帮她。      极不情愿地从热水袋上抽出手,她痛苦地掏出手机,翻开信息,快速扫过,却,只一瞬,全身如坠冰潭,透心透骨的寒——      “胖子,三天后回来,绪。”      在寒风中,景然听到了撕碎的声音。      不是碎,是裂开,慢慢地,一丝丝地,裂开。       作者有话要说:小透一下,下一篇小说是青梅竹马的文,全文温馨轻松的格调,恩……每次我一想起来就觉得温暖。 谢谢仍然在看文的朋友,(*^__^*),一路走来,天之涯,海之角,知己共天涯。 26 26、归来 ...   陈蹊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寒风中的景然,空荡荡地拿着手机,木然成颓。      景然也看到他了,她想奔过去,她想不顾一切地奔向他,可是,她没有力气。      陈蹊心里发紧,嗔责道:“怎么傻在这儿吹风……热水袋呢?”宽厚的掌包住她的手,暖暖相贴。      “热水袋……我不知道啊……”她兀自喃着,眼中,空洞得可怕。      他为她暖的暖水袋,不知何时,早已掉落。      “怎么了?”掌中一紧。      “阿然?”心突突地跳。      “陈蹊。”她缓缓回头。      “你要把我置于何处?”      他怔住了,喉间,梗塞不堪。      他果然……不肯说。      他果然……一个字也不肯说。      她甩开他的手,轻轻地说:“真奇怪,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还是觉得累。”      “我们回去吧。”他偏头,眸光闪过。      景然退后几步,像是恍悟:“哦,我是要回家的。”      “做了这么久的梦,还是要回家的。”      她颤颤一笑:“家里给我订婚的人就快回来了,你不跟我说恭喜?”      陈蹊猛地抬头,身形都晃了一下。      沉默,等了许久,仍然是渺渺茫茫的沉默。      “告诉我,不是我的一相情愿。”天真冷,冷得声音打颤。      为什么,世界还是这么安静?      狂乱的风都在嘲笑她,你都决意走过去了,可是他还是不要。      陈蹊不要景然。      他不要你。      景然狠狠自嘲,攥了攥手,扭头就走。      “阿然。”手,被人抓住了。      他知道了,她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头。      今天,她要一个结果,一个彻底没有退路的结果。      他摊开她的手心,开始在她的手背上轻勾慢划——      “这是你上次写的。”他轻轻启语。      “其实我是知道的。”他渐渐勾勒。      “不是我不想说,是我不能说。”他缓缓收尾。      “即使,我也跟你一样。”他指下成字。      景然缓缓回头,她上次在他手背上偷偷写的——是“我爱你”。      今天,他在她手背上写的——是“你”。      “对于我来说,爱之类的字眼,只不过就是你而已。”      她终于止步,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是窒息吧,灭顶的、汹涌澎湃的包围感——叫做窒息。      她一人茫茫站在风中,一直在想,为什么会回国,为什么胃出血,为什么流眼泪,为什么去医院,为什么住进来,为什么……不敢靠近又忍不住靠近。思维被风吹干,吹开坚硬外表下最内柔的东西:兜兜转转了这么久,她只不过是希望他爱她而已。      “景然,我可能会死。”爱之后,可能就是死。      我知道你不怕,可是你会疼。      在永远的别离里,越来越疼。      你不能明白死亡的残酷。死,只不过是比疼更冰冷的东西而已。      如若相弃,不如相负。      胸腔的狂潮翻涌澎湃,她再也控制不住:“你管我以后是寡妇还是单亲,要你管,这些都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别想着抛弃我,我不同意、不同意!分手是我提的,你没有答应,所以不算不算!世界上上哪去找像我这么爱你的人,你看看你前女友多能耐啊,你还不赶紧去抓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她一边抹着泪,一边冲他大喊,像个傻傻颠颠的孩子。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周围的气场仿佛都变得不同,倾身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将景然整个包裹起来,暖暖得不可思议。      “那,你以身相许怎么样?”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试用,不保险,不退还!”      “恩……那我想想。”      “娃都有了,还要再想?”      ……      三天后,景然来到了机场。      下午三点多,私人飞机缓缓降落,和绪,走了出来。      他站在一片冬日的阳光中,连金色的煦阳都成了陪衬。      是的,他的存在,注定是来盖过一切的。      容颜胜雪更显无暇剔透。眼眸深邃,完全溶入一泊纯透的黑色中,仿佛可以稀释一切情感。眉宇间淡淡泊泊,又如此柔软。      光影在浅米色的地上流淌,宛若深海。他微微一笑,很清澈的笑容——流淌出一汪绝滟的惊怔!      “胖子,我回来了。”他走到她跟前,情不自禁一笑。      “回来啦,阿绪。”她看着他,在他肩上捶了一拳。      “我发现你变了。”      “变瘦了是吧?”      “嗯,是的。”      “呵呵,你说几个熟人还拍什么马屁呀,真是的。”      “有一种尖嘴猴腮的朦胧美。还有前面,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感觉。”      ……      一路上,景然悲愤地拒绝再跟和绪说一句话。      这辈子,景然只扛不过两个人,一个是陈蹊,一个是和绪。前面那个她是心甘情愿,后面那个她是屈打成招。      哪里有反抗,哪里就有压迫。和绪离开之前景然的成长史,就是一部悲摧辛酸的压迫史。      和绪把车直接开进了帝都,然后直上顶层。      毫无意外,开门的是景深。      “和绪!”景深惊喜,张开了双臂。      和绪躲开,深沉道来:“我想,我还是不能夺走你的初抱。”      景然受不了,那表情:你恶不恶心啊。      三人惊惊悚悚地进了门。      和绪和景然随意地坐在一起,景深毫不客气,屁股挪到他们中间,腻歪歪地问:“姐,累不累?渴不渴?要不要我帮你削个苹果?”      景然摸摸他的头,笑笑:“不用了,小深。”      “是要在我面前上演“贴心的小棉袄”?”和绪淡笑,嘴角弯睨,“我没记错的话,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的人好像是我。”      “要你管!”景深不理他,继续仰着头看着他姐。      景然忽然良心发现,毕竟……住他家的地盘,吃他家的口粮,难道一口水也不给?      做人要厚道,得人便宜是不对滴。      景然准备起身倒水,景深一把按住她,质问道:“和绪,倒个水还要女人做,你是不是男生啊,我们男生……”      景深还在“我们男生,我们男生……”的说话……      景然的眼前飘过一群乌鸦。      和绪不改气定神闲:“你是男生,我是男人,咱们字辈不同。”稍一顿,有模有样,“这么多年,叫你处男是有原因的。”      “你……我高兴!我看你得意,姐姐这回身边可多了一个男人!”景深怒了,爪子反扑。      “唉……其实,我已经被伤惯了。”靠上倚背,闭了闭眼。      他有必要做出一副怨妇的样子吗?      当年在美国的时候景深很是纳闷:“姐姐身边怎么比灭绝还要干净?”      和绪掀掀眼帘:“因为我无意透露:你姐姐拉下小手就会晕倒。”      景深摸头:“不懂啊。”      和绪叹了一叹:“作为资深小处的你,是不会明白成年男人的隐痛的。”      末了还摇摇头:“你还小,不懂。”      看吧,这就是和绪,面上沉静如水,骨子里阴险头顶。      “只要她良心能够心安,我……无所谓的。”还真的一副无怨无悔的样子。      景然无语望天,牙齿咬得咯咯响。      和绪迷离着眼望着景然,悄悄,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房间。      景然感觉不那么对劲,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小深,你去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叔叔阿姨说和绪回来了。我跟和绪有点事情要谈。”       27 27、订婚 ...   待景深起身,和绪也淡淡定定地朝房间走去。      他不疾不徐,脸上是一贯的清雅飘淡。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房间,眼看门即将阖上,景深猛地回头,脸一黑:“不要关门!”      “好,不关门。”他答应。      景然后脚一踏进房间,和绪倏地大力拉过景然,按住她的肩膀一个回旋,“砰”——将她抵在门板上。      门上响起了激烈的拍打声。      “不是我关的。”他说,“是你姐关的。”      激烈的拍打声迅速湮灭下来。      和绪那表情,理所当然极了。      景然简直绝倒,这个阴险的男人,从来就不知道礼义廉耻为何物!      他看着她,太过专注的眼神盯得她头皮发麻,于是她偏过头去。      下一秒,他身体向前一微移,整个抱住了景然——      “然然,我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      绵薄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麻麻的,痒痒的,而且,好像越来越近,似乎都能感觉到似有似无的鲜润轻触……      “和绪!”景然心漏半拍,惶急推他。      缠附的优美颈项在她的颈侧瞬间僵住,暖烫的呼吸,又将行渐远……      “回来……这么早?”这句话好傻,有这么问候别人的吗?      “嗯,还好。”      只是公事一处理完,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准备待多久?”说不清楚是心虚还是紧张。      “等到了现在……我想,不会太久。”      “和绪,我……”她抚了抚自己的肚皮,神色不安。      该怎么告诉他呢?      鼓起勇气抬头,却蓦然瞥见他眼圈下的淡淡青影,话到了嘴边就变成——      “我们出去吃饭吧。”      和绪看了她一眼,定了定,点头:“好。”      这么多年,她没有借口就会扯到吃饭的怪癖……还是没有变……      他跟着她出房门,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疑惑回头:“回来怎么也不告诉叔叔阿姨?”      他闪眸:“有些事,我心急了。”      继而淡淡一笑:“明天两家人吃个饭吧。然然,有些事情……最好弄清楚。”      景然微微一怔,舒眉:“好。”      ……      景然绝对没有想到,第二天的两家人吃饭,会是这样。      父亲的左、右两边分别坐着叔叔、阿姨以及陈蹊的爷爷,陈蹊的爷爷旁边则挨次是李歆和陈蹊,而她被安排在跟景深坐在一起。很讽刺,和绪,坐在她和陈蹊中间。      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      为了照顾刚刚回国的和绪,他们选在了一家意大利餐厅吃饭。      餐桌上铺着纯白手工刺绣的亚麻桌布,铜质的烛台上点着白色蜡烛。锃亮的刀叉,灰色的墙壁,有点老式电影的感觉。      一行人落座,景舟首先开口:“今天把大家都请过来,就是想一家人吃个饭,大家随意、随意。”      一家人,很讽刺的一家人。      “这位是?”和母浅笑,面带礼貌。      “这位是我的老师,呵呵,也是李歆未来的爷爷。”言语中,不由自主地一笑。      “爸爸——”李歆嗔怪,含羞带切低下头。      “好了好了,你这孩子都订婚的人了。老师,我这闺女以后就交给您了,唉,顽劣的很啊!”带着点宠溺的头痛,景舟,眼风温柔。      “嗯,那是。李歆早该做我孙媳妇好好管教管教!”老人也跟着笑闹。      “爷爷!”李歆哭笑,在这样的氛围里,娴熟无比。      等菜的时候,几个大人渐渐在那里客套寒暄:这就是那个小保姆的孩子?长这么大了?……是啊,这孩子很懂事呢……陈教授您的孙子可真优秀,您老有福啦……哪里,你的儿子才有出息,年纪轻轻就自创了公司……这俩孩子谈了多久了啊,什么时候结婚……歆儿说谈了五年了,这孩子呀瞒得跟铁桶似的……咱们可以一起办一个呀,反正和绪跟小然也快订婚了……      “呃……也可以……”景舟愣了愣,最后,犹豫说。      这样的字句,在景然的耳里,变得尖锐无比。      陈蹊变成了李歆的未婚夫,她坐在和绪旁边?      乱了,乱了,全都乱了。      “阿绪,你准备什么时候和小然订婚?”和母神情兴奋,迫不及待地问。      景然心下一沉,悄悄扯了扯和绪的衣袖,也……不敢去看陈蹊的眼睛。      和绪顿了顿,浅浅一笑:“既然我回来了……当然就快了。”      景然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和绪:不是这样的,他明明答应了的,他答应跟家里人说清楚的!      而面前的和绪,依然是一派清雅。他不去看景然,只是,眼角眉梢的沉淀更加确定了信服的意味。      景然控制不住地曲膝欲起,不能这样,事情不能变成这样——      “姐姐!”景深按她下去,凑近猛地告诫,“难道你要和疼爱了你25年的叔叔阿姨当众翻脸?”      景然攥了攥衣角,终于,慢慢地、重重地沉了下去。落在地上的影子,渐渐颓白。      无力,悲哀。      “爷爷。”这时,一记男声打破沉寂。      “这是在干什么?”陈蹊失望地问。      景然一抬头,轻而易举遇到了陈蹊的目光。      静谧的阻滞中,他们相视一笑。      原来,他们都是不知道的。      所以的人都被陈蹊突如其来的发问惊到了,不由自主望向他。      “你跟李歆拖了很久,昨天接到李歆的电话,我就叫你过来了。”老人无绪,淡淡答道。      他无法去怪他的爷爷,眼锋,直射向身边的李歆。      在众人的惊愕中,陈蹊起身,冷漠冰寒:“爷爷,还有各位,不好意思,我跟李歆有点事,先走了。”      他在“请”李歆出来。      李歆脸红得好像要烧起来,连耳廓都染到了,她垂下眼帘,呼吸游离不定,然而纵使是这样的窘态,她也不肯起身。      陈蹊浑身冻结,又等了等,没有回应后,他蓦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景然本能转身,跟着陈蹊跑了出去。      几乎是同时,和绪、景深、景舟也立即反应地追了上去。      陈蹊远在近前,却,手臂被人从后面制住,和绪的声音乍起,不复一贯的清俊——      “你要去哪里?”      景然缓缓回头:“我要去找陈蹊。”      景舟满脸惊讶:“他是你姐姐的男朋友。”      意外地看到父亲,景然不再挣扎,忽然觉得,从未有过的疲惫。      “你是不是觉得,我抢了你女儿的东西?”      她看着他,看着她的父亲,隔着几步的距离,却再也无法走近一步:“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你的女儿?”      是你跟你妻子、明媒正娶的妻子的女儿?      景深再也看不下去,挡在姐姐面前:“真的,我们不会跟里面那位争一毛钱,所以,你用不着这样咄咄逼人。如果你还嫌不满意,改天我再登个报纸?”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应该是一半明媚,一半忧伤,忧伤的日子即将过去,明媚的日子即将来临。 以后的章节字数会多点,尽量在4000以上吧,基本保证日更。^_^ 28 28、不敢 ...   景舟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无法描述的悲哀。      “小然,小深,跟爸爸回家好不好?”他甚至是恳求地,颤着嘴唇说。      “你们都不回家了,要我一个人怎么办……”什么都有的景舟,竟然说自己一个人。      景然和景深猛地僵在那里,完完全全说不出话来。      他对他的儿女说,要他一个人怎么办。      和绪看在眼里,留给他们缓冲的时间:“伯父,您先进去吧,今天就不能陪您吃饭了。我带然然出去走走。”      景舟挪了挪脚步,看着他女儿一直垂落的受伤的眼神,终究几步回头,离开了。      景然缓过心绪,想也不用想,陈蹊,早就不见了。      但她还是低低出声:“和绪,放手。”      “放手了,然后让你去追那个男人?”他挡在她面前,冷冷嘲谑。      “和绪,对不起。”是真的对不起。她脑子里乱哄哄的:“我怀孕了。”      慌乱中,一直不敢开口的话说了出来,她无措地重复了一遍:“我可能……怀孕了。是我跟他的孩子。”      她甚至不敢呼吸,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去医院,马上去医院!”他可笑的,仍然原谅了她说的可能。      “我不去!”景然挣扎。要去,也应该和陈蹊一起去。      和绪根本不去理她,第一次扭着她的手腕,强行把她塞进车里,直接开往医院。      一路上和绪没说一句话,车速快得吓人,他死死地盯着前方,好像前面是……没有尽头的绝路。      来到C市中心医院,和绪不容反抗地替景然办好了一切手续,周围的人都神色各异地看着这对出色又奇怪的男女。      “景然。”护士叫了她的名字。      检察室内。      和绪强稳着心绪不去看贴在墙上介绍婴儿成长的海报。不多久,景然已经验完血,做了尿检,静静地坐在他旁边,一动不动。      “不要着急。”和绪看了眼挂钟,静若深海。      景然强迫自己平复下来,她的胸口随着时间越发收紧。      指尖都在打颤。她的生活很可能在短短几分钟后完全改变,也或许……一切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医生终于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化验单。      景然立即直起身子,屏住呼吸;和绪两眼直直地盯着医生坐下。      “恭喜你。”      医生有些犹豫:“你没怀孕。”      陈蹊在餐厅门口等景然,却意外地等来了他爷爷,老人似乎酝酿过很久,很自然地把他叫回了老家。      院子还是那么古朴雅致,爷孙俩坐在自家的庭院里,静谧深深。      这一次,不知道从哪儿找到话头,爷爷跟他聊起了他的父母,聊到他的父母如何在医院相识,早年如何恩爱,一家四口如何幸福。      也不可避免地提到了那段往事,他们在陈蹊6岁的时候离开C市,参加了医疗志愿小组前往非洲支援,最后,都染上一种传染性病毒,双双离世,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从小特别懂事,也显得比同龄人老成许多。”      他又讲起后来他逃避现实,整天关在研究所里不肯出来,每天一碗稀饭了事的日子。那段时间学术方面倒是做了很多,尤其也培养了大批学生。      “那个时候,我带出了一个得意门生。”老人最后说。      “景然的父亲?”      “那还不是,他是我后来带出来的……”他倒了半杯黄酒。      “嗯。”      “李歆的妈妈人很勤奋,说不上多聪明漂亮,但是人很好,朋友们都喜欢她。我挺看好这个学生的。”酒,慢慢吞了下去。      “是么。”      “后来我又收了个学生叫景舟,各方面条件都很出色,人也很和善,当年学校里的老师都议论他。”      “哦。”      “他们两个毕业之后仍然时常和我联系。后来……景舟结婚了,是个门当户对的漂亮姑娘……李歆的妈妈却一直单身着。”他又倒了一满杯酒。      “后来呢?”      “后来啊……有一天景舟打电话过来无意中聊到了他妻子的病,需要个帮佣……我想到了这些年来过得并不好的李歆的妈妈,就介绍跟她相依为命的婶婶去了。”      “…………”      “阴差阳错李歆的妈妈去顶了几天班,结果一年多后回来……手上多了个婴儿。”      “所以?”      “李歆的妈妈过得很苦……没有结婚,也不敢跟家里人联系,未婚先孕到处受人指责,最重要的是,景舟在给了她一大笔钱之后再也没跟她见过面。她带着个孩子拉扯到20多岁,一直盼着景舟的妻子死了那么多年后那个男人就会娶她,结果……后来……终于受不住……死了。你也知道,当时李歆一部分就是受了这个刺激,自杀了。所以……所以我对不住她们母女俩。”杯里的小黄酒一饮而尽。      “那,景舟的妻子?”      “不清楚啊,好像说是受了很大的刺激,生了孩子几年后……听说出车祸死了。”轻描淡写的一句。      心窝处梗塞异常,陈蹊闭了闭眼,所以,一直不肯接受景然;所以,拼命地撮合他和李歆。      爷爷,你又是否在意过,那个最可怜的妻子出车祸的原因?他想……他明白了,景然从来不提家里的原因。      话说完,老人从身后淡淡拿出了一个匣木盒子。      陈蹊当然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爷爷打开盒子,果然……里面的画都还在——几十张画上面都是同一个女孩。      她扎着马尾盈盈浅笑,她沐浴着阳光顾盼生辉;她在一个少年手背上划字时的精怪鬼马,她在深夜等着少年的懂事体贴;她胃痛得皱眉的样子,她含着药片憋屈的样子,她气呼呼地掉头就走的样子,她“满不在乎”又忍不住闪眼偷瞄的样子;她穿着白色睡衣躺在少年腿上懒懒地晒太阳,她披着长发无意识地樱唇微翘,她刚刚睡醒懵懂无辜地肩带滑落,还有她……      “爷爷!”陈蹊微赧,后面的不能再看下去了。      “既然怕别人看见就不要画出来。”陈蹊一贯淡漠的脸上出现了这种表情,也让老人一愣。      接着,老人淡淡而含威:“我帮你整了整房间,这些画,还是你自己收起来吧。”老人又加了句,“不要让李歆看到了。”      陈蹊依然是淡淡的,却多了些特别的东西:“爷爷,对不起。”      “阿然,我想照顾她,我想和她在一起。”      五年前一模一样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爷爷。      “够了!不要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老人威严打断,又看着他,说,“陈蹊,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      这一次,陈蹊没有沉默。      看着手中的画,他静静地说:“爷爷,其实配不上的人,是我。她是受尽宠爱的大小姐,我是济济无名的穷小子,所以当她毫无姿态地溜进我生命的空隙里时,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去相信。不是不愿,是不敢。”      “爷爷,您的孙子又有什么好呢?沉闷、不爱说话,没有情趣,不懂浪漫,没什么时间陪她。而且,作为医生,经常会为了病患“牺牲”她,甚至在开始工作的几年里,并不能给她足够的物质保证。然而,即使是这样糟糕的自己,她也愿意陪着我,傻傻愣愣地陪伴着我。”      “真的,您的孙子没那么优秀,她不一定非你不可……我却不行。”      “所以的人都反对我们在一起,我知道为什么,也有自知之明,所以我想为了她再勇敢一点,让所有人,羡慕她幸福。”      最后,陈蹊轻轻地说:“曾经我一直想着,和景然结婚的时候,我不再是一无所有的少年,那时候,我会穿着白色的礼服,开着最好的车子,到她家门口迎娶她。我记得的,要让她幸福。”      老人,一直静静地听他讲完。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沉默,陈蹊收好手中的画,小心叠放好,然后淡淡起身:“爷爷,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明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还是再一次失望了。      “陈蹊。”走出几步后老人叫住了他,清隽深深,“我想再单独跟她见过面,你……选个时间吧。”      陈蹊不敢置信地回头,将这几个字在精准的大脑里回放了一遍又一遍。      “去吧,把东西整理好,画……别丢了。”老人终于一笑。      不为别的,我的孩子,只因为,你排在我自己前面。      陈蹊走近自己的房间,感觉就像是做完一台大手术般轻松。忽然,瞥见房门对面的墙上黑影浮动,他按常理快速分析了一下,淡然试探:“李歆?”      黑影闪动一下,片刻传来幽幽一声:“陈蹊——你……回来啦。”      陈蹊走近,直接问:“有事吗?”      “没……事,就……过来看看你。”其中的紧张和不安,清清楚楚。      “没事的话,李医生可以回去了。”陈蹊扶上门把,准备开门。      李、医、生?李歆脸色变得卡白,全身是虚脱般的恐惧。      “对不起!”刚烈的李歆,心甘情愿地低头,“今天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也是有意吧。      恐怕他没这个肚量。      陈蹊只顾着开门,准备关上。      李歆狼狈地卡住门,惶恐无措:“陈蹊——我等你!”      “我说过,你从来不用等我。”他头也没回,“因为,我等的不是你。”      她手一松,“碰”——陈蹊的门,又重新关上。      这样的话即使说上千万遍,他们心——也无法靠近一厘米。       29 29、车祸 ...   夜很深了,陈蹊整了整东西,还是不放心,开车匆匆赶回了公寓。      开门,屋子里漆黑一片,一室冷清,他皱了皱眉。      如果她在,灯应该亮着……      没有心思多想,他神色不稳地疾步走到房间,心,无来由地开始不安。      自己的房间,没有;她的房间,也漆黑一片,静得没有一丝声音,似乎……      等等——      眉峰越揪越紧,他沉沉缓了缓心绪,悄然走到床边。      “阿然。”他轻轻地唤。      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被子里。      他连着被子轻轻拥住,低唤:“阿然……”      良久,仍然没有反应。厚重的封闭床被像古老的棺木。      陈蹊上前掀开被子,景然,竟然蜷缩成一团。      定格。      成为更黑的梦魇。      她不去看他,一点儿也不看他,她兀自在她的世界里,苦痛沉沦,好像,什么都不想了,无神的眼底,只有设定好的绝路——      “景然。”他摸摸她的额头,被她惊到了,景然到底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这样平静地绝望。      重复了第三遍,她终于偏了偏头。      “陈蹊。”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好像随时都会飘走:“我们的宝宝,没了。”      宝宝——没了?      “怎么……”可能?      “宝宝、没了,我们的宝宝,我们的宝宝……”她的声音像被碾过,微弱得厉害。      从来就没有到来,景小姐。      由于你胃出血刚刚治愈,出现恶心、想吐的症状实属正常,再加上你本身肠胃不好,近段时间精神压力大、情绪波动不稳定,所以造成了你生理期推迟了十几天。至于验孕棒,景小姐,很遗憾地告诉你,没有一个东西是百分之百准确的。      下午,医生这样跟她说。      她不知道怎么回到了家里,后来和绪跟她说了什么她再也听不清楚,只知道,好累,好想好想,就这样躺一下,小小的……躺一下……就好……      “孩子是……”后面两个字,他不忍说不出来。      眼睁睁地看着珍视的东西从指缝间悄然流失,这种近乎无力的脆弱,只在五年前尝过。他也以为,此生不会再有。      那是一个孩子啊,承接了他和景然血脉的孩子啊……      景然轻轻摇头,近乎自责:“陈蹊,是我没怀上孩子,是我……没用……”      这样的景然,他疼,疼得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也轻轻上床,在她旁边躺下,从后面抱住她。语言过于苍白,心却因为她的每句话而疼。      “你会不会怪我……害你空欢喜一场……”      她背后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梗颤:“我发现自己真的很蠢,蠢到连我自己都受不了。呐……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很累?”      陈蹊的手收紧:“没什么累不累。”老半天,他终于又艰难地憋出一句,“景然,是最好的。”      陈蹊的景然,是最好的。      景然转过身来,无来由的,眼眶灼灼发热。她管这种让人无比温暖的悸动——叫做依恋。      “没关系的。”他说,“阿然,只要你还在,真的没关系。”      她是真的害怕:“你会不会怪我?”      “为什么要怪你,我也有责任。”他依然是淡淡的,眼风柔和。      她安下心来,一直以来恐惧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包袱卸了大半,她终于薄薄偎近了陈蹊的怀抱,轻轻地说:“本来明天,我是准备去告诉妈妈的。”      告诉妈妈,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告诉妈妈,我很幸福。      “嗯?”这是她第一次,提到她妈妈。      “明天……是我妈妈的忌日。”      不管过去多少年,她还是觉得残忍到可笑:“也是……爸妈的结婚纪念日。”      空气,似乎都停了下来。      景然一手攥上陈蹊白衬衫,一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父亲……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会比他对妈妈更好。”      “很残忍呢,小时候我不懂,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可以一方面在外头隔几天就和一个新女人在一起,一方面却又可以在家里倾尽全力地对妈妈好。他的温柔……是带毒的,他就是宠得让妈妈离不开她,让妈妈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对她更好的男人,即使……他半个字也不愿意承诺。”      “真的是……残忍至极的温柔。”      “不少男人想找一个漂亮又温柔体贴的妻子,当然能找到一个或几个不大漂亮却多情、不太温柔却有魅力的女人当情人更好。呵……该不该赞一下我父亲,他没有在外头养情人,他需要的只是征服和刺激,他拿捏着妈妈容忍的尺寸,仗着自己残忍的温柔,仗着妈妈挥霍不尽的爱,一晚又一晚地扑向别的女人。”      黑暗中,尖锐的穿刺声倾轧上大脑,她紧紧捂住了眼睛:“8岁那年12月25日,又到了他们的结婚纪念日,结婚13年的纪念日。那天……妈妈穿着父亲头两年送给她的那件旗袍,还亲自煲了一锅汤,等着他回来。可是,12月天,妈妈穿着那一件薄薄的衣服,3点,4点,5点,6点,8点,10点,11点……最后,等过了12点。”      “父亲,没有回来。”      他忘了,再简单不过地打发给妈妈两个字……忘了。      “那天我和弟弟半夜睡得迷迷糊糊,恍惚中感觉有人在推我——是妈妈。妈妈亲了亲我和弟弟的脸颊,笑得很美,她抱着我和弟弟说‘孩子,我的孩子……妈妈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妈妈一手牵着我们上了车,开着开着,一直在流泪,我跟弟弟稚声稚气地安慰‘妈妈别哭,以后我们保护你。妈妈,由我们来保护!’,一人一边帮她擦眼泪。”      景然的手,越攥越紧:“拐弯的时候,妈妈笑着泪着松开了方向盘,最后……踩下了油门……”      “我只记得,钢筋刺穿的声音,原来是尖锐的;”      “喉间喷涌的液体,原来是腥锈的;”      “死亡降临的感觉,原来是安静的。”      “一根钢管擦着我的头皮刺了过去,却刺穿了我旁边弟弟的头皮,而妈妈,安全带都没系,整个人整张脸就是一块血糊糊……我在那里,抱着妈妈渐渐冰冷的身体,带着对父亲的所有依恋,死去。”      景然整个人埋进了陈蹊的胸膛里,笑着泪着:“陈蹊,我知道,妈妈是爱我们的。”      “她是舍不得我们在这个世上受苦,所有想带我们一起走。”她含着笑咽着泪,“她想我们成为天使。”      最后,景然轻轻地说:“陈蹊,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说起这件事。”      陈蹊抱着她,像抱着个孩子:“因为,你有了家,你有了我。”      胸膛里传来濡湿的感觉,她滚烫的泪,流入了他的胸膛:“可是小深、小深他……”      因为那一场车祸,他的人生,从此背上了沉重的枷锁。      没有人能够想象景深是怎样恢复成一个正常人的。      “他会没事的。”陈蹊很坚定,“他看着的,他的姐姐,很勇敢。”      陈蹊凝眸:“他是个男子汉,所以,他会比他的姐姐更勇敢。”      几天后,陈蹊入院了,准备手术前的准备工作。      即使是每天穿着无款无形的白色病号服,陈蹊还是那么丰神俊朗、眉目灼灼,经常看得景然两眼发愣。      每天无非是各类检查,陈蹊也不闲着,他时常和国际权威医生们探讨,看病情资料,这个时候景然会自动地不去打扰。      快过年了,果然很忙啊。      在这个很忙的紧要关头,居然又空降了一位据说忙得只剩下闲的人。      手术前的那一天,景然和陈蹊的爷爷坐在病床前陪着陈蹊,李歆也呆在病房里站在不远处。      “我可爱的小孙孙,你亲爱的爷爷——我来了!”大门豪迈一开,声音倍儿亮堂。      “你就是那J女郎的女儿?你在景家的东西我叫人打包了,就在这门口,不远!”      “咸鱼头,你看着我干什么?我没带我老婆过来!你以为看着你们重逢相对我不会吃醋吗?你放心,我跟我老婆感情很好,天天都有夫妻生活!”      Boss,真正的Boss,出场仅仅三句话就把景然、李歆、陈蹊的爷爷震得魂飞魄散,连带着医院、C市甚至周边的三省六市都震了三震。       30 30、爷爷 ...   “爷……爷爷!”景然闻声一看,惊得从床椅上弹左起来,瞪大眼睛连连撤退了好几步。      那、那个,谁来告诉她,她家爷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家可爱的小孙孙啊,哎呀呀,可想死我了!”神采满面的老人快快乐乐地奔过来,喜悦的心情像是要飞了起来。      “停!打——打住!!”景然脸色大变,瞧着加速前进的张开的双臂,觉得双手都不够用了。      景然受到了惊吓。      众人也受到了惊吓。      而那个罪魁祸首呢,一脸的喜气洋洋。      倏地,一直瞧见着孙女儿的推拒后,老人的脸色像是掉进了染缸里,一脸的喜气沉黯下来,却真的……停下来了,嘴唇颤颤,蠕动着:“娇娇……不待见我吗……那……还是算了,我就走……就走,你不用害怕了……”      这下误会大了,景然最见不得她爷爷这幅委屈的小表情了,她连忙低下头,硬着头皮解释:“爷爷,不、不是这样的!”      她头皮发麻:“我……最喜欢爷爷了……最喜欢、最喜欢……爷爷了……”      每次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样的“甜言蜜语”,她就觉得人生特别绝望。      可有什么办法,她家爷爷——景山同志,就只吃这套!      而且乐此不疲!      她偷偷瞄了一眼陈蹊,果然……表情很是复杂……看吧看吧,景然抚额,她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这个……是个正常人都会被吓到吧,她试着安慰自己。      “你这孩子!”景山上前,一把捂住她发凉的手,“回国怎么也不知会一声?刚刚出院身体受不受得住?天冷了肯定没有加衣,不行不行,你赶紧跟我回家!”一看到景然瘦削的小脸景山就一抽一抽地疼,连日焦虑的问题一股脑地问了出来,他再也忍不下去,这次,就是专程带景然回家的。      很久后的后来,景然发觉,当年,冥冥中真的有人带她回家的。      “爷爷。”景然不由自主地抬头,露出单纯的笑,“我没事的。”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微微移转,声音轻轻柔柔的,异常美丽:“爷爷,这是我男朋友,陈蹊。”      景山稍稍一愣,这样的景然,很多年没见过了。      自从她母亲死了以后。      景然再示意着她爷爷,一脸狡黠:“陈蹊,这是我爷爷。”      “您好。”陈蹊从景山进来时就挣扎着坐了起来,此时,谦逊而有礼地正式问候。      “嗯哼。”景山对待外人一向表情不多,更何况,这位还是当年“抛弃”他孙女儿的仁兄,景山一想起来就火大,你谁啊,敢如此嚣张,什么东西!      然后景然又介绍了陈蹊的爷爷和李歆,当然,提到李歆的时候,她尽量使自己的脸色看起来不那么尴尬。      这两个人景山就更不关心了,他压下心里的火,然后唤着景然的小名:“娇娇,这是病房,咱们爷俩先出去,说说话。”      他当然不能这样说,娇娇,这地方,真的一刻也呆不下去。      至少景山的目的达到了,景然其实很好骗的,啥也没多想,乖乖跟着景山出去了。      路上景然的心思有点飘忽:爷爷他,还真的把李歆的东西打包了……      穿过医院悠长洁白的过道,景然和景山下楼,就近来到了医院的食堂,旁边的东南角有个小巧的咖啡吧。      看着景然娴熟地走了进去,景山皱了皱眉,一脸的不可置信和……心疼。      俩爷孙坐了下来,景山一直看着她,好久才强迫自己把眉头舒开,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拿出一个精小的仪器,重重按下听键:“进来吧。”      涌进来的规整而又严谨的人队,并没有让景然的脸上出现一点异色。      因为,都是熟人。      是从小照顾龙凤胎的私人司机、宝马、裁缝、营养师、医生、护士等18人团队,即使是后来景然和景深搬去了帝都,这18人都紧紧地跟随着她。      “照顾好大小姐。”景山开口了,很少见很少见的正经。景然的身体再也禁不起折腾了,再放任她下去简直就是对景山施虐。      “是!”18人齐齐恭恭敬敬地鞠躬,这可是真心实意的:五年了,终于又有工资发了……      当然,无论男女同志更是心照不宣:现在的大小姐,美得叫人心脏都要跳出来啦……      “娇娇。”景山在景然开口前把话说明白了,“他们签的可是终身制的,没有了雇主,他们只能滚蛋去当乞丐了。”      景山不愧多吃了几十年的饭,他的孙女儿可比他心软多了,并不忍心看到这群把她照顾到大的人去喝西北风讨饭。      果然,景然无奈:“哦。”这个头痛的事情,等陈蹊手术后再跟他商量吧。      爷孙俩终于进入话题,聊着家事,景然问:“你和奶奶的身体还好吗?还有,外公的糖尿病好点了没?“      景然的心里很是自责,这五年,漂泊在外,至少打电话问候这三位老人,也没亲自去看看……      “好着呢。三缺一,就等你啦。”为什么景然成了一名“麻将达人”呢,还不是从小就被抓壮丁,跟着三位麻将人精,在洗牌的哗啦啦声中,叮叮当当的长大。      这三位,当然就是她的爷爷、奶奶和外公。      “对不起。”景然道歉,心头梗塞不堪。      “傻孩子。”景山摸摸景然的头,满是疼惜,这五年,他能不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      “和家小子呢?”景山挑开让她难受的话题,却……直接略去了陈蹊。      “哦。”想到和绪,景然神色好了些,“他也回来了。”      “会待上一段时间。”她补充。      景然也觉得奇怪,和绪这小子心高气傲,从不把人放在眼里,却很诡异地能和爷爷惺惺相惜,他们的性格根本八杆子打不着好不好。就拿景深来说吧,从小看到爷爷就躲,能不回本家就绝对不回,更别提陪爷爷打麻将了,景然估计,是和从小的呢称有关。      爷爷说,女孩子要娇养,男孩子要贱养,景然的小名叫娇娇,那景深的小名呢……      那个……你们懂的。      所以你能指望景深从小内心阳光灿烂?      现在拥有陈蹊的景然当然想不通,后来等她恍悟的时候,才知道,这叫蒋美同盟,统一战线抵制外地,然后,窃取胜利果实。      “他是不是挺忙的?”景山旁敲侧击着,“和他父母没闹翻吧?”      “没有啊。”      景然奇怪地看着她爷爷,和绪怎么可能和他父母闹翻呢。      其实当局者迷,这其中并不难推出某些隐匿的东西,陈蹊和他父母闹翻的假设,只有一种情况的。      “你们俩快了没有?”景山莫名笃定。      “怎么可能。”景然不知所云。      “早点订日子。”景山诡异坚持。      “不是这样的。”景然立即反驳。      “爷爷,你怎么老喜欢把我跟和绪凑一块儿。”从小到大。她有些无奈:“我有男朋友了,他叫陈蹊。”      傻孩子,因为,我们都知道,他爱着你啊。      一直一直,专心地爱着你啊。      “陈蹊他……”      景然说不下去,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我不想继续”的表情。接着景然兀自冥想着,该怎么跟爷爷解释这五年的前前后后呢?      “不过,也不是不可以。”      “哦?”景然追问,自动略那双贼亮贼亮的眼睛。      “都收了吧。”景山大手一挥,很是彪悍,“反正一个在美国,一个在中国,我看嘛,干脆都收了。”      景然的咖啡喷了出来——这、什么跟什么啊?!      “爷爷,你正经点好不好。”      “和小子做大,陈某某做小,嗯嗯,很好——很好。”景山摸摸下巴,分好了大小,很是得意。      都收了,还一大一小?      景然黑线万丈。      手术前夜,陈蹊的病房。      “我不知道将来会是怎样,但是,我想为了你再勇敢一点,勇敢地,活着回来见你。”      陈蹊盯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照亮着他的脸庞,构成了他的世界。      良久,他终是按下了中间键。      “短信是否保存到草稿箱?”      五年来的动作娴熟无比,然而,还是太难。他闭了闭眼,终于按下了右键。      他旋即丢开手机——系统还在一遍一遍地提示着“您的短信已删除”……      写空白短信的习惯,是从她走了后的几个月开始的吧,那时候的他,变得狂躁,易怒,恨不得杀死自己。      只是为了拒绝承认:他把她弄丢了。      然后,耳边经常回放着她曾经的娇蛮侬语:“陈蹊,陈蹊,你怎么从不给打我电话啊,要不,发短信也可以啦。”      那时,他才猛然想起还可以打电话发短信,于是,他疯狂尝试。      “阿然对不起,你回来好不好?”      “阿然,对不起……对不起……你回来,我都改好不好?”      “阿然你在哪里我去找你好不好?你在哪我就去哪……”      这样的话即使说上千百遍,也不会有人回应了——她的号码成了空号。      可自此却成了一种魔障,写空白短信成了一种可怕的精神寄托——像毒发般上瘾——      “阿然,今天我毕业了,以后可以有钱给你买很多东西了。”      “阿然你还记得我们曾经逛过的家居店吗,今天我把你拍过照的那几套买下了了,你有空,回来看看。”      “对不起阿然,今天才把我们在C市的小公寓买回来。”      “阿然,今天是第四年的元旦了,还记得我们的第一个元旦节吗,那天我没说完的是——我想跟我的初恋结婚。”      “我的记忆开始模糊,夜里经常痛醒,阿然,我不要你回来了,我真的,不要你了……”      一年又一年,那片半花,开而又败。      “陈医生,可以进来吗?”外面响起了很不熟练的中文。       31 31、小黄花 ...   万事具备的手术前夜,主刀医生来到陈蹊病床前。      “轻松点。”他拍拍陈蹊的肩膀,咧开嘴笑得自若。      “会好起来的。”      医生如是说。      陈蹊也在心里(注意这个特点)相信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终于躺在手术床上,茫茫的白光掠影中,头顶的无影灯有十二盏葵花般普照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刻都如普通人一样,心飘飘浮浮着,找不到着落的地方。      当全身麻药进入体内时,意识如同风中之烛,摇曳几下,悄然而逝,脑海中最后闪过的想法是——      如果可是重来。      景然是在一片酸软无力中醒过来的。      睁眼,看着熟悉的病房,她恍然有种时空穿越感:不是陈蹊做手术吗,怎么是自己躺到病床上了?      入眼,竟是和绪。      “我……”怎么会在这里?      全身无力,她用眼神询问。      和绪一直盯着她,眉头皱皱的,重重按下她想做起来的身子,眼神凌厉。      好饿……看到和绪转身去取床头柜上的煲汤景然的肚皮才有了反应,再瞧他笨手笨脚的样子,笑死人了。      揭开盖子,景然凑近一看,呃……丑丑的。      “你晕倒了。”和绪拍拍床头,示意她半躺下。      他继续说着手中的动作并不停下:“陈蹊做手术的十几个小时里,你不吃不喝要守在外面,不肯走。”      “结果,”他睨了她一眼,“手术还没完你就低血糖晕倒了。”      “连做手术也舍不得他一个人?”和绪冷冷嘲谑。      明明知道这个时候要隐忍,要谋划,要一步一步来,可是没办法,看着她那张为别的男人死心塌地的脸,他就是忍不下去!      “和绪,你干嘛?”景然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他的反应太奇怪了。      和绪,没关系,十倍于此的痛苦你都尝过了,她是景然,是你心甘情愿的景然。      “他手术完了,不让见人,保持环境无菌。”他以最简洁的话带过。      “来,喝汤。”和绪压下心里的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是那么的正常。      在他们中间的这一煲汤,冷热刚好,六十多度,冒着腾腾的热气,喝下去稍稍烫嘴,热汗和幸福一起蒸腾出来。      裹着白色的床单,景然舒服地躺着,只负责张嘴,偶尔还馋嘴地舔舔唇,煞是可爱。      看得和绪心发烫。      It’s mine。和绪心里这样想。      “绪啊。”景然估计是吃饱了,撑着,“你伺候得真好啊……”      和绪瞥了她一眼,小样儿,要不是因为我爱你,别人八抬大轿请我动一个手指头都不配。      “这汤……叫什么来着?”挺好的,浓而不稠,香而不腻。景然懒洋洋地支起身子,半空吊着。      和绪娴熟地往她身后垫了个天鹅绒枕,扶她轻轻靠上:“花生牛筋猪脚汤。”      景然脸色忽变,脸黑了大半:“花生、牛筋、猪脚汤?”      她阴森森地掐上和绪的漂亮脖颈:“……无论是花生猪脚还是花生牛筋,都是补血催奶的老方子吧。”      这些年,医学院大才子身边不是白呆的。      和绪啊和绪,你到底安的神马心思!      和绪也囧了,景深他……      补血……是不错,可是催……催奶……原谅他往不CJ的地方看去了。      景然顺着他的视线下移,然后停在某个起伏的地方,顿时脸全黑了:“和绪,汝给我去SHI!”      手上也狠辣,摁着他的脖颈就往前仆,然后——      就造成了这样一个场景:景然扑倒,和绪被压,上面“强攻”得如同群魔乱舞,下面“脆弱”得如在风中凌乱,薄薄的白色床单,被身体拱成了妖娆的曲线。      和绪还很顽劣地,闭上了眼睛。      景然嘴角一抽,我的亲四奶奶大舅舅啊!      “碰!”门被撞开了,景深大惊失色——下面的人,正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畜生!”      啥也没多想,景深悲愤地在风中狂奔,激烈地撞开上面的那位。      “姐姐——!”景深猛地抓起床单,整个盖住身下的人,然后压在上面嚎啕,“是我来得太晚了,姐姐,是我——是我啊!——”      下边的人还在床单下挣扎,上边的人鞋也没脱,直接压、压、压:“姐姐,是我,我是小深呐!!——”      “这个畜生,畜生!”景深简直要崩溃了。      身下的人已经要疯了。      “……你说谁是畜生?”好听的声音,阴恻恻地传来。      这谁啊……有点熟……      娘娘的……景深慢了半拍。      他手下力道一松,身下的人崩溃地蛮力挣开,以小强般的速度,直冲向洗手间。      “呕——呕——”洗手间,好听的男声,恨不得把胃都吐出来。      那被他踢下床的人……      景然勇敢地迎接他的注视——      景深呆了,冷汗涔涔。      姐姐……被他踹下床的人……是姐姐!      景深直接对着床砸了下去。      “喂,小深!”戏看够了,景然赶紧爬起来拉人。      好吧,她承认,看着和绪被恶整,她的心情好了很多。      当然观众不止一个。      和绪吐完一轮后,扶着门框站着,脸色……很不好看。      “你看看你连站都站不稳,有气无力的,像孕妇生了孩子。”另一位唯恐天下不乱的观戏人从病房口飘了出来。      景山笑眯眯地悠然走向自家孙女儿。      “呕——”景深一副受不了的表情,一看到和绪的脸——吐了。      “你吐什么?!被压的人是我!是我!!你吐什么吐!凭什么,你凭什么啊!!——”和绪气爆了,青筋暴露就要杀过去,那副死样,火大,真的很火大!      景然再也顾不上,跳起来冲上去拦住和绪的腰,大声劝阻:“绪啊,冷静、冷静啊!”      “呕!!——”景深抬头一看,又吐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和绪你今天不掐死这个小贱男,你TM就不是个男人!      谁敢拦他,都给他闪一边去!      想也没想就把景然丢了出去。      不死心又从后面死死扯住衣服,景然尖声叫嚷,混乱极了:“你要干什么,绪啊,他是我俩的弟弟啊,阿绪阿绪,你要打死他吗?”      “两只猪!”景山粗着嗓子叫了出来,“我的孙女儿晕倒啦!猪,猪!都给老子住手!”      景深懵了,和绪呆了。      看吧,简单的一句话就可以休战。      景山哪能没识破景然的小伎俩,虽然闹得头痛不轻,心里却是热乎乎的,三只小皮猴,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闹啊,噢不,哪能一样啊,是更乱了吧……      闹吧闹吧,永远闹下去才好咧。      当然以后事情的发展也没有辜负景老爷子的期许,和绪跟景深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后来啊,竟真的这样扭扭闹闹了一辈子,可苦了夹在中间的某人……      闹得差不多的时候,和绪守着刚“醒过来”的景然(景深一靠近就举拳头),笑着捏捏她的脸:“我削个苹果,嗯?”      肯定句后面再加个模糊疑问句,实在不像是征询意见。      “……嗯,好。”景然也觉得肚子又空了(囧……)。      苹果和绪指使打杂人员(景深)洗了,他一边削着一边问了句,似乎漫不经心:“      有什么愿望?”      和绪削水果极少断,景然愣愣地盯着,托着下巴微微笑:“我希望陈蹊的病——”      “噌!”应声而断。      “控制不了。”和绪面无表情,起身,扔了断花。      是啊,不是他能控制得了。他也不想控制。      “哦。”察觉到忽如其来的紧绷,景然顿塞,移开视线,胡乱瞟向别处。      “Uncle……”景然有点惊讶,竟然瞟到了和绪的爸爸,“怎么不进来?”到底在门口站了多久?      “没……没事。”和父立即向后缩。      “呐,Uncle是来看我的吗?嘿嘿,怎么没看到aunt?”景然心里隐隐感到异样。      “这是……炖的黑鱼山药汤,她……不来了。”      不自然的语气,以及为了掩饰这种不自然而勉强笑出来的表情。      和绪一阵刺痛,他无法多想,快步上前接过父亲手中的煲汤,挡住她的视线后开口:“我有点事情先出去一下,你乖乖躺着,睡一下下,什么也不要想,好吗?”      最后一句,揉进了多少温柔。      连景山也禁不住动容,和小子……终于,开始了吗。      “走吧。”他轻轻拉过父亲,陪伴着,走了下去。      门重新关上,浮光掠过景然的苍白脸庞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妈在哪里?”和绪平静着,直接问。      “医院,后花园。”和父没有多字,更平静。      平静地,迎接暗涌下的风暴。      他的妈妈背对着他们静静地站着,和绪稍顿片刻,坚定地走了上去。      “绪啊。”和母转过身,甚至是微微笑,“你看看这朵花开得好不好?”      12月已经相当冷了,这朵花还顶得住,花茎瘦得可怜,叶子也单薄得很,怯零零地探出花苞,然而,花开得很烈,很盛,欣欣向荣——角落里一朵顽强的小黄花,和绪快速做出判断。      他沉默等待着母亲的下文:“花开不败,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和母收敛笑容,语锋一转,“那么多美丽端正的花,你说她凭什么霸占据着园圃里最重要的位置?”      和母语气极冷:“绪啊……你说她是不是真以为世界上只此一朵?”      和绪脸色微微一变。      他仍然不慌不忙——      “虽然并不是只此一朵,但是却是在适当的时候,被适当的人发现了她的存在。”      “这么说她还真的独一无二了?”和母怒极反笑。      “是的,她不可取代。”和绪绕了过去。      “和绪,你个混账!”和母终于爆发了,“你还要把我们耍到什么时候?!”      终于到了。在景然不顾一切要守在陈蹊手术室外并且闹得晕倒的时候,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多么可笑啊,他们前一刻还在欢欢喜喜拟定订婚宴的名单。      “妈,这并不能影响什么。”和绪一派沉定,“一切都不会改变。”      他永远都是那个自信强大的和绪。      和母被他气得双手发抖:“她已经有男朋友了,要结婚了!那你呢?你算什么?!见不得人的奸夫吗?!”      怒极的话难听极了。      此刻她再也顾不上什么优雅、气度,两天来的怒气一股爆发,她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你是傻瓜吗?笨蛋吗?照顾了她5年,守了她25年,最后竟然乖乖送她回来,还帮她男朋友治病,你还能更、愚、蠢、点、吗?”      和绪静静站着,双手随意插进裤兜里,微微一抬头,大概是冬日煦阳的关系,好看的眼睛微微眯着,漂亮的容颜轮廓也踱了一层淡暖的金边。那暖金是透亮、诡谲而跳动的,华贵中掩映着无比的纯粹,甚至是一种圣洁。      “妈妈,这是我的事。”平静而温柔,“苦痛也好,快乐也罢,这都是我该受的。”      “我选择了,所以我心甘情愿。”随着熏风,轻轻送到了和母的耳边。      和母浑身一震,她再也控制不住:“绪啊……咱换一个行不行……”      “妈妈……妈妈见不得你这么痛苦……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你……很痛……阿绪,见不得……妈妈见不得你这么痛苦……”      她只是一个心疼儿子的母亲而已。呜咽和抽泣只是最本能的反应。      和绪的眼睫不可自抑地轻颤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发烫,他上前,薄薄抱住了母亲,母亲老了,在漫长的等待和思念中身子骨瘦削得厉害。      他的声音很轻柔:“妈妈,那朵小黄花……虽然很怯瘦,却依然完美地保持着初绽时的姿态。”      “你个死心眼……”儿子的拥抱给了她太多的安慰,和母的调子还是不低,语气却是慈祥。      毕竟在有生之年爱过了呵!和绪笑了,风华绝代。      “妈……”      “嗯?”      “你们可以的,让我不那么痛苦。”      “喔?”      “永远不要劝我放弃。”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是过渡章节,爷爷是后续发展的关键人物,下一章节,将进入转折发展轨道上。 32 32、风太大,我听不到—— ...   景然拿着手机,心神恍惚地站在一旁,已经有侍者在打点她的行装,十多天过去了,也终于到了出院的这一天,可是她竟然连陈蹊一面都没有见着。      每次跑过去要求探望的时候都会被以相同的理由婉拒:病人伤口愈合期,需要无菌环境。好吧,见面不准,发短信总可以吧。景然不敢自夸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陈蹊的人,但某些事情还是猜得到,所以她在手术前夜半强迫地把手机塞进他手里,“恶狠狠”地说:“陈蹊,这次可不能忘了,呐,千万别忘了!”      所以,她发过去的短信没有一点回音,真的很奇怪。      和绪什么时候进来了她也没发觉,他淡淡扫视了她一眼,那种神情看起来真的没什么,只是拍拍她的肩膀:“走吧,爸妈在等了。”      “哦。”景然回过神来,今天Uncle、anunt请她吃饭,说是为了庆祝她出院,想到那天Uncle的异样神情,景然就心下发慌,而现在好像又恢复到了从前,她当然乐见。      一路走到医院门口,这对出色的男女引得路人频频侧目,甚至可以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气韵和涵养是骗不了人的。      They are perfect.每个人都会这样想。      快要到达医院门口的时候,和绪轻轻揽上景然的腰。      一个如此自然的举动。      光线霍地变得明亮,景然轻轻一笑。      那里有迎接她的人,不管曾经经历了什么,总有一些人愿意等她,这种陪伴,弥足珍贵。      她一直笑着,随着和绪上车,关门 ,绝尘而去。      医院左边走廊的拐角处,待一行人完全消失,老人才收回视线,既而目光不由自主望向身边的人——      苦痛在沉淀,脆弱在沉淀,还要深深的愧疚 ,深深压迫着他——      “你可真矛盾。”老人讥诮。      男人无力地撑着墙角,看起来疲惫极了,所有的所有,伤在心里,隐在眼中,只剩下三个模糊的音节——却始终呼不出口。      “东西我全的打包了,你要怎样?”挑衅的眉眼,目中无人的口气。      男人终于缓缓抬头,尽是不敢置信:“我没想过要你承认她,可是……可是……你要让她睡大街吗?”      纵然他是C市的地产之王,在这样的男人面前,他也不免战战兢兢,这只是在更强大的人面前的本能反应而已,尤其是对方强上太多。      “这又与我何干?”(这口气熟吧,嗯,遗传……)老人笑得一脸歹毒:“有本事你把她弄回来试试?”      苦痛的男人,任时光荏苒,岁月变迁,依然眼风温柔。      他想还债,可好像总是犯错。      “你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什么?”老人实在无法理解他的所作所为,真的的……蠢透了。      男人痛苦地闭上眼睛,他又何尝想过,看望自己的女儿竟然沦落到要……偷偷摸摸地躲在暗处……      报应吧。      “小然,跟爸爸回家好不好?”几天前他坐在女儿的病床前,痛苦地说。      “不可能。”      “不管你怎么……怨我,先跟我回家好吗,爸爸怕……怕……”你的身体受不住。      此时他只是一个多么无助的父亲。      “爸。”景然对他说,“我还叫你一声爸,就是对你最大的尊重。”      却再也不会叫——爸爸。一个之差,天壤之别。      “是我错了,当年真的是我错了……你能不能……原谅我?”多年压迫在心头的话终于说出,抬头,满眼血丝,看起来触目惊心。      “小然对不起,对不起……”      女孩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的父亲在她面前留下了眼泪。      “要怎么样才可以原谅我?……”是的,他可以去死。      “如果你能让死去的骸骨再长出新肉,我就原谅你。”他的女儿这样说。      他可以去死,但却没办法让死去的人活过来!      景然强迫别开脸,摇了摇头:“我不会原谅你,至死也不会原谅你!”      一切,定格。      ……      “爸。”景舟低掩着头,轻轻地说,“小然是我的女儿,李歆是我欠下的债,一直以来,对他们姐弟俩,我都是以父亲的口吻,对李歆,我觉得我欠她的……”      我只是想还债而已。我只是想弥补年轻的时候犯下的错而已。      婉儿,我很孤独。      “可是……孩子啊,对那俩个孩子,怎么能用父亲的口吻呢……”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他们的父亲却没有陪在他们身边啊,景山喟叹地望着景舟,在心里这样说。      老人可永远都忘不了,他的孙儿景深车祸之后,当年那个年仅8岁的小男孩,是用多么可怕的眼神望着他父亲,完全是……仇人般地漠视。      “爸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叱咤半生的景舟,失控地用双手掩住脸庞,竟然也会有如此绝望的表情。      “会好起来的,孩子。”纵使以前多么气愤,眼前的人依然是他的孩子,从小娇生惯养最小的儿子。景山没有迟疑,上前给了儿子一个厚实拥抱,同天底下所有的父母一样,他会原谅他,会永远无条件的……原谅他的孩子。      “是吗?……”景舟靠上父亲的肩膀,失神自语。自懂事以前,第一次,他在父亲面前流露出这样的脆弱。      “你保证?”他抬头,再次确认。      “我保证。”      一个如此简单的答案。      在景舟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的父亲陪在了他的身边。      车子缓缓驶进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景然看着窗外熟悉无比的景色,此中复杂的意味,或许什么词语都显得苍白。      车子停在庄园外的雕栏铁门前,Uncle接上对讲机,大门才缓缓打开,忠实的侍者为他拉开车门,几分犹豫几分畏惧地问道:“小姐 ,行李是拿到……”      景然远远望了一眼曾经的自家,平静地说:“拿到和家。”      和家的宅子位处半山之中,背山面水,坐北朝南,绿茵青葱,景观是全湖景。这一带隐私度极高,选址极其挑剔,勿必远离尘嚣,却又独得地理之忧,左边是休闲草场,右边,隔着一片木槿林,是另一幢庄园——景家的宅子。      走进庄园,景然环顾四周,心中的紧涩感顿时减了不少——或许是由于一切都没什么变化。悠久的浮雕花岗岩列状排列,长廊浑厚,能从中看到岁月;东西墙精美壁画保存完好,散发着更加迷人的历史气韵。      “妈,做点清淡的。”刚进客厅,和绪这样说,接下来的才是重点,“你们忙吧。”      和母在心里暗自摇头,这孩子,这么些年,越来越深沉了,说的话总是知礼而有分寸,滴水不漏,却……也是带着淡淡的疏离呢。      除了……他搀扶那位女孩。      其实就是,你们忙吧,不要来打扰我们。      和绪总是能精辟地考虑到每一个细节。      景然还没来得及跟长辈多寒暄几句,就被和绪带到了他房里。      和绪的房间可以绝对称得上简洁,但绝对流畅精致。米色的墙壁与白色的沙发、天顶交互辉映,柔和而安宁,似乎连折射流溢的光线也变得蔚为舒服,再看看那低调而又贵气的宝蓝色窗帘,不得不说色彩搭配得极妙。      “你还没在家里住过?”景然一眼就看了出来,和绪住的地方白天窗帘必定拉开,这点……倒是和她相反。      和绪并不回答,这其中的原因,相信她现在并不会那么乐于听到。况且……以后也会有时间去求证的。      背对着她拉开窗帘,光线仓皇而入,新窜入她的眼中,她讨厌强光,此刻却并不觉得突兀。   景然脱下外套随手搭在座椅扶手上,很奇怪,和绪的房间里永远只有两把座椅,对着敞亮的落地窗,很有些养人的味道。      好像从小……和绪的房间就很少被允许进入,而且……冒似,只有她坐过其中一把——一般到了这里,景然就会逃避性地终止继续想下去。      和绪眉峰悄悄皱了一下,他转身拿了个抱枕,细细贴在她肚皮上。      瞧着她那副东张西望的样子,和绪情不自禁一笑:“果汁?”      “不要!”      果然,他嘴角上扬,什么也不说了,径直走向了吧台区。      天哪,又来了!景然痛苦地闭上眼睛,和绪的手上——又是热可可。      五年了,和绪一点一滴地改变着她,他甚至有本事让她几乎忘了咖啡是什么滋味。      故意的吧,明明知道她不喜欢喝果汁,就等着她拒绝后再擅作决定,和绪,这招你用得很顺手啊。      虽然清楚这个男人有多奸诈,但是景然却出奇地每次都很乖——她知道的,他是为她好。      接过热可可,在热气氤氲中浅浅抿了一口,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晴姐和格子没来看我?”按常理来说,没可能啊。      和绪坐在沙发上处理文件,承认:“我设了来电转移,对她们两个。”      景然马上去掏手机。      他仍然低着头,耐心提醒:“来电记录删了。我打过电话,说明了一下情况,她们——也很同意。”最后一句,抬头,强调提醒。      景然抓着抱枕,很是气憋:你都出动了,她们能不同意?景然挠啊挠:她们都“祸水”你好多年了……      “可是我想她们了。”景然手支在座椅扶手上,双手撑着下巴 ,抗议。      我看你怎么办,景然这么想着,有点幸灾乐祸。      和绪却忽然起身,静静地走向她。      “喂,你、你要干什么……”景然下意识抓紧抱枕,竟然紧张,不是他们不够熟,而是……和绪现在的表情,温柔得不可思议。      “笨。”      他轻轻环过她,竟然,竟然就这么抱她起来了!      而且还是公主抱!      景然呆了,第一次、公主抱、和绪、温柔、厚实的胸膛、清新干净的男性味道……      全部都是属于他和绪的。      “俩个女人,想她们干嘛。”他把她抱进了卧室。      轻轻地放在床上,厚实的胸膛也压了下来,双手撑在她上方,无比强大地像是要包笼住她的一切。      却在下一刻。      坐在床沿边,摸摸她的头。      景然确实没空去想她们干嘛,她在想你在干嘛!他是和绪啊,这么、这么亲呢的搂抱,疯了吧……      “要不要睡会?”和绪想了想,估计她是闷了。      怎么可能睡得着!还有,怎么可以一副这么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忽然脑光一闪,或许可以这样解释:“呵……呵呵,你这床上睡过多少个女人啊?”这样就不会那么尴尬吧。      和绪的情绪一直不多,这一刻,他却眼睫明显抖动了一下。      “就你一个。”他偏要说实话——明明知道她会自在。      景然的干笑僵在那里,再也没有心思继续这个话题。      于是胡乱转移话题:“你喜欢玫瑰了?什么时候买的?”瞟见床头柜上摆放的玫瑰,开得正艳。      好像也有点眼熟……      她喜欢红玫瑰,什么也没多想,情不自禁就想凑近去瞧……      “寄给你的,一段时间了。”能够让和绪有兴趣的东西少之又少,此刻他忽然有点期待她的表情。      这33朵带刺的玫瑰,深深扎进他的心窝,让他寝不能寐,眼前的这位姑娘,你可知道,这痛并快乐着的滋味。      景然像触电般收回手,她听见她的心跳,扑通扑通,像是要飞了起来。      “它、它……”它是你寄给我的那束玫瑰?      玫瑰花开,终究不是别人的故事了。      “是的。”它终究是开在了你我的面前。      然然,你看到了吗?不止是玫瑰花开,你的人生,我也有办法满庭花开。      他是怎么拿到的?这33朵玫瑰……不是在她和陈蹊的公寓里吗……景然完完全全说不出话来。      景然忽然觉得,和绪,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      “我、我要看书!”她霍地后退了一段,不要再交谈下去了,不要了,现在,我只想安安静静的了。      看书,是最好的借口。      和绪是个懂分寸且知进退的人,进攻后退,节奏掌握得滴水不漏。   他从书架上取给她一本童话,他有完全的理由可以证明他这次的“毫无用意”——星王子的童话。      她从小就喜欢看,这可以成为他的理由。      “念出来吧,我想听。”他揉了揉额角,他确实……好想听听她的声音。      想一直一直这样下去,永远不会停,属于他,只属于他。      这次,换成了景然几分迷茫地坐着,而和绪,静静地靠在她的身旁,闭着眼躺着,像是飘摇的浮船终于找到了港湾。      他是真的累了。景然温柔地看着他,给予安宁的声音,呢喃:“嗯……”      “小王子住在一颗只比他大一丁点儿的小行 32、风太大,我听不到—— ...   星上,他的世界很小,陪伴他的是一朵他非常喜欢的小玫瑰。小玫瑰娇弱、敏感,但她也是生机勃勃和美丽的。”      景然轻轻念着,跟和绪没有了对话,取而代之的是不经意的对视和那些甜甜丝丝的微笑,他们之间一直存在着不可否认的归属感,他是她最好的朋友,比世界上任何两个人都还要好。      和绪用眼角悄悄注视着她,手指有意无意摩挲过她的手指。他总是做着这样亲密的动作,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景然没有再念出来,默默地看下去——      “小玫瑰伤害了小王子。”      “那时我很年轻。”      “尽管我依然是那么爱我的那朵小玫瑰,却还是独自一人离开了星球。在别的星球上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但是我却越来越孤独,眼前的玫瑰成千上万朵,可是我要的那朵呢?”      “要是我的玫瑰花看到这些花,心里一定烦死了。她一定咳得厉害,但死也不要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免得被人笑话。而我呀,只得装模作样刺激她,好让她恢复元气,若是连我也不好好照料她,她真的会死掉的……”      景然有点伤感,好看的眉皱在一起,她继续看下去——      碰到了成千上万朵玫瑰,他说:“你们都很漂亮,但却是空壳子,没有人会为你们而死。一般陌生人会认为我的玫瑰花——属于我的那朵玫瑰花——和你们一模一样,而事实上,属于我的那朵玫瑰花,比你们重要多了。因为我为她浇过水、盖过玻璃罩、遮过屏风、捕杀过毛毛虫……因为我曾聆听过她的抱怨、忧伤或沉默,因为她是我的玫瑰花。正因为我为我那朵玫瑰花耗费的一切,使她变得如此重要。”      和绪的脸色忽然变得复杂,不知道是不忍还是不愿,然他还是冷静地转过脸去,不经意看了一眼手表,他此刻的表情——只要是碰上关于景然的事情,就永远没那么云淡风轻。      “然后呢?”他问。      “然后……”      来电话了,和他预计得刚刚好。      景然翻开手机一看,是晴姐的,她心里一阵欢喜:“晴姐!”      “景大妞啊,没时间了!你赶紧过来医院,陈蹊、陈蹊他今天要转院了!”      “什么?!”没时间了,她脸色巨变,惊得弹坐起来,马上去拿外套,问重点,“几点?”      没时间问原因了。      “上午十点!”      挂了电话,景然套上外套,直往外冲,和绪抓住她的手:“我跟你一起。”      想也没想,马上拉下,她很清楚:“不,我单独去,必须。”      踪影瞬间消失,和绪拿起书,继续看了下去——      “我的花……我必须保护她。她只有四根刺,要用来保护自己家,可是抵抗这个世界,又怎么够?”      他坐在她原来坐过的地方,闭上眼睛:最终,小王子回到了小玫瑰的身边,小玫瑰,还是小王子的。      “小姐……”堵车,又总是红灯。      “冲过去。”景然命令,“Now!”      “啊?!可是……”      “Now!!”      司机一咬牙,油门打到最大,义无反顾直冲过去!      景然冷静地坐着,拨了个很久没用的电话:“后面有警察,你马上过来,给我摆平!”      一到医院,景然直奔医院主体楼顶层电梯,大冬天,她竟然惊得冷汗涔涔,时间,一分一秒在她手腕间流逝……      “叮”地门开,景然不顾一切地大喊:“陈蹊!——”      男子真的停了下来,直升飞机在耳边轰隆隆作响,虽然他听不清她的声音,但是却看到了她不要命地奔跑,机翼卷起的大风都快要把她卷走了,所以,他回头了,回过头来看她了——      他的眼睛还是那么乌黑晶莹;他的眉眼还是那么清澈动人;他的唇角,却再也没有那抹动人的微笑。      男子很快收回目光,他顿在原地,问身边的女子:“她是谁?”      李歆的挽上陈蹊的手臂,笑得完美无缺:“上飞机再说。”      自此,有人走,有人留。      走了的,回不来;留下的,追不去。      还要一个星王子,是那么地爱着他的小玫瑰。      很远很远,她大声喊——      “我—你!”      最后最后,他轻轻说——      “风太大——我听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又开始更新,这一章节……长了点,下一章节,半年后,景然陈蹊重新相遇,却看见,使君已有妇……一切,还是一样吗? 33 33、怎么敢是陈蹊…… ...   瑞典卡罗琳医院。      一位东方女子从脑外科的Richard医生办公室走出来,首都斯德哥尔摩,天还下着阴阴的小雨,可她的嘴角挂着的甜甜丝丝的浅笑,好像能照耀整个晴空。      她甚至等不及出医院,迫不及待、一步一步、越走越快、后来干脆小跑,跑进最近的电话隔间,双手捧着手机,颤着呼吸播了一个电话。      “嘟——嘟——”      没人接。      没关系,再拨。      “嘟——嘟——嘟、嘟、嘟、嘟——”      没人接,被摁断了。      没关系,没关系。      “嘟——嘟、嘟、嘟、嘟!”      没关系,再拨……再拨就好了。      五分钟后——      长长久久的忙音,对方终于传来——      清淡如水的声音:“喂。”      是个肯定句。      不是陌生人的号码,对方一直知道。所以,明明知道却不接,只是……不想接而已。      景然觉得自己越来越神经错乱。      “陈蹊……“她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紧张和……激动。      她一直等着,在心里偷偷地想,半年了,陈蹊……会说点什么呢?      如果,如果陈蹊说他很……我,我、我该怎么回应?我该大胆地告诉他我很想他吗?      会不会太热情,倒显得不矜持了?可是……我真的想他啊……我真的……很想见到他呢……      她小心思地慌乱着,等着——      却等来了长久的沉默。      “陈蹊,你、你好吗?”无所谓的,她先开口无所谓的,她有很多话说的,可一开口却成了这样。      “嗯。”最简单的,单音节。      “身体……好吗?”      在瑞典修养了半年,他更多的是治疗心理强迫症,她听从医生的建议,最主要的源头是她,所以,不去打扰他,不去刺激他,不去给他压力。      所以才忍了半年,咨询过医生后才确认给他打电话,医生说,他恢复得良好,都已经出院了,呵,她还不知道呢。      “嗯。”      波澜不兴的答案。      就算景然再自欺欺人也感觉到异常了,陈蹊的性子她很清楚,很多事都埋在心里,不会说出来,那么,就由她来主动——      “你现在住哪儿?我去找你!”见面说才好,而且……她真的很想他呢。      半年前的分别她仍然心有余悸。      “不用了。”终于不是“嗯”。      多年后,景然再度回想时,想着当时年轻的自己,只是不愿意承认那个“嗯”有多么的冷漠而已。      “陈蹊……”你怎么了?“我是景然啊……”      “今天是我生——”      “医生来电话了?”陈蹊身后,李歆从卧室出来了,她没有多想,他们在这儿没什么认识的人,每天除了医生的病情询问电话,还能有谁?      “不是。”陈蹊立即移开电话,上去扶她,他眉峰一皱,“是我的那个前女友。”      李歆脸色巨变,攥上陈蹊的手直觉往后一缩,全身如坠寒潭,透骨透骨的寒……      然而——不是想过有这么一天吗,半年的惶惶终日,半年的惴惴不安,终于、终于到了这一天了。      她抬头望向陈蹊,目光忽然变得无比坚定——谁说她又不是期待这一天的到来了?呵,她也期待很久了呢!      期待你看到呢,景然,此时陈蹊的脸上是多么的焦急!      “你跟她说吧。”她恢复得毫无瑕疵,还发自内心的笑了,温柔无比,“没关系的,既然她来电话了,你就好好跟她说说话吧。”      多么的大度!      如果你真的跟“前女友”好好说话,你还对得起眼前这份温柔和大度吗?!      所以,陈蹊接起刚才的电话,更加冷漠:“我知道。”      我知道你是我的前女友,李歆都跟我说了,关于那个分开了五年的前女友。      “请问你有何事?”      清淡如水,也是可以变成冰的……      已经五年,而且分手,他根本不想再有什么不白纠缠。      对方明显呆了好一阵,似乎没反应过来,就在他想挂电话的时候,对方的语气明显不复之前的小心翼翼——      “你到底在哪里?!”她要马上见他,马上!她要清楚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这个时候,李歆一如既往温柔地看着他,给予他最大的安抚信任,她的笑容如泉水般清澈柔软,转过身,完美地退幕。      他会处理好的,李歆完全可以相信。脚步轻快地走向他们的卧室,嘴角的弧度,咧得越来越开。      关上门,在陈蹊看不见的地方,她摸摸肚皮,不、不,她才不会那么傻呢,她要景然,自己找上门来,自取其辱。      “与你无关。”虽然对方的声音听着……莫名地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可是这……不具有任何意义,陈蹊试着说服自己。      况且他的身边已经有了李歆,她的温柔和大度让他再深的冷漠也有了动容。      “与我无关?!”      他听见了对方的冷笑,明明是在笑,听起来却像是在哭。      “你知道我、是、谁、吗?”质问的口气,掩不住止也止不住的苍凉。      “你是我的前女友。”他指出这个事实,既然是“前”了,就应该说清楚,“所以,我不知道你打电话来有什么事。”      五年了,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他不认为他们还会有什么爱恨纠葛。      “陈蹊,你不会失忆了吧?!”      讥诮的语气,他听得清清楚楚,然而还是控制不住眉峰蹙起,半年前的那次手术,并不是那么的成功,他的脑部感染面积是基本上得以清理了,然而,记忆细胞中枢却遭到了破坏——他只有十一二岁之前一点零碎的记忆了。      这半年里,他在瑞典接受治疗,李歆一直陪伴着他,在他最痛苦、最茫然的日子里。      他一无所有,连记忆都是残缺的,可他却记得她,她说她叫李歆时他就记得她,原来记忆中那个一点点大、总是跟在他身后叫他蹊哥哥的小女孩已经长这么大了。      她每天都会告诉他一点他过去的事情,他读的初中、高中、大学,以及后来进医学院、交女友,凡是他对过去恐惧但是内心渴望的记忆空白,她都事无巨细地告诉他。他感激她,这种一点一滴充实的过程,就像她在填充你的过去,并且,成为不能割舍的一部分……因为,那感觉,就像她教会并参与了你的一切,包括过去,更含着将来。      他不再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那种恐怖而愚蠢无知的绝望感,将再也不会窒息他的人生。   他知道他以前是一个医生,本硕博连读后在C市中心医院担任主治医师;交过一个女朋友,交往了三年后女朋友出国了,所以他们也和平分手了。      爷爷在这半年也来看过他,爷爷告诉他的,和李歆的说的一模一样,除了——李歆那丫头喜欢你很多年了啊。      你还不知道?那傻丫头进大学都跟着你跑咧!      进了大三你就交了女朋友,李歆曾这样跟他陈述的时候,他注意到她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怯生生地低下了头。      爷爷得知她对于自己却什么也没说过的时候,叹了又叹:真的是个傻丫头,怎么不说呢?!你呀你,就知道为陈蹊好,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打算打算!      她听了,也不说话,总是默默地低下头,仍然默默地帮他煲汤、吹粥、削水果。      人的心再怎么冷漠坚硬也不是石头做的,医院的人都侃笑着他们是一对,偶尔不看医学书的时候他也会想,记忆残缺了,对于自己的性情他还是很清楚,这么清冷的性子,能够让他在大三开始一段恋情的女孩,是什么样的呢?      不记得了,再见面时是不是只有一种结局:擦肩、而过。      偶尔想着会看看窗外,然……突如其来的阳光总让他狼狈不堪。      经过了这场浩劫,他学会了……什么叫珍惜。所以,都说是一对,那就是一对吧。      他觉得应该说清楚,作为一种基本的礼节:“嗯,很多事情……我不记得了。如果造成什么困扰,抱歉。”      他不记得你了,如同陌生人一样和你说着最客套的话,恐怕这才是最伤人的。      特别是……爱人。      “你……有事吗?”他不知道他该说什么,或许,他有很多话说,或许,他无话可说,总之……脑子里好像本能地混乱、矛盾、而又空白,他掌控不了。      “没、没了!”景然狼狈地挂断电话,半天还没消化过来:陈蹊失忆?!什么意思!      不行,我要去找他,去找他,见面、马上!      她是景然,景山的孙女儿,景舟的女儿,所以,要打听到他的住址一点儿也不困难。   守在这片小区外多久了?恐怕连她自己也不记得了,更重要的是——等待的时间似乎被无限的拉长……      下午,似乎过了很久,她终于等到了她要等的人……和身旁的一名女子。      不知是不是站得久了,她觉得头脑晕颤:陈蹊的身边,怎么会有李歆?!      男子搀扶着身边的女子,一直;身旁的女子对着男子盈盈浅笑,他们边走边说着,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柔媚的女子在说,沉峻的男子思考着且耐心地有问必答;会忽然,女子停下来帮摸摸他的额头,笑呵呵地拿出手帕帮他擦脸;偶尔幸福的女子冲着男子一脸撒娇,引得清冷的男子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一切看在景然眼中变得刺眼无比。      陈蹊不喜欢碰人;      陈蹊才不会跟人说这么多废话;      陈蹊反感这么幼稚的举动;      陈蹊哪里会有这么丰富的表情?      她的陈蹊啊——      总是走在前面,害得她总是小跑着追着他跑:“陈蹊,你慢点!——”      会在我叽叽喳喳地闹腾时,安安静静听着,一脸无奈的表情;      总是摸我的头,哪里会允许我帮他擦脸这么幼稚的举动?      一脸酷酷的表情,十几年都不变,脸上的冷漠让她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呵……呵,这怎么可能是陈蹊?开什么玩笑?!      他怎么可能是陈蹊!怎么可以是陈蹊!怎么敢……是陈蹊……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不知道怎么回复不了,不好意思!还有,谢谢(*^__^*) 。 下一章:陈蹊、景然、李歆三人终于见面,还有,和绪也飞到了瑞典,第一时间却不是去找景然,第一时间,去找的却是…… 34 34、我相信 ...   “和总,Richard医生的电话,要不要接内线?”干脆利落。   在纽约一幢高级写字楼的五层楼上,着黑色商务衬衫的深沉男子停下手中的笔,抬头,面无表情:“接进来。”   “How do you think about it?”他开门见山。   “Yeah…I'll take it.”对方经过考虑后,特意来答复。   “Perfect.”   “Call Professor Chen this night,and tell him his grandson's girlfriend is pregnant.That's everything,right?    “Right.Then…I'm glad you do it—right now!”他用上了很少的命令语气。   “Now?…”   “Any problem?”   老外很快领悟过来:“Nothing.”   “…And "the world project of biomedicine engineering"?”   “You have the work.”    话落,立即掐线。   时间掌握得差不多了,Alice手里拿着一杯热可可,轻声敲门,询问:“和总?”   “进来。”头也没抬。   她将他吩咐的可可放在桌上,悄悄注视他的神情,顿了一下,然后立即转身,背对的表情仍然忍不住一丝失望。   看来,又被无视了。   跟在他身边,有7年了吧……   她第一次听到他名字的时候,她才刚刚大学开学。   她从来都知道哥伦比亚商学院什么都不缺,就是缺笨蛋,在淘汰率如此残酷的情况下(高达93%),能够进入其中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才300多个名额,能不强悍?!   她完全有理由肆无忌惮地骄横,而不会让任何人觉得不妥:“哥伦比亚商学院就是全美身价最高的商学院!”   也就在在如此强悍的环境下,有牛人能够脱颖而出不奇怪,奇怪的是竟然会是大一新生!(猛吧。)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 Elliot这个名字。   十八岁,她沉浸在升入名校的荣耀和喜悦中,忙着和同学跑跑校园、瞻仰前辈,还有……疯狂party……   但是听说——   大一有位牛人,高一时就已经把简历往世界500强的企业投,才进高二就已经在华尔街的一家上市公司担任初级投资顾问,接着,拿到《华尔街日报》在纽约区的代理,然后又将手伸向华盛顿……高三那年硬是用手头的30万启动资金标到了纽约近郊一块100万的地皮,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办法让银行贷了款子给他!   两年后房地产大热,连带着近郊区开发,此时他即刻瞄准时机,以150万迅速转手,还了银行的贷款,还净赚50万!   比起其他同龄人的人生,他的成长简直就是做了云霄飞车!   于是,这位牛人加猛人就成了风云人物啦,虽然从小在美国长大,但毕竟18岁还是八卦的年纪,所以……经过多方打听,知道了他叫Elliot。   还听说,这位牛人其实长得不猛,是属于……又精又壮那型儿;还听说,他来自遥远的东方,挺拔的身材,俊逸深邃的外表,轻易让众多的西方美男自惭形秽;还听说,他出生名门,仪容优雅,来自显赫的传媒世家;还听说……   但也都只是听说而已。   因为这位老兄实在是太低调了。   撇去不住在学校不说,就算来了学校也经常是见不到人——他或许在某个导师的办公室呆着呢。   所以她一直处于听说的水平,也许是从那个时候起,就怀藏着一种仰慕和憧憬吧……   呃……其实……当年大家最关心的事儿,只怕还是他的私生活吧。   不正常。   干净得太不正常了!   高中——不用说,据可靠消息打探他高中连只可疑的雌鸟都没有;大学嘛,都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可……连个做饭洗衣的都是个男的!   难道他是gay?   也不太可能啊,听说曾经有不止一两个男的不怕死地想勾引他,好像最后……都“死”得挺惨……   大三的时候他着手创立了自己的传媒公司,而她也在另一个角落默默努力着……   大四毕业,她正式向他的公司投放简历,她那么努力过了,所以也有了回报,因为她的优秀,也仅仅因为她的优秀,她进入他的公司。   虽然是个什么都还没有的公司。   但是她义无反顾。   她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如果每天要应付愚蠢而又无聊的对话,她宁愿一个人。   他的公司渐渐走上正轨,然而关于他的种种,特别是私生活的猜疑从来没有停止过。   他总是一个人。   你说这么一个成功的男人,有家世、有权利、有地位,还有一张漂亮得迷死人的脸蛋儿,能不腐蚀腐蚀?   他却似乎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依然是沉浸在自己的传媒王国里,每天5点起床,喝点橙汁和热可可,游一会泳就从7点一直到晚上9点埋头工作、工作……   可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除了每年寒暑假老板消失的那几天,她当然乐见老板身边什么牛皮苍蝇都没有。   因为,这说明她还有机会。   然而,所有的猜测和谣传在他24那年全部打破。   老板在七月份的时候竟然休假了,而且是年假!几乎从不休年假,甚至假期都很少的老板,竟然休了40天的长假!要知道当时老板可是一边在读抽时间MBA,一边在忙着打理公司啊!   太不寻常了!   忍了几天,受不了了,她偷偷溜到老板住所……很遥远的对面……嗯,观望,却发现,自此由始,无数男女,芳心破灭。   她的老板,她那长了一张禁欲美的老板,竟然抱着一个女的在阳台上懒懒地晒太阳!   开什么玩笑?!   她拿出望远镜,我再看看!   看错了吧。   怎么可能。   可往往……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那个女的,长得比她美,细腿比她长,身量比她高,皮肤比她白,气质……还比她好。   除了胸部没她大。   可好像……也有B吧,不是说、说、东方的女子都只有A吗?!   太气人了!   谁知这口气,竟气了五年。   五年,那个叫景然的女人,手指都不需要动就这样霸占了老板五年!   陪着他,已经7年了啊……这些年,这个借助4个助手,管理2万员工,常把电话打到第一线的传媒巨子CEO,已经 “站在3万英尺往下看,俯瞰着他的王国里各司其职的各个小块了。”   “Alice.”   已经到了门口,她猛地回头,和总竟然叫住了她。   “帮我订张瑞典的机票,今晚的。”他交待事情总是详细清楚,言简意赅。   “哦……”   瑞典,不会那位景小姐又跑到瑞典去了吧?   天哪!   老板到底还要追着她跑到什么时候?!   上次她跑到中国两个月没回来,这期间到底知不知道老板是怎么过来的?!   火大,一想起老板因为脑袋高速运转而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她就很火大!   凭什么这么对他呀,你凭什么呀?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在心里嘟囔的话已经酿着浓浓的醋意了。   或许是因为如此,她今天忽然格外大胆,没有像往常一样径直出去,而是缓缓回过头去——   老板竟然闭着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泄露了一丝勾笑。   很干净、佷清澈的笑容。   像爱情一样纯洁。   “是大事吗……如果是小事的话,我们可以处理。”她鼓起勇气,其实压根不敢去想说出这些话的后果——这可是僭越。   其实她不想他去瑞典。   “这可不是小事。”老板竟然睁开了眼睛,小搭着眉看起来无可奈何,却像极了甜蜜的负担,“这关系着我的终身大事。”   很少见的戏谑,真的是……又爱又恨。   景然一路跟着他们来到了一家餐厅。瑞典中国餐厅很少,走近了景然抬头一看,发现他们选了一家新加坡餐馆,她在心里苦笑……这又是为了谁啊……   她跟着他们木木地进去了。   一进去waiter就笑脸迎门:“小姐,订餐了吗,请问几位?”   她搜寻着四周,摆了摆手,用流利的英语答着:“不用,我……等人。”径直就朝他们那边走。   又觉得不妥,回过头:“可乐加冰吧。”   他们选了个流通性良好的雅座,两个人,浑然忘我,包围在小小的空间里。越走近他们,就越能够感觉到一股浑然天成的默契,从他们的举手投足中生发,慢慢沁入周围的气息,直到扎进景然的心肺,这样的感觉,让她厌恶极了。   “陈蹊,我随便吃什么,你点吧。”如此亲昵自然的语气。   背对着他们景然什么也看不清楚,她听见他不放心地在念:“蛋炒苦瓜、清炒土豆、葱爆海参、鲫鱼莲藕冬瓜汤……再加个糖醋里脊怎么样?……会不会油了点?清炖鱼头应该好点……”   女子笑着在他肩膀上捶了一口:“不用了吧,点这么多你当我是猪啊!”   男子无奈包住她的手贴上她的肚皮:“我还是第一次当一个父亲,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女子顺势偎在他的怀里:“就这样,就可以了……”   “你会是一个好父亲。”   深信不疑。   男子娴熟地回抱了她:“但愿……我会是。”   人生啊,总会出现几个可是。   在景然面前,他们拥抱着坐在雅致的小小空间里,李歆乖巧地把头靠在陈蹊的肩上,手指抓着他的手指,四周静得简直不像喧闹的饭店。   “带我去看爸妈好吗?”她问。   他轻轻点头:“嗯……一家三口……”   景然的鼻息荡漾着一股栀子花的香味。很多年前的一个夏天,陈蹊给她买了一束栀子花,他说要和她带着这束白花去看他父母,她宝贝地将它别在领口,后来她的脖颈整晚都散发着阵阵栀子花的清香……   再后来……都还没等到栀子花还没谢吧……   “陈蹊。”   她的声音很轻,轻地仿佛随时都会飘走,眼光凝结在她迷恋过的眸中——那么平静地绝望——   “你是谁?”回头,转身,习惯性地挡在李歆的身后。   她是谁?她也不知道她是谁,你前女友?你小姨子?还是你快出世的孩子的亲小姨?   陈蹊,你真的敢问。   他手臂忽然松了下来,他记得她,半年前,他和李歆转到瑞典医院的时候,追着他跑的那名女子,不就是她吗。   “你就是我前女友。”   恭喜你,猜对了。我该不该这样说,陈蹊?   “你……我……”不是分手五年了吗,为什么半年前要追过来,为什么现在一定要见到,我们曾经……感情很深吗……他有很多疑问,却没办法问出来。   “她是怎么跟你说的?”景然没看过李歆一眼,直直地望着陈蹊。   “她什么都跟我说过了,你只不过是——”   景然想也没想,扬起手来——   “给我道歉!”   手在高空中就被人抓住,陈蹊满脸怒气地瞪着她,手中的力道越来越大——   “你要我说对不起?”   “是!”   谁给你权利扇她巴掌?你谁啊。   景然的手被高高提起,泛紫手心渐渐感到冰凉,这种嫌恶的目光就像打在她的脸上,让正在心窝汨汨冒出的液体冻结成冰。   泪,倔强地流着,她抬起的手,像个脆弱的孩子,手指无依地动着——她本来想去握住他,就像握住一个梦——   他以为她要扇他女人巴掌。   紧紧揪住她手腕的手臂只往上提,她却无动于衷,只望着他,手还抬着向着他——   为什么对不起,打扰到你们谈情说爱,所以对不起?!   “凭什么?你凭什么要我说对不起?!”她泪流满面,“我只对不起我自己!”   “你……相信她?”那么脆弱的气息,她是真的问他。   “陈蹊我——”李歆急切抓上他的手臂。   “给我闭嘴!”景然警告,“你还不、够、格!”。   “我相信。”陈蹊冷笑,这女人突然出现在这儿干嘛,简直莫名其妙。   “麻烦你,走、远、一、点。”接着才松开她的手,再也不看她一眼。   心上,像烙了个大洞,空不见底。   一切惘然——   身形忽然猛地震动了下,她看着他,看着他的嫌恶——突然,转身,快步走出,仿佛背后有着万重的难以承载。   不知道要去哪里,景然踏上了地铁,向后靠着地铁座椅,紧紧闭上了眼睛。   他那张淡漠、沉峻的脸毫无预兆地浮上她的脑海。她用一只手遮住额头,装作若无其事欣赏沿途风景的样子。然而窗外一片漆黑,一无所有。   在来到瑞典之前,她曾为了这次重逢作了无数次幻想。   相见的开场白,他看见我时脸上挂着的表情,公寓的模样,异域的陌生味道,两个人会去的地方……幻想如同多米诺骨牌,想到一件就会紧接着想到另一件,倘若不强行把意识从幻想中抽离,幻想就会永远沉沦下去。   止也止不住眼泪,在心中一次次呼唤他的名字。   终于,地铁再次发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陈蹊并不是那么相信李歆(前面提示过,后面也会有)。 下一章:和绪和陈蹊,两个男人的第一次会面。哎,景然,也不会是会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女子。 35 35、原来都是真实 ...   “蹊哥哥,早点休息吧。”回到卧室,李歆递给他一杯牛奶。   陈蹊接过牛奶,又放到床头,他低头沉默着,似冥想似思考,眼神却飘忽不定。   “蹊哥哥——”李歆咬了一下唇,在他肩膀上推了一下。   陈蹊抬头快速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了。   没什么反应。   李歆背后倏地发凉。   她努力笑着,蹲下来,握住他凉温的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什么也没发生过:“在想什么呢?”   陈蹊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已经首先做出反应,本能一缩。   陈蹊此刻的表情,似乎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从回来开始就心神不宁,慢慢地,他的身体竟然越来越焦躁,好像脱离了意念的控制,烦躁、苦恼、困顿等等负面情绪如同脱缰的野马翻滚奔腾,急于狠狠发泄。   这太不像自己了。   好像身体潜藏着另一个自己,在叫嚣着,愤怒着,执着锋锐的利剑在狠狠地戳刺着自己。   “他”恨不得杀死自己。   陈蹊痛苦地抱住头,头痛龇裂。   “蹊哥哥!”李歆吓到了,声音尖锐起来,“你、你怎么了?!我去叫医生——”说着起身就跑。   “不用。”陈蹊抓住她的手。他是医生,很清楚自己的身体,这种症痛,不是医生能够解决得了的。   “帮我拿杯水好吗?”他放下其中的一只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手悄悄攥到了枕头下面。   “……嗯,好。”李歆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放心地去倒水了。   枕下的被单在手中被攥得变形,触手全身冷汗,无意中,他触到了一个更加冰冷的金属。   很吃力地拿出来一看,是一枚戒指。   戒指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这是谁的戒指,或者,这是哪里来的戒指”,他的思维第一眼就认定了:这是我的戒指,我见过这枚戒指。   所以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样的推理过程……无懈可击,却又……毛骨悚然。   很可怕的推论:难道我曾经结过婚?……   头脑中好像有台机器,又在“轰隆轰隆”作响,在切割他的肌理椎肉,然后眼睁睁,那些曾经鲜活的、饱满的、充满记忆的细胞被绞个粉碎……   “来,喝口水。”这时候李歆已经拿了杯水进来了,她担心地递给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谢谢。”陈蹊挤出一丝抚慰,“李歆,我好像有点累了……你……也早点去休息吧。”   李歆掩下眼睫,像平常的每一个晚上,被提醒着回到自己的地方,去休息。   “等等!”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竟然都有点结巴起来,“你、你先喝了牛奶再说!”   “李歆我真的很……”   “喝了牛奶再说!……喝了牛奶我就走。”   陈蹊端起了床边的牛奶。李歆眼锋一闪,立马走了出去。   他还没说完的是:李歆我真的很……   累。   怀藏的戒指被微微举起,在白惨的灯光下,慢慢地侵润,吸收,然后一点一点变得荧耀。   上面刻着——   陈蹊,景然。   入口,竟是苦涩不堪。   眼前的风景疾驰而过,像闪光灯一样稍纵即逝,景然坐在车里,白色的雪纺裙安静地搭着,迷迷蒙蒙地看着窗外。   他们真美,景然想。因为短暂,所以留恋,才更美丽。   司机很不解地偶尔偷偷瞄几眼这位奇怪的乘客,都快11点了(地铁停了),这位东方小姐酒气冲冲地拦了他的车,酒气醺醺地说:“你、给我下车!——”   又碰到一个酒鬼了,他在心里绝倒。   虽然漂亮得不得了,但是想了想。   还是赶紧闪人。   可是……   他刚想发动引擎,霍地十几个穿着黑西装的像拍电影似的彪悍冲出来,气势汹汹地包住了他的车。   这什么啊,黑手党吗?!   “Help!——”   他还年轻,不想死啊!救、救命啊!   “开门、开门!”那个酒鬼还在踢门,天哪,疯了吧。   “开门。”最前排的墨镜兄,眯着眼,一字一句。   神志不清的某位还在踢……   他想宰人的心都有了,老子都要挂了,你踢个屁啊!   为了保命,他很乖,恭恭敬敬地开门了。   这位小姐滑头极了,趁他不注意瞬间就钻了进去,还大爷似的叫嚷着——   “开车!开车!”   这时墨镜兄闪过可疑的喜色,塞给他一叠钞票,(松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开车。”   然后撤了。   然后就可以看到这样的景象,一辆出租车不知疲倦地开着,背后跟着一串长长的萨博,在小小的瑞典城里,浩浩荡荡、连绵不绝……   “我要吃蛋挞!”坐了没一会,她又开始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   好,他咬牙,下车,开门,领她进了商店,还准备掏钱包。   “我有钱。”她眼睛一眨一眨地看他。   她还真的有钱,他都没注意到她手一直攥得紧紧的。   “蛋挞、福铭楼的蛋挞!”美丽的女子像个孩子似的要求。   她递给老板30克朗,手还是攥得紧紧的,接着心满意足地抱着一袋子蛋挞,直愣愣地掉头就走了。   一路上她话没再说,行为却更奇怪了,开始不厌其烦地打手机,显然没人接还一遍一遍地打,唉……这么好看的眉实在不适合皱成这样,他在心里想。   喝了酒的人竟然脸色发白,嘴里还在机械地塞着蛋挞,良久,她攥着手机的手终于垂落下来,周身看起来虚脱般的无力。   墨漆的眼睛,像被掐灭了微光。   她比梦魇更黑。   他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地平静——平静过头了。于是,他开了音响。   Closed off from love   I didn’t need the pain   Once or twice was enough   And it was all in vain   Time starts to pass   Before you know it you’re frozen   如同划亮了一根火柴,她的眼睛忽然光亮起来。   看来她喜欢听呢,他轻轻一笑。   But something happened   For the very first time with you   My heart melts into the ground   Found something true   And everyone’s looking round   Thinking I’m going crazy   她把头靠上了后窗,失神地听。   But I don’t care what they say   I’m in love with you   They try to pull me away   But they don’t know the truth   My heart’s crippled by the vein   That I keep on closing   You cut me open and I   Keep bleeding   Keep, keep bleeding love   “Keep bleeding   Keep, keep bleeding love”她跟着唱了起来。   一边塞着蛋挞,一边在哽咽:“I keep bleeding   I keep, keep bleeding love ”   唱着唱着开始流泪:“Keep bleeding   Keep, keep bleeding love”   “你还好吗?”他不想看到她这样,她的眼泪让人莫名难受。   她还在塞蛋挞,笑着泪着:“我忘了给可乐的钱了……我跑了,我拿买可乐的钱买蛋挞了……”   “没有了,没有蛋挞了……没有电话了……”她像是要崩溃了。   他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纯粹当她在胡说八道,就当照顾醉酒的人吧,他抓着头发:“不喜欢听对不对,OK,OK,我马上换……”   他真的不擅长安慰人。   思绪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她还能想起来去看时间。   “停车!”盯了一会儿手表,她忽然出声,表情很认真。   他不放心,没有停车反而在碎碎念着:“可爱的小姐啊,这么晚了很危险的,你一个外国女孩子啊更要注意啦,我先带你……”   他还在念着——   “停车吧。”她的泪抹干净了,脸上的奶油也抹掉了,“还有,谢谢。”   他还是停车了,下了车还是不放心,又开始嘱咐。景然一直看着他,忽然轻轻地笑了。   “知道啦。”可爱的先生。   他愣了。   她美得惊人,他想。   她最后松开手,将最后所剩的东西趁他不注意塞到他的手里,歪着脑袋一笑:“你是一个好人。”   然后恶作剧般,迅速逃跑了。   远远地,她倏地停下来,头高高扬起,一脸的坏笑:“等一下会有烟火,记得看啊。”   然后彻底跑得无影无踪了。   他这才抬手,看着手中沉甸的东西,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一个戒指,一个经过精改的结婚戒指——   上面刻着——   陈蹊,景然。   12点的钟声从高耸的楼幢上响起,瞬间,漫天漫天的烟火,像太阳花一样热烈开放,轰隆轰隆照耀了整个墨空,璀璨烟华。   原来都不是胡说八道;原来她一直真实。   而此时,景然像飞累的鸟儿一样在港口的海道上缓缓降落。耳边是海水潮汐的声响,晚风将她的长发吹起,细细的发丝缠绵悱恻。   “生日快乐,景然。”漫天的烟火,将她的脸庞照得通红。   “嗝”打了个酒嗝,她咯咯地笑了——敬你自己,景然,祝你幸福。   李歆坐在陈蹊的床边,钻心的痛,快要把她刺穿了。   陈蹊房里的灯一直亮着——他已经睡得很熟了。   为什么,为什么又让我看到这么刺眼的东西!她恨不得把他手里碍眼的戒指丢到地中海去,永远消失才好!   陈蹊感觉这是一个梦,却被团团困住怎么也走不出。   茫茫的天地中,白雪皑皑,极目远眺,满眼却好像只有厚得让人沉重的积雪,即使心中的温度越来越冷,他还是保持着理智极力搜寻出去的路。   一定可以出去的,我一定可以。   走着走着,他站在高处,望向低处竟然看见了一片樟树林,林子的行道上魔幻般隐现模糊的一团,她的周围笼着纱缦般的雾气,迷迷蒙蒙却异常美丽。   他走近她,一股奇异的感觉几乎要将他湮灭——她穿得毛绒绒,严严实实包成一团,恨不得包成个粽子。   陈蹊第一反应竟然冲动地想去抱她。   “我等你很久了。”她缓缓回过头来,欢喜地笑了,眉眼弯弯的像最皎洁的新月。小脸也冻得通红,像极了饱满、鲜润的樱桃,生气极了。   “我们走吧。”她轻快地提步了。   去哪里?他也想不知道。   跟着她走,不论去哪里,很奇妙地他都觉得甘愿。   走了很久还没有走出这片樟树林,他又累又渴,一手撑着一个满是驻洞的黑森残枝,一手抚着胸口久久喘气。路早已是坑洼不平,入目眼前也有枯败的瘦叶残枝,天阴沉沉的,茫茫的白雪仿佛被绿得发黑的枝叶狰狞掩罩,他的鼻息中飘荡着一股阴森森的戾气。   “你是谁?”他想问她,这股冲动很久了。   其实只是想单纯听她说说话而已。   “这样下去不行。”她似乎没有察觉到这里的一切,更没回应他说的话,歪着脑袋,“我们休息一会。”   说着就开始四处张望,曲曲折折拐到了一个山洞。   她要走,他就跟。   山洞里漆黑一片。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能感到脚上无数软物蠕动的悉索,甚至在使劲钻进他的皮肤……   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他的头皮都快窒息了!   “快过来。”她朝他招手。天知道她是怎么生出一堆火来。   她的脸庞一片模糊,却让他温暖。他想要靠近……这份温暖。   “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掉的。”她看看周围,又看看外面,忽然像做了一个决定般认真的表情,“你听好了。”   再怎么恶劣的环境他都不会害怕,然而此时,她脸上的决绝,无限扩大了正从心底冒出的焦躁情绪,他是真的怕了,甚至猛地站起来,冲她叫嚷:“你要离开我对不对?你打算一个人走了是不是?……休想!我告诉你你休想一个人走!你不能离开我,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很孤独。   你的神情就像是我们一起看一本书,你却提前偷看了结局!   “这里的粮食不够,一个人走不出去。”她终于看了他第二眼,深深的,“你要走出去。”   然后她开始拉开毛绒外套的拉链,接着是白毛衣,然后里衣也脱掉了,最后她的胸膛竟然有一道拉链,她拉开了拉链,将自己的心取出来,放到他手里:“撑不下去了就把我的心吃了,那边有火架,自己烤着吃。”   还是温热的、一跳一跳。   他的意识开始强烈挣扎起来,耳边似乎响起了“嗡嗡”的振动声,想把他拉回某个安全的港域。   她走出山洞,步履变得更轻快了,穿梭在樟树林里,像风,精灵跳跃。   “等等我——”他拿着她的心,着急去追她。   “啪!”   掉落的巨大雪团阻隔了他的路,他还攥着她的心,没注意到他的力道已经快要把心捏碎了。   冷了,硬了。   他的耳边又响起一阵强似一阵的“嗡嗡”振动声,不顾一切牵扯着他的意识。   “不要离开我!”他猛地震过神来,用尽全力,一定要去追她!   她走着跳跃着穿出了樟树林,断崖的另一边, 35、原来都是真实 ...   嫩绿的青木长着绿芽,天很蓝,洁白的云很舒服,清新甘冽的青草气息漾满鼻息,满天漫天都是盛开的木棉花。   她的胸前是空的,义无反顾扑向了断崖。   他心跳得飞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张开双臂,天真的脚步,所到之处自动出现云梯,轻灵妙曼。   他毫不犹豫冲过去,然而云梯在她的脚尖,消失更快。   “你回来!”   那是一个男人绝痛的呼喊,那样苦痛,那样悲戚,那样委屈——   口中哽咽着只剩下破碎的“我想你”——   祈求地向她伸出手,像个无依的孩子。   眼睁睁看着她被抱上黑色的骏马,黑色的戎袍包住她脆弱的身体,披盔仗剑,踏着飞扬的花絮奔腾而去……   李歆皱眉,拿起陈蹊振动的手机,看着陌生的号码,哦,不,怎么会是陌生的号码呢,都是“熟人”呢。   毫不犹豫摁掉手机。   几乎是立即的,手机又开始振动。   既然你要自取其辱,那我就——成全你。李歆重重掐断。   一次又一次,她该不该佩服她愚蠢的“锲而不舍”?   我怎么可能会想不到呢,景然,陈蹊我可是势在必得。不管以任何手段。   她看着空空的奶杯,长长的低低一笑。   陈蹊,今晚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呢。   良久,陈蹊的手机终于消停了。   不一会儿又振动了一下,李歆抓起手机,好笑:改为发短信了吗。   她直接翻开手机,眯眼一看——   “陈蹊,今晚见一面好吗,不说从前,只是单纯的坐下来……聊聊……像朋友一样,好吗?”   无聊,李歆直接把手机丢到一边。   良久,手机又振了一下。   还有完没完啊,她冷笑——   “我要走了。今晚有烟花,会记得看……吧。”   之后彻底安静了,李歆很有耐心地删掉了所有痕迹,然后关机,准备睡觉!   景然坐在Stockholm海港的河道上,高跟鞋安详地摆在一旁,脚丫子荡着漾着地吹吹清冽的海风,偶尔抬头看一眼灿烂的烟火,什么也不想。这是属于她自己的一刻,她只为自己而活。   烟火完了,景然缓缓抬头,按压着自己的心脏,开始逐个给自己的亲人、朋友打电话。   “晴姐,呵,我在瑞典。”   “哪有啊。”   “有吗有吗。”   “谢谢了格子,你也是噢。”   “爷爷——我很好啦。我保重什么身体啊,你才是!奶奶呢,奶奶好吗?我过两天去看她好不好?”   “小深,生日礼物我可记着呢!”   “爸……挺好的。你……也保重。”   永远记得自己的几个死党,独自一人的时候,保证还能有死党为你端茶送水。而不是声竭力嘶的嚎叫为什么那个你爱的人不能陪你。   会相信自己,善待自己,让自己的生活精彩纷呈。不是要使别人误以为让某个人后悔,而是为了让自己的人生更精彩。   每天打扮的优雅从容出门,给自己带上不同的笑容。   最后一个人……   景然眼风变得柔和,一股强烈的不确定感冲击着她,她深吸了一口气,脱口而问——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刚发出去她就后悔了,疯了吧,等和绪醒过来看到这条短信,肯定认为她神经病。   “叮当”手机提示,她打开手机——   “当然会。”   显示时间,凌晨4点。    作者有话要说:人生总得放肆那么一次,不是吗,哪怕一次,也酣畅淋漓呢…… 梦境看懂了吗,福铭楼蛋挞还记得吗。这个晚上发生的事情,还有一点点没完。 下一章:两个男人见面。有人被打,有人离开。 To景然——Bleeding love,翻译尽量贴出来。 Bleeding love:Closed off from love 从爱情中解脱 I didn’t need the pain 我不想再痛苦 Once or twice was enough 一两次就足够 And it was all in vain 但这都是徒劳 Time starts to pass 时间开始流逝 Before you know it you’re frozen 在你冰冻之前 But something happened 但是很多事情都已发生 For the very first time with you 为了第一次与你在一起 My heart melts into the ground 我的心已融化入土地 Found something true 找到了真爱 And everyone’s looking round所有人都看着我 Thinking I’m going crazy认为我已疯狂 But I don’t care what they say 可是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I’m in love with you 我深爱着你 They try to pull me away 人们试着将我带离痛苦 But they don’t know the truth 但是他们不知道真相 My heart’s crippled by the vein That I keep on closing 我不断的封闭自己 You cut me open and I 但你却将我割裂 Keep bleeding 我一直在流血 Keep, keep bleeding love 我的爱一直在流血 I keep bleeding 我一直在流血 I keep, keep bleeding love 我的爱一直在流血 Keep bleeding Keep, keep bleeding love You cut me open 你将我割裂 Trying hard not to hear 我努力不去听 But they talk so loud 但是他们说的如此大声 Their piercing sounds fill my ears 他们刺耳的话冲击着我的耳朵 Try to fill me with doubt 试图将我迷惑 Yet I know that the goal 我知道他们的目的 Is to keep me from falling 让我远离堕落 But nothing’s greater 没有更美好的 Than the rush that comes with your embrace 与你给我强烈的拥抱相比 And in this world of loneliness 在这个孤寂的世界里 I see your face 我看到了你的脸庞 Yet everyone around me 每个人都围着我 Thinks that I’m going crazy, maybe, maybe 认为我已经疯狂,可能吧,也是吧 But I don’t care what they say 可是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I’m in love with you 我深爱着你 They try to pull me away 人们试着将我带离痛苦 But they don’t know the truth 但是他们不知道真相 My heart’s crippled by the vein That I keep on closing 我不断的封闭自己 You cut me open and I 但你却将我割裂 Keep bleeding 我一直在流血 Keep, keep bleeding love 一直在流血的爱 I keep bleeding 我一直在流血 I keep, keep bleeding love 一直在流血的爱 Keep bleeding Keep, keep bleeding love You cut me open and I 你将我割裂 And it’s draining all of me 我所有的爱都在流失 Oh they find it hard to believe 噢,他们难以置信 I’ll be wearing these scars 我留下这些满身伤痕 For everyone to see 是为了每个人都能看见 I don’t care what they say 可是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I’m in love with you 我深爱着你 They try to pull me away 人们试着将我带离痛苦 But they don’t know the truth 但是他们不知道真相 My heart’s crippled by the vein That I keep on closing 我不断的封闭自己内心 You cut me open and I 但你却将我割裂 Keep bleeding 我一直在流血 Keep, keep bleeding love 一直在流血的爱 I keep bleeding 我一直在流血 I keep, keep bleeding love 一直在流血的爱 36 36、我只打贱人 ...   “谁信啊。”景然嘴角弧度情不自禁漾起,别扭地把头埋进膝盖,闷闷一哼。   “说得也是。”   景然竟然听到了和绪的声音。   她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所以我过来了。”   是和绪的声音,真的是和绪的声音!   景然蓦地回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绪,竟然出现在他眼前!   他汗流浃背地站在她的对面,脸上涨满不正常的红晕,还挂着傻透了、她无比熟悉的笑。   饱含着宽容和静候。   “真是个傻瓜。”他看着她说。   夜港的光晕照在她的脸庞,他的身侧,她在弱水泽畔蒹葭苍苍,他在三千青石宛立水央。微微的风,从她细细的发丝中穿过,再温柔地抚上他的脸庞。   白阙飘飞,黑衫肆飒,如是醉人,如是倾色。   “噗——”景然笑了出来。   她光着脚丫乱发飞舞,他流着大汗脸色通红,这都是些什么形象啊。   “你怎么过来了。”嗔着,唤着,呢喃地笑着。   “我想念了一位姑娘,所以过来了。”   他傻傻地笑着:“坐在办公室里,想着择时不如撞时;订了2点的飞机票,跑向了自己的飞机;来到了瑞典,脚步越来越快,就跑到了这里。”   “我想告诉她,只要你问出,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   “你个……笨蛋。”主动走了上前,景然在他胸口捶了一口。   “哪有你笨。”和绪无可奈何。   这么久都不清楚。   他擦上她的脸庞,认真地说:“我希望你活得像个lady,而不是个怨妇。”   “lady应该有lady的样子。”说完,他俯身低下自己的头,专注地帮她穿上高跟鞋。   景然出奇地乖顺,她告诉自己,这是男人是真的对你好。   他把他的骄傲捧到了你的面前。   他是和绪啊,他是高傲到骨子里都不会低头的和绪啊,他怎么可以生受这样的委屈,谁也不能这么对他。   “我的生日礼物。”景然挣扎着依偎下来,固执地抱上了和绪。   无关彼情,无关风月,只为这一刻心心相惜的美丽,才会如此栖情。   和绪以为她是索要生日礼物。   “我收到了。”这个拥抱,暖得让她柔肠寸断。   她可以要求任何东西,却反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   猛然间,和绪感觉到心尖丝丝寸寸的灼热,那一瞬,他知道——他这辈子完了。   “胖子。”我这辈子栽给你了,所以,他靠上她的肩膀,“你要对我好点。”   陈蹊从醒过来头就一直胀痛,不知是做梦还是睡久的缘故,让他有种又吃了断了不久的安眠药的错觉。   “怎么不多睡会?”李歆左手拿了杯水,右手没注意地伸向他的额头。   “你不要这么看我!”触及到陈蹊的目光,李歆触电般缩回手,她竟然失控地冲他吼了。   这样的目光没有任何怀疑的成分,却在李歆看起来刺眼极了。   “对、对不起……”她抚上自己的额头,慌乱地放下手中的水杯,踉踉跄跄胡乱自语,“我也不知道……可能……太累了吧,我真的不知道了……”   她的脸色苍白极了。   陈蹊忽然说不出话来,艰涩的气流堵在喉间,梗塞不堪。   他不知道其他情侣是怎样的,但是他们之间会突然变成这样。这像一颗无限使效期的定时炸弹,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就能点燃引线。   算了吧,看到她脸上的表情陈蹊又开始让步:“没事,你去吧。”   陈蹊自己爬起来,想起昨晚做的那个梦,背后又是一阵冷汗涔涔。他甩开脑中的负面情绪,几乎是烦躁地摸到手机,开始接听——   “你好。我是和绪。”   陈蹊眉峰一粥,Richard医生的惯例留言,怎么变成了这样?——   “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包括戒指。如果你有空,我们可以谈谈。”   最后他说了地址:“你家公寓左转最近的宜家咖啡厅,10点。”   陈蹊看了一下时间,9点半了,几乎是立即结束思索:他很难做到不去——他是想要知道的,所有他的过去,包括他前女友的名字……是不是叫景然,到底……她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戒指。   他只是不愿意承认,他有多在意罢了。   “我出去一会。”他早餐也顾不上,“中午不用等我了。”快步跨出大门前又回头补充了一句。   “你去……”   哪里。   李歆追都没追上。   “陈先生,我先点好了。”他冲陈蹊淡笑,说不出什么表情。这个商场的一楼是瑞典的著名宜家家居,所以它的二楼卖场提供的是瑞典风味的宜家咖啡厅,和绪一看里面涌动的人头,就倒尽了了胃口。   他选了这么个离他公寓近的地方,也有为陈蹊打算方便他来的考虑。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人实在是太多了,他委屈不了自己,最终还是遣人去排队购餐了。   和绪看着盘里肉丸上的紫红色蓝莓酱,觉得会起个很好的头:“陈蹊你好,我是和绪。”挑眉一笑,“景然的未婚夫。”   谈话之前,先亮好身份,免得对方误会……或者可以说,不识抬举。   陈蹊淡淡看了他一眼,丝毫不受影响:“说重点。”   他比他更冷。   “陈先生记忆残废了吧?”   陈蹊冷眸,他是记忆残缺了,不是记忆残废了。   “这又与你何干?”陈蹊冷冷反诘。   要你多管闲事。   “那……陈先生残废以后打算怎么过活?”他真的认真在问。   “我是医生,不是无业游民,成天多管闲事。”不是他修养不够,而是对方伤人太深。   “呵,你有医生执照吗?”和绪就是一刀,叉子插上了黄澄澄的鸡翅。   陈蹊沉默了。他手术前确实被上缴了医生执照,可是,这只是暂时的,等他治好了病身体完全康复,再通过一轮详细的专业考核他又可以拿起手术刀了。   所以:“我有。”   “哦。”和绪点点头。   “可现在骗子也不少。“和绪接着一叹,”陈先生想必很清楚吧。”   陈蹊脸色惊变,盘子丝毫没动。   “准备继续深造吗?”和绪继续询问。   “没错。”陈蹊快速答过。   “也好啊。”和绪往陈蹊的三文鱼刺身上抹了点芥茉。   “那也要看人家教授收不收你。”他歪歪头。   陈蹊彻底没了食欲。   “打算还在瑞典待多久?”   “休养好了就回去!”饶是陈蹊再好的修养,也在发火的边缘了。   “你还不知道你爷爷把卖字画治病的钱全花了?”和绪一脸惊讶。   “对不起,我想我还有事,恕不奉陪!”陈蹊再也忍不下去,踉跄起身转身就要走。   呵,每个人的自卑都可以被唤起的。只要用合适的手段。   “陈先生知道我的未婚妻吧?”这句话成功留住了陈蹊。   陈蹊停住了脚步,多大的怒气都忍下回过头来看他了。   他一副“我当然知道”的表情。   “她是我前女友。”陈蹊此时忽然很想看到和绪的表情。   “不错。”和绪也不叫他坐下,似乎此时他坐着陈蹊站着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当年我出国了,三年之后她才接受了这个现实。”意思是:你陈蹊成了人未婚妻忘记过去的工具。   “才”字加重,多勉强啊。   这样的初恋,你还有必要留恋吗,和绪肯定这个男人不会。   “简直是莫名其妙!”不说他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就算是他记得以前的事情,也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很好,开始从心底抵触和景然的关系了。   和绪觉得还是不够:“陈先生现在每天坐公交吧?”   陈蹊冷冷看他。   这样的反应简直就是默认。和绪俊眉高挑:“难道是早就知道了景然的车库里有四辆豪车?“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如果还去纠缠着景然那不明摆着别有居心?!没有纯爷们受得了这样的侮辱。   就在此时陈蹊的手机响了。   这如同一个契机——够了!陈蹊觉得真的是够了!原来今天过来就是看他怎么受辱,他掉头就走!   “对了,你孩子满月别忘了请我们喝酒啊。“和绪在他身后呼喊。   最后,重重地提醒陈蹊他已经是会有老婆和孩子的人了。   前方的陈蹊拿起了手中的电话,他的手机不久前才开,现在来电话时间差不多好,和绪紧跟在他身后甚至隐约可以听到他的矛盾和不安——   “爷爷,你怎么知道了?”   ”嗯……“   “好,我马上办……呃……回国再说好不好……“   “……别说了,我知道了。”   “一定……”   不需要再跟下去了,和绪沉沉一笑,非常圆满,非常圆满。   “你想干什么?”李歆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你跟踪他。”和绪觉得这样的女人配给陈蹊好像也不错,至少让他感觉很好。   “关、关你什么事?”在这样的男人面前,她太紧张了,意识到之后既而尖声叫嚷,“我没有!”   “李小姐,你凑近一点。”和绪自动后退,调好了位置。   “啊?”李歆紧张无错,又心惊肉跳。   但还是恭敬地凑近了点。   “再凑近一点。”   李歆心跳加速,乖乖又凑近了很多点。   “啪!——”一巴掌扇下去。   响度洪亮,声音清脆。   和绪轻飘觑了她一眼:“你的脸挺欠揍的。”   “你、你——”你敢打我?!   李歆捂着左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用侍者递过来的手帕细细擦着手,这个男人眼眶微眯:“我不打女人。”,很可怕的眼神,“我只打贱人。”       作者有话要说:Professor Chen——陈老头,懂了吗。 牛奶是有问题的。 其实在手术前陈蹊就已经知道记忆在流失,所以他不可能没想到这么一天并且不做一点准备。 下一章:陈蹊回国。景然跟和绪去看奶奶。奶奶并不是一个普通的老人,曾经说过爷爷会是某些事情的关键人物,确实会是这样。 进入第二卷,由此开始。 37 37、Promise is promise ...   C市,衡东国际机场。   “怎么就回来了?”黎许接过陈蹊手中的行李,推了推眼镜,瞟了李歆一眼。   陈蹊也没办法解释清楚,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需要立刻亲自着手(注意这个特点)去处理。   “我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他说出最让人信服的理由。   “李医生也顺便免费自助游啊。”褪去看似斯文的外表,黎许就是个变态(在景然眼里)。   花着别人的钱死皮赖脸地跟了人半年,不知羞耻。   对这样的刺头李歆根本就不想理他。   “蹊哥哥,你快点。”糯软软地,撒着娇气。   蹊哥哥,他没听错吧,三天吃的都吐了。   “你不会吧?”他怀疑地看着陈蹊,才半年而已,品味变成这样?   “黎许。”其实他算得上“第一次”见他,回国前李歆才给他看了照片,他的语气不免有些局促,“她是我女朋友。”   然后尴尬地说出那句洒满狗血却又好用无比的话:“我失忆了。”   黎许觉得三个月吃的都能吐了。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黎许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我是你前女友兄弟的好朋友,你好朋友兄弟的现任女友……。”   “的男朋友。”   男性朋友,简称男朋友。   黎许肯定李歆这女人说过什么了,不是比狗血吗,那就放马过来吧。   陈蹊听得莫名其妙,更加……一头雾水。   你到底是谁的男朋友、谁的女朋友?   “走走走,咱们去聊聊。”然后故意横高了音调,“妇道人家别跟过来。”   李歆还没掰指算清这关系,所以……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走出老远了。   黎许把他塞进车里,直接开向自己的公寓,不能让他跟他家那俩石老头和金刚女待在一起。   “景然呢?”黎许的脸色这才无比正常。   “没跟你一起回来?”他拧着眉毛方向盘打得有点烦躁不堪。   “她……很重要吗。”陈蹊低低地说,“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提起她。”   黎许猛地刹车。   他用一种很可怕的眼神看着他。   “你不会真失、忆、了、吧。”在机场的那清淡一句他以为是在开玩笑。   “对。”陈蹊抚上自己的额,想拂开那种无能为力。   “那你把她丢在哪儿啦?!”黎许重重拍了方向盘。   “她还在瑞典。”身边有她未婚夫陪着。陈蹊的语气忽然变得不好——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抑制不住会变得冰冷。   黎许重新发动了车子。   一路上只说过一句话:“昨天是她的生日。”   回到他的公寓黎许觉得他的心脏有一团熊熊烈火,在噼里啪啦的燃烧,他鞋也没换就径直冲到房里,手脚无措地翻箱倒柜起来。   “护照、护照、我的护照呢?!……”他用一种很恶劣的质问语气苛责自己。   他身边的人,还是一个也看不懂。你以为你靠近了世界,可是还是可以被毫无预兆地推开。原来失去了记忆,不是他忘记了世界,而是世界开始忘记他。   陈蹊站在门外,面无表情不发一语。   “找到了!我找到了……我可以去找你了……”这样的语无伦次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黎许,他此刻只是一个最普通的男人。   “我去机场了,你先在我家呆着啊,碟、记得看碟啊!”黎许飞快地往外跑了,经过他时就是这么急匆匆一句。   陈蹊沉默地推开门,先找到他说的那什么碟,然后就回家吧。他快速做了这个决定。   很多年后,陈蹊也没有想清楚到底他当年的决定是不是正确。   到底……有没有后悔。   他不是个会随便翻别人东西的人,然而……既然黎许开口了,就没什么关系了吧。他说着连自己也觉得好笑的理由。   这很重要。   一个声音从他的身体某处四散开来。   他翻了很久,最后竟然在黎许房间的衣柜里找到了——而且被一条白色的围脖包得严严实实。   托着锃亮的光碟,陈蹊有种说不出的复杂心情,他打开了黎许的电脑。   碟上的银光“锃”的闪过他的脸庞,像钢刀一样锋利。   陈蹊记起小时候看过的一句话,潘多拉的盒子,总有种让人着迷的魔力。   光碟的内容是一盘录像带,录像带里并没有什么香艳刺激的场面,相反,整个过程非常冗长,全都是在记录一名女子的日常生活:她狂踩油门开着小绵羊上班;她瞄着上司装模作样还趁机打盹;她会对每天送花的文艺小青年报以善意一笑,却从来不会收下;她可以中午跟着同事吃最普通的食堂餐,却在晚上跑到黄金地段的某栋大楼的十七层吃高级寿司;她似乎是一个人住,白天一定穿高跟鞋,但不是很高,下了班会给自己泡一杯红茶,闲暇时看一本书,累了就听几首歌,决不看电视。   陈蹊目不转睛地看完,直到最后一秒。   一个活得简单但绝对精致的女人。   他的前女友。   陈蹊的身影在渐暗的黄昏中忽明忽暗,幽深的眼仍然盯着已经放完的电脑,他一动不动,深深地、深深地看着,似乎要看向黑屏的最深处。   那姿态,像是飞蛾扑火般追随着黑洞,发誓要把黑洞里的存在痕迹都看穿!   却……预想中的落幕没有到来,短暂的黑屏之后,竟然出现了他的影像,摇摇晃晃,一点也清晰。   但是声音清晰无比——   夕阳的残血如绞架一般瑰丽,听着听着陈蹊狠狠闭上了眼睛,无比熟悉的声音,仿佛沾满了刀刃的豁口,他抬起自己的右手,紧紧捂住自己的眼睛——   陈蹊,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憎恶这样的自己。   加州的太阳很好,六月天温度还不到20度,连带着景然的心也微微暖了起来。   金门公园里,来自俄罗斯的老人在史托湖喂养鸽子,妈妈们推着婴儿车在植物园里穿梭,艺术爱好者在迪杨美术博物馆冒似在搜索最时新的艺术,最打眼的是公园的标志性宝藏——宁静的日本庭园和漂亮的维多利亚式温室的花朵,单单是看着这些怒放的花草心情也会轻盈起来吧。当然还有一些闲人呐,什么也不做就硬挺挺地躺在草皮上晒太阳。   一路看来,景然觉得好似裹挟了很久的心叶,如新茶在刚刚好的热烫温度下,浸泡,柔软,慢慢舒展开来,那几铭淡淡的清雅醇香,一丝丝地沁入脾肺深处。   “奶奶——”在史托湖边,景然无意外地看见了在晒太阳、喂鸽子的爷爷奶奶。   她快步走过去,蹲下来握住了奶奶的手。   动作幅度太大,惊走了一大片鸽子。   “乖孙孙,你怎么来了?!“爷爷显然受到了惊吓。   “爷爷,我那天不是说,过两天就来看奶奶吗,你忘啦。”景然扬起头,笑容灿烂极了。   “好,好,太、太好啦!……”景舟像个老小孩一样乐了,围着景然惊喜得不知所措。   “呵呵……“景然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发自内心的笑了。   还有家人,真好。   “和小子,你怎么也跟来了?“景舟摸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和绪。   “景爷爷,夏奶奶,你们好。”和绪微微俯身,真诚地礼貌一笑。   景舟一副“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的得瑟表情。   “请问——你们是谁?”一直沉默的奶奶盯着他们,警觉地就想把头缩向景舟。   景然的奶奶,是一位老年痴呆症患者。   这样的对话,已经日渐重复了两年。   “奶奶——我是景然。”景然坚定跟上前握得跟紧了,这样介绍也日渐重复两年了。   “你的孙女儿。”她轻声补充。   “我孙女儿——景然?”她疑惑地看向景舟。   “嗯,夏夏,她是我们的宝贝孙女儿呢。”景舟骄傲地扬起头,“漂亮吧。”   那神情得意极了。   “我……我不记得了……”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头的神情让人看起来很难受。   “没事没事……她长大了不记得正常嘛,唉我也不记得罗,等一下我给你看咱娇娇小时候的照片噢,可有意思了。”景舟像哄孩子一样抚摸着妻子的头,若无其事地傻笑着也开始嘲笑自己的记忆。   “真的吗……那等下你给我看照片。”老人偷觑了景舟一眼,像小鹿一样乖顺。   “奶奶。”景然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发出的声音竟是哽塞不堪,“我——给你带了一个人。”   景然朝他挥挥手。   和绪这时才上前,自小的教育修养让懂得尊重和进退有度。   “他是我……老公,和绪。”稍稍,停顿了一下。   不那么自然的表情,以及为了掩饰这种不自然而尴尬笑出来的样子。   “夏奶奶您好,我是和绪——”凝视着景然,执意要对上景然的眼睛,“景然的老公。”   某人不知道,心因为那一句“老公”而起了巨大的波澜,震撼到他可以完全忽略她的停顿。   “老公啊……你是谁的老公啊?”老人眯着眼笑着,一副恍然大悟、又不知所措的样子。   “娇娇的老公噢,帅吧!”和景然一起叠上了老人的手,景舟的声音温柔极了。   “嗯……是我老公哦,奶奶。”景然也极有默契地重新解释了一遍。   老人总是有点懂了。她转头望向和绪,此时做了无比正常的事情——盘问和绪:“你们结婚了?“   “对。”坦坦荡荡地承认。   “多久了?”此时她也不理爷孙俩了,腰板挺直,双手叠在一起,认认真真地追问和绪。   简直算得上专业。   她虽然不记得了,但那一位良善的老人,从来没有离开。   多久了?他完全可以求助景然,可是他并不这么打算:“半年了。”   老人眯眯地笑了。   “快生孩子了吧?”果然。和绪微微一笑。   “当然——快了。”和绪投向景然,“是吧?”   景然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硬着头皮……无言以对。   偏偏老人家对这方面特别执着,又巴巴地望着景然。   “是……”景然哆嗦着……弱弱地应了。   她还不能怎么样,和绪啊和绪你存的神马心思啊?!   和绪微微仰头,脸庞在阳光下踱了一层金边,微眯的眼好看极了,他还是淡淡的,手却缓缓捂上了自己的胸口:如果能够听到心的声音,整个世界都能听见它的欢腾。   说出去的承诺,景然从来不会食言,即使是明明知道老人的记忆第二天又会重新洗牌,她也会尊重她的承诺。   正如她半年前跟奶奶说过的,下次见面就会带老公给她看……   Promise is promise.   如她,如他。   景舟突然贼兮兮地笑了,他跟妻子说了几句悄悄话,又向景然眨眨眼睛,就神秘地把和绪拉到一边。   和绪换上了战斗的表情。   “和小子,我是看好你才这么说的哦。”他神秘地凑近和绪,“你这样不行,没用!”   他夸张地摆摆手。   和绪配合地询问的表情。   满足你的虚荣心了吧。和绪当然不会这么说。   “欲夺其心,先夺其身!”景舟重重拍拍他的胸膛,很有气势地说,“懂不懂啊,懂不懂?”   懂了,完全是胡说八道。   和绪一副受教了的表情。   早就猜到了肯定又是什么馊主意,可是……当真正听到时……要做到嘴角不抽搐……还是太难。   “怎么说?”他却是拧起好看的眉,一副无辜的眼神。   景舟的满足感得到前所未有的膨胀,他越加兴奋了,一激动就握住了和绪的手:“和小子,我果然没看错你啊,我还是给你吧……拿着,明天用!”   和绪摊开自己的手,静默无语地看着手中的纸团(揉的)——两张温泉会所的检票。   “你当年也是这么做的?”才……嗯……能够娶到景然的奶奶?   “哪有啊。“他“谦虚”(其实是自恋)地摆摆手,“怎么可能。”   “我直接把她骗到了酒店。”接着发出了樱木花道式的哈哈大笑。   和绪……无话可说。   回去的路上,和绪冒似漫不经心问了句:“夏奶奶的名字是夏自?”   这位老人的一生简直就是传奇,听过她的大名太正常了。   “是啊。”景然没有多想,“怎么了?”   “没事。”   本来没事的,可偏偏他对陈蹊这两个字比较敏感。和绪不动声色,脑子却开始运转……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下自成蹊……   夏自,陈蹊。   或许这对我有用,和绪记在心了。   回去的时候景然忽略和绪为难的表情,直接把他拽上了巴士,开车过来时金门大桥、湾区大桥等等的堵车盛况已经领教,景然不得不考虑以最快的方式回程,而且……她再也想被NYPD的罚单搞到头疼不已。   巴士停在了最后一个站点,景然他们再走了约摸十分钟就抵达了爷爷的住所。   每年夏天,爷爷都会带奶奶来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他一直嚷着旧金山的城市氛围好哇好哇。   其实,是这里的气候适合养病吧。   无论是什么地方,只要能对奶奶好的,爷爷都会去吧。   景然推着奶奶偷瞄旁边还在碎碎叨叨的爷爷,嘴角划过更深的弧度。   宅子的周围栽满了橡树、柏树、橄榄树和橙树,据说宅子的主人请了50个园工来打理园子。   连看惯了类似住宅(同样级别)的和绪也有点惊讶,由一景而观全局,宅子的布局和装潢实在是无话可说——这得征服他挑剔的视觉和赏味。   走进客厅,很浓重的洛可可风格,东方的古典和西方的浪漫结合得极妙。   待和绪看清楚了沙发上正大口啃着西瓜、很出风头的人,眉峰一皱。   “你回来啦,姐姐!”看吧,一定一定会被无视。   景深几乎是立即地扔下任何碍事的东西(包括他最爱的西瓜),扑向自己的姐姐。   “姐姐,姐姐——我好想你啊————”大头蹭着姐姐的肩窝,温暖极了。   要习惯这样……真的好难,和绪自动与这个人保持距离。   “好了好了,小深。”还跟个孩子似的。景然无 37、Promise is promise ...   奈地揉揉他的头。   “姐姐,爷爷给你物色对象啦!”却是看向和绪,挑衅的。   小屁孩,就你?   和绪自然揽上景然的腰,一贯地内敛:“然然,今晚记得来我房里。”   “哦。”景然记起他在车上跟她提过爷爷给他们检票的事。   如果她注意到和绪的眼神,就会知道多么的“柔情似海”。   这在景深眼里就不同了,他气哄哄地霸着姐姐,大大的眼睛瞪着:“你想都别想!我告诉你,姐姐要相亲了,你都不知道排哪儿呢!”   以胜利者的眼神斜着睨他。   大大的猫眼可爱极了。   “姐姐你看。”拉着景然坐下,手中的卡片像雪花一样(不耐烦?)快速地飞过,“爷爷给你编好号了,青蛙一号,青蛙二号,青蛙三号……,癞蛤蟆一号,癞蛤蟆二号……癞蛤蟆十三号!”   “你知道你是几号吗?”景深咬嘴奸诈地看着他。   还用问吗。   和绪完全不用理他。   他在无语,景家的顽童到底“看好”了多少个……   “这是姐姐的家庭医生。”景深请出一直在隐在角落的白衣,“我们的青蛙一号。”   “怎么样?癞、蛤、蟆、一、号!”他炸毛了,一字一句这样叫他。   白大褂摘下了口罩。   眼镜的光“叮”的一闪。   和绪一愣,既而先伸出手。   “你好。”青蛙一号。   “你好。”癞蛤蟆一号。       作者有话要说:      38 38、绿野仙踪 ...   从旧金山出发,不久就闯入了山峦的怀抱,车子在山间小路上攀升,眼前是一望无际、郁郁葱葱的山林,不时有漂浮的云雾迎面而来将他们笼罩,如果是走进“绿野仙踪”,那映入眼帘的该是“圣西盟的漫步云端”。   “野猪!”景然眼睛一亮。   有一家子野猪大摇大摆踱过马路,昂着头神奇极了,车子不得不停下来,毕恭毕敬地等待,完全没有了平日人类的飞扬跋扈。   景然觉得很有趣,头悄悄地凑近车窗,有时又怯怯缩了回来,小心瞄着又有些不敢。   “搞翻一辆汽车对它们来说可不是什么难事。”和绪默契地为她解释,“如果他们想。”   “但我可不想。”他轻浅一笑,仰头,身体向上一微移,薄薄抱住了景然。   景然立即颤动。   和绪心头一紧。   她开始挣扎,然后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向后靠了上去。   带她来这里,或许也不错。和绪抱紧了怀中的所有。   车子终于缓缓开动,速度开始提升,跃然云雾之端,顺势往下望去,大朵大朵的云覆盖着绵延的山谷,他们来到了圣西盟和旧金山之间的“天然养生小镇”。   车子停在园林外的雕栏铁门前,通过对讲机抱上检票上的编号,大门才缓缓打开——这里只为提前预约的VIP嘉宾提供“高端定制服务”。   景然埋着的脑袋窜了出来,东张西望着啧啧喟叹:“阿绪,爷爷也太能腐蚀了吧。”这地方太美了。   一点也不奇怪。和绪一派清淡,景家顽童怎么可能是委屈自己的主。   车子仍然在前进,只不过景象换成了另一片天地。   “哼……”景然偷看了和绪一眼,扭过头去。   “怎么了?”和绪淡定。   “不是看呆了吗?哼哼……继续看啊……”明明知道这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她就是觉得不舒服。   顺着景然之前的视线看过去——一个女子光裸着上身垂坐水畔,湿漉漉的长发垂髫一旁,下面裹着粉绿的纱裙,与碧绿的波水粼粼交融,曼妙的左手随意地撑着,颈背的极美线条呼之毕现,在碧海云涛之巅,此种风情,更堪与何人说!   明明如同一件美好无比的艺术,在景然的眼里,和绪的投射过去的眼神就是让她不舒服:我还在旁边呢,你怎么可以看别的女人?   我可是你青梅啊,任何女人都不可以凌越……景然霸道地想着。   应该是说任何眼神,都让她不舒服。她莫名地沮丧:景然你谁啊,只不过是从小长大的伙伴而已……你……没这么重要。   更没有资格。   她黯下所有的眼神,扯开一丝笑容:“我……没事……你就当我……在胡说八道。”   离开和绪的手臂,转而靠上座位的椅背,轻轻枕了上去。   人啊,可真矛盾,景然背对着和绪,苦笑。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和绪揉了揉她的鬓发,心中一笑。   我怎么可能会去看别的女人。   笨得可以。   你都不知道你这样很像吃醋吗。   “有没有看到我们的那一栋楼。”他顺着裸女的方向指了过去,“那是……我们住的地方。”   没有人打扰的,两个人住的地方。   “所以……”刚才你看的并不是……而是……眨眨眼,景然愣了一会,才意识到他在向她解释他这么做的原因。   景然圆满了。   她绽颜一笑,神采里又充满了希望:“嗯,看到了……”   车子停在了落地窗前,透过碎金的阳光粼粼碧波折射出男子唇边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也许,是个不错的夜。   来旧金山自从下了飞机景然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在大自然的这样舒适惬意的环境下,景然找到房间就直想倒到床上好好睡一觉。   她也真这样做了。   似乎只要身边有和绪,她做任何事都毫无顾虑和压力。   很舒服的感觉,像是……归宿。   她沉沉陷入了梦里——   在梦里她走进了没有尽头的雪地,四周都是特别特别高的雪山,她把自己包得像个粽子,走着走着她被困在了雪山之巅,眼前全是一望无际令人生畏的雪原,没有路走了。   抑制不住她恐慌到了极点,开始一遍又一遍呼喊一个人的名字,然而,雪海死一般沉寂,恐怖到连回音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了。   她纵身一跃,闭上眼,无悔地念着——   “我来找你。”   她似乎掉进了最深最冷的地方。   在那最深最冷的地方,有雪之女王的宫殿,白色的雪峰围成晶莹的城壁,冷裂的寒风结成剔透的晶璃,远远看去真的美的让人掉眼泪……   隔绝世界上所有的暖流,一个人冰冷的雪之女王。   加伊扬起头,对她说:“让我来当你的好朋友。”   雪女王轻轻问:“为什么愿意当我的朋友?”      加伊摇摇头:“没什么。”      雪女王轻飘一笑:“人们都很讨厌我,嫉妒我,我一直都是孤独的一个人,你是因为可怜我吗?”      加伊沉思了会,然后对她说:“因为爱,很深很深的爱着你,所以希望在你身边看见你的幸福。”   然后她就醒了,在黑夜里胆战心惊,脖子里全是汗。她确认地看了看周围,没有雪山,没有悬崖,没有宫殿……还好,只是梦。   “怎么了?”和绪捂上她的额头,满是虚汗。   “没……就做了个梦。”她的声音还很虚弱,但气息已经平定下来。睁眼看到和绪的那一刹那,景然知道,她安全了。   “嗯。”他略略蹙眉,“躺下。”   迷惑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的眼眸里有着暖灯的碎光,于是显得有些不真实的柔和,静静地洗着毛巾,他的姿态宁静而耐心……   她知道的,她的私人之事,只要她不说,他就不会问,给予她极大的空间和尊重。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你知道吗……我刚刚梦到了拉普兰德。”景然开始讲了起来。   “拉普兰德,不知道吧?”注视着他,咯咯笑了起来。   和绪睨了她一眼,用眼神询问。   景然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拉普兰德,传说住着雪之女王,在那里,是北边的尽头,一年四季都是白雪皑皑;在那最深最冷的地方,有着雪之女王的宫殿,白雪筑成的墙,冷冽的寒风做成的冰宫的窗,隔绝世界上所有的暖流,一个人冰冷的雪之女王;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也是最孤独的人,所以只能把加伊带走……”她也不知道和绪能不能听懂,静静地说着。   “你想去,是吗?”和绪细细地擦着她的额头,一贯的淡然。   “曾经……”想过去。   是想过。和想去,还是有着一字之差。   为什么想过?   “陈蹊陈蹊,这个故事太美了……等某一天,我们也去拉普兰德好不好?”   “拉普兰德?”   “嗯嗯。呐……给点表情好不好,我是说真的啦,等哪天我们攒够钱了,就去拉普兰德,好吗?”   “……你真的想去?”   “真的,比黄金还真!”   “好……”   “很悲的故事?”和绪拂开她的眉眼,好像拧到了他的内心最深处。   “两个毫无相似的人却有着相同的地方,两个人的心都结着无法融化的坚冰。”   她轻轻发问:“那么能融化他们的心的阳光是什么呢?如果说是爱情,是不是太幼稚了?”   “其实啊,故事里融化加伊冰冷的心的,是格尔达的纯真爱情。”她自嘲一笑,“根本没雪女王什么事。”   她已经像是在自言自语了。   “那里,远远看去真的美的让人掉眼泪……”笑容,渐渐消失在嘴角。   “所以,不去是不是可惜了?”和绪抚过她的嘴角,最后一丝笑,留在他的指尖。   不久的将来,景然才知道这句话之于她,有着怎样转折的意义。   不等景然反应,和绪拉起她的身子,淡淡一笑:“出了这么多汗,去泡了澡。”   景然换上这里的粉绿色长袍,迷迷糊糊跟着和绪来到目的地,到了才知道和绪说的泡个澡……就是泡个温泉。   其实也没什么吧,可是……关键是景山同志订的浴场,是男女共浴的!   瞧这一路暧昧又甜蜜的小眼神儿。   “下来啊。”和绪很干脆地在她面前脱掉了外袍,然后只剩下……   “喂——你、你懂不懂……”廉耻啊。   她很没骨气地蔫了,光着屁股长大的,都几十年了,你矫情个啥啊!   和绪在她眼前脱得只剩下内裤,呃……四角,不算紧绷,可还是让景然烧红了脸。   往下看去,发育的不错啊……景然鬼使神差地想。   随即发抖地马上把这个念头拍死在萌芽状态,天哪,她……这算是禽兽吗?   他是你兄弟,景然,闭上眼睛!她命令自己。   和绪倒是很大方,趴在水池边斜着眼睨她。   挑衅吧。   如果是平时,景然二话不说,马上奉陪,谁怕谁啊。   然而……现今,景然缩了缩眼,绞着衣角的手更紧了,虽然两个人熟,但还没熟到赤“呈”相见吧……   所以,景然干干地笑,摆摆手退后了几步:“呵……呵呵……不用了,我等你洗完了……我再洗啊……”后知后觉还是觉得别扭,她干脆溜到门边,说,“我还是回房洗好了!”   “站住。”和绪眼眶微眯,“过来,我需要你。”   我需要你。   无数朵蘑菇云在景然的小心脏狂轰滥炸,爆炸开来。   什么意思?!   “你说清楚。”景然白白的脸皮登时红了,缩缩头,很窘迫的样子。   “然然,其实我的人品还不错,所以,你不用这么的……视死如归。”和绪歪着头,沉声一笑。   景然被打击到了,她深吸一口气,很有气势地就直冲了过去。   “你说,到底要我干嘛?”她绞着衣角,很彪悍的样子。       39 39、留给爱的位置 ...   晚上七点,按照预约的时间,来到这所“天然养生小镇”的一间小房子,“眼科医生”的神秘女子透过一种“眼科仪器”观察他的眼睛,有种老式显微镜的感觉。   装腔作势。他摘下眼睛,觉得自己真的是可笑至极,竟然会来这种地方。   大师,狗屁大师。   几秒钟后,肤色很深(估计有非裔混血)的中年女子眼睛大得吓人,茫茫黑沼中,专注无比地盯着他,要盯向他眼底的最深处——   “你的眼睛遭过重创?”她开始讲述他的故事(非常认真的表情)。   他沉默了。   皱眉,眼神有一瞬间的迷离,不再是了无所谓。   “曾经失明过一段时间?”幽夜中,神秘女子的黑瞳亮得惊人。   他的眼睫非常轻微颤抖了一下,半晌,夜如寂海,黑夜中传来沙哑的低唤:“……对。”   “是在你高中的时候,和别人,不,是一群人起了冲突所以才造成的,对吗?”神秘女子缓缓地,夹着一丝喟叹。   他心头一动,既而重新抬头,面色认真得吓人:“不错。”   “你被人所救,也甘为所误,从此日日轮回,万劫不复,而犹不悔?”惊讶于这份执拗,女子忍不住依言追问。   他问:“何为情起?”   她答:“偶然的相遇,暮然的回首,眼光交汇的刹那,即为情起。”   他问:“何为爱恋?”   她笑:“一花开而一世界,一叶落而一如来,即为爱恋。”   他问:“何为离怨?”   她说:“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即为离怨。”   他问:“何为缘灭?”   她叹:“勘破、放下、自在。一个人必须放下,才能自在,方是缘灭。”   他问:“何为想念?”   她问:“你还在这里,怎么会不知道想念?”   “我知道了,大师。”黎许微微俯身,不虚此行。   “眼睛不会撒谎,它记录了你的一生。”   她说起自己的特异功能来源于遭受了一次严重的车祸,曾经一度变成了植物人,十几年后慢慢恢复发现自己竟然有了“通灵”的力量,或许正是由于极度强迫意识下激发了人类的潜能。   “为什么不离开?”离开,才是正道啊。   “……因为爱,很深很深地爱着她,所以希望呆在她身边看到她幸福。”   “God bless you。”   黎许起身,迅速恢复了他那抹经典坏笑:“神爱世人,但并不爱我。”   我爱的那个丫头,被我错过了。   清晨,景然是被鸟儿的歌声唤醒的,她换上运动装,小野马一样跑出去在外面溜了一圈,清新而松润的气息,让人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再回到房间,去自助餐厅前她换上了统一的Spa长袍,在这里,粉绿色的长袍就像是这里的“通行证”。   磨磨蹭蹭来到餐厅,心不在焉先四处瞟了一圈,果然和绪比她更早,冒似已经读了一会报纸了,她无来由心里发虚,昨天……虽然最终啥也没发生,可是,她还是没守得住,这“二两身材”让他看过去了……   好在,和绪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块白花花的五花肉,一贯的云淡风轻嘛……   所以,Who care?她在心里大手一挥,“满不在乎”。   但话说,原来咱阿绪不止穿西装帅,连穿僧袍都这么禁欲美啊~~   她选好了水果、蜂蜜、果酱、面包以及营养专家奉上的“特色健康食谱”,这里的“绿色”绝不只是“标签”,因为味蕾不会骗人。   “吃得了这么多吗?”和绪皱眉。   “当然。”景然嘿嘿笑。   平时总被范师傅嘱咐着“小姐,这个不准吃啊”、“小姐,那个不通肠胃——”、“小姐,你消化不了啦!”   这次好不容易“腐蚀”来了,她能不大快朵颐?   “吃了跟我去运动。”和绪低头看报纸,面无表情。   “咳”——景然差点喷了,能够把“运动”说得如此云淡风轻的,估计也只有和大Boss了。   “不去!”埋头,闷头大吃。   “然然,我不介意——先斩后奏。”   不知道为什么,景然觉得他在“斩”字上面无限拖长——   “饱了。”又一次,景然 “屈打成招”了……   “先生,赏脸喝一杯?”一金发碧眼的美女差不多时候走了过来。   披肩发、白背心、休闲裤,腰板挺得笔直,让前面看起来……很可观。   景然忍着笑,不怀好意悄悄碰碰他的手臂。   又来了位不怕死的。   这位质量很高啊。   美色,美酒,美人,艳福不浅嘛。   她冲他眨眨眼——   喝吧喝吧,绅士要有绅士的风度。   小时候某只红通通的小狮子,挠啊挠的,她想起来就好笑。   和绪不动声色,抬头:“不好意思,实在是家里老婆管得紧。”   却看向景然,一派清淡。   然后景然好笑的小眼神儿,在美女的眼里……就成了含怨的妒妇……   “不、不是……美女消消火,别误会啊……”景然百口莫辩。   “哼!”美女留给她一个轻蔑的眼神,气哄哄地走了。   而罪魁祸首,在悠悠喝着早茶。   “老婆请你喝两杯,赏不赏脸啊?”景然阴恻恻地,笑得很傻很天真。   “不急。洞房花烛夜,留着交杯喝。”   “到时一定——一醉方休。”他附耳凑近,形成环抱的亲密姿势,温润的气息,轻轻地说。   早饭后,景然气呼呼的跑了,总算明白——无耻,也是需要天分的。   “你是……”景然停在门口,有点不知所措。   她的房间怎么会有个男人?   一个白衬衫的男人。   很干净的背影。   他缓缓转过头来,用一种很奇怪的,从未见过的眼神望着她。   她的脸上渐渐浮现复杂的神色,疑惑,微讶,然后掺着些许恍然大悟……   “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半晌,他等来了这样一句话。   “你……不记得了?”他胸口一涩,却执意问。   景然警惕地多看了他几眼,确认什么后才小心靠近——   “你是……”景然努力地回想,“黎许?”   他终于笑了。   “怎么没戴眼镜?”景然觉得奇怪又有趣,“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看得清吗?”她故意在他面前挥了挥爪。   “看不清吧。”景然在心里概叹,我可是你“仇人”景然啊。   看清了还不对我翻白眼?   怎么会看不清,一直以来,都清清楚楚。   “你再看看,真的……不记得了吗?”   小心翼翼的语气,以及为了保护这份小心而异常认真的表情。   “我当然记得啊,你是黎许啦。”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昨天才见过你。”   “那个……你怎么会在这里?”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就出现在她房里,不正常啊。   “不记得了,果然……不记得了。”   不记得你曾经无意中救过的一个痞子长发,门牙都被打烂,满脸都是血污的不良少年。听有人说,你当时还是个初中生,穿着水手服、格子裙、扎着蜈蚣小辫,才及我胸口,人小,胆子可不小,仗着我看不见,经常“老大、老大”的跟在我屁股后面跑……   这些,都不记得了?   “你还好吗?没事吧?”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懂了。   那就这样吧。   就让这一切,静静地躺在那里吧。   只要你不记得,我就永远不纠缠。   这就是我的——God bless you.   “能有什么事?”他旋即换上慵懒的笑,一贯的戏谑,“估计是看了张消化不良的脸,晦气~ ”   “你——”果然还是那个讨人厌的黎许啊,刚才的错觉真的是太失败了!   “你来干嘛?”口气也冷硬起来。   “景小姐,”他更加干脆,“我也不想来。”   “谁让我是你的家庭医生?”不甘愿的口气清楚极了。   “现在,去躺下。我要为你检查腹腔。”戴上眼镜,厚壁,重新隔绝了世界。   回到宅子的第二天,和绪就得回纽约,几天而已,却实在是积压了太多的工作。   和绪刚跨出门,景山也随即送他出去,他依然如故,从衣架上取下大衣往身上一套,就要匆忙赶上。   景然一把拉住爷爷,说:“天降温了,外面冷着呢,我帮你把扣子扣上。”   爷爷连忙闪身,挡住她的手,神神秘秘鬼马一笑:“一出门,你奶奶就会帮我扣上的,让她扣吧。”   说着,爷爷大步迈了出去。刚走出门槛,奶奶果然着急地拉住爷爷——   “小三儿,你看看你,扣子都没扣……”   一边亲切地嗔怪,一边帮爷爷扣好衣扣。爷爷憨憨地笑着,像个粗心的孩子。   景然和和绪抿着嘴,远远地,相视而笑。   奶奶凝望着爷爷远去的背影,脸上泛着红晕,他们都知道,那是幸福的一种颜色。   景然暖流轻泛,爷爷在告诉他们:在给对方爱的时候,也别忘了留给她一个位置,让她好好爱你。   然后景然提步,小跑着跟上了和绪。    40 40、一个如此简单的答案 ...   和绪一个人飞回了纽约,景然在旧金山多呆两天陪陪两位老人然后再尾随他回去。   这天,吃过晚饭,姐弟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轻松地聊天。   “姐姐,你会去相亲吗?”景深笑得无害。   “小深啊,再不去相亲,姐可要孤独中老咯。”景然一脸苦恼。   “姐,你不会孤独终老的,我、有我呢,我陪你!”景深眼睛发亮。   就你,小屁孩?景然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小深,我永远不会去相亲。”露出长辈般(慈爱的?)微笑。   “真的?”   姐姐你太了不起了。   “我觉得相遇就是一种缘分,遇到了就是遇到了,如果没有遇到,那就是没有缘分,我也不会强求。”景然侧着头,轻轻地说。   姐姐,你还有我,你永远不会孤单。就像只要姐姐在离我很远的某个地方,我就永远不会感到孤单一样。   我从小没有母亲,更不过什么狗屁父亲节,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阴影。   没关系,咱不过母亲节,咱一起过儿童节。我不是还有姐姐吗,当年我撞成弱智的时候,还不是有姐姐拉扯我长大了。   姐姐,很勇敢呢。所以,我是个男子汉,会比姐姐更勇敢。   小时候以为自己是个小男子汉,想着能为妈妈撑起一片天,让妈妈不再偷偷掉眼泪,后来……变成了姐姐帮我擦眼泪。现在,我想做哥哥,想为姐姐撑起一片天,你走累了,背后永远都有一座山。   “那和绪呢?”是真的,认真问。   “他……如果没有……”   倏地属于和绪的铃声应声响起。   “我接个电话。”   景然起身,自嘲一笑:什么时候起,接和绪的电话要回避景深了?   “什么时候回来?”似乎,永远是这么波澜不惊。   “嗯……快了吧。”没有多想,答得飞快。   “那明天吧,我派人去接你。”顺着替她做了决定。   那头似乎还有敲键盘的声音,景然摇了摇头:“不了,我自己回去。”   这样的好,贵重得让她惶恐不安。   你知不知道,根本就不值得……   “回来吧,我带你去拉普兰德。”他在那头,说。   键盘的声音也停了。   时间似乎停滞下来,静静地,听到了自己眼眶发胀的声音。   她缓缓捂住自己的眼睛,装做若无其事微笑的样子:“什么呀……呵……纽约,我这不是才订了机票,再过几天啦。”   你是傻瓜吗,笨蛋吗,我跟别的男人的约定,你也要帮我实现?   你都不知道我是怎样一个可恶的人,阿绪。我明明知道你喜欢我,在六年前被你接回美国的时我就知道,你偷偷看我的眼神,藏都藏不住。可是我就是不说啊,我想着,我是要和陈蹊在一起的,所以怎么可以点破?你不知道吧,我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眼睁睁地,看着你痛苦地过了这么多年。   我不想失去你。   我宁愿你这么痛苦,也不愿意自己孤独。   看吧,我就是这么一个自私透顶的女人。   所以:“阿绪,我觉得旧金山挺适合我的,我想……辞了纽约的工作,搬到旧金山来。”   没有如果。   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   和绪挂了电话。   景然仍然握着,轻轻地说:“阿绪,我做了这辈子,最有良心的事情。”   此时,景宅的后园里,苏式园林的深处,隐约传来略带稚嫩的声音——   “爷爷,我无“家”可归了,你收留我吧。”   “哦?流浪了这么多年,终于想回来了?”   “爷爷,说实话,我并不是为了什么振兴家族事业这样的鬼话,我回来,只是为了我爱的家人,能有个家。”   “呵……贱贱,你好不委婉……”   “爷爷,你能不能别做……这么鸡皮的表情?”   “好……的……”   “那,贱贱,你可得到南美去下基层,没个几年是回不来的……”   “可以。”   “喂、喂,贱贱,你个臭小子,这就走了?——”   “呼…………嗯,拜拜,爷爷。还有,以后不要叫我贱贱,我会想、杀、人。”   景然仍然坐在客厅沙发,她打开电视,光线仓皇而入,让她措手不及。   阿绪又收购了一家主流大报,向开拓欧洲市场又迈进了重要一步,虽然短时间内乃至二十多年,这家报纸都不可能为他积累财富,但是赔本也要办——这对树立高端主流的集团形象是必要的。   景然出神想着,电视里,和绪的传媒集团新闻发布会已经开始了。   照例先是一些陈泛而又经典的问题——   “Elliot先生,请问您对《欧盟时报》的旧制有什么想法?”   “会作哪些改变?”   “对前董事会您有什么决策?清谈一谈,会不会大刀阔斧地改革?”   “收购了这样一家主流大报,您对你传媒集团的未来有哪些展望?”   而和绪,着正装高高坐在主处,从容不迫,冷静地回答着媒体或或犀利、或尖刻的种种问题。   这样的和绪,才适合他。冷静异常,魄力非凡。   景然苦笑,掩住了自己的眼睛。   行将结束,后排一个年轻的女记者竟然冒冒失失蹿出来,涨红着脸,急忙问:“Elliot先生,你这么年轻就达到了如此骇人的高位,无论名利、财富、地位、还是美……都唾手可得,但您对这一切好像并不那么热衷,请问,这个世上有您特别想得到的吗?”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要知道这可是全球直播!   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将作为“呈堂证供”,被全世界人民“审判”。   全场几百位顶极精英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位女记者——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   “不好意思,这与我们今天的主题无关,新闻发布会到此结束,谢谢大家!”工作人员吓出了冷汗,迅速出来圆场。   大家提了口气,抹着冷汗,齐齐起身准备离场。   “有。”   一个如此简单的答案。   下一秒周围陷入死寂,身后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和绪对着镜头,浅浅一笑:“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我的和太太。”   毫无悬念,明早头条,各大报纸,全都有了。   景然移开左手,对上和绪的笑,神魂恍如亘古之水,却又能清晰感觉到心湖上一圈圈涟漪微微荡开……   和绪,你是我良心……最后的逆鳞。   是夜,中国C市。   陈蹊单手靠在沙发上,闪烁的灯光,像碎片一样割在他的脸上,支离破碎。   安安静静中,突然传来了“嗵嗵”钥匙开门的声音——   陈蹊浑身一震,呆坐着,心跳得飞快根本不敢回头。   “是这钥匙吗?”一个苍老的声音。   “是啊,我仔细问过物业管理员了。”   “里面好像有灯……又不像客厅的顶灯……陈蹊还没回来吗?”   “不知道啊,我在医院辞职了,这么晚了,应该回来了吧,他这阵子不轮夜班的。”   “诶——开了!”   门开了,白凌凌的灯刺向他的眼睛,心,又坠了下来。   “陈蹊,怎么不开灯?”电视机还在放,陈爷爷一脸迷惑。   “没……可能……可能是最近要考试……累了吧。”李歆尽量让自己的笑容,完美无缺。   “爷爷。”陈蹊唤了他一声。   听起来疲惫极了。   陈爷爷和李歆对视了一眼,谁都知道的,可是谁也不说。   “怎么电视也忘了关。”像什么也没看见,陈爷爷露出了一贯的微笑。   说着就走上前去。   “不要关!”陈蹊这才有了表情,声音沙哑得厉害。   电视里的午间节目仍在重复地播着几个小时前的财经新闻……   陈蹊也不问他们怎么拿到钥匙,无故闯了进来,惊人地一致理直气壮的表情。   “陈蹊啊。”爷爷坐到他的旁边,又拉着李歆小心翼翼地坐下,“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爷爷,过几天我有个考试——”   “考试有这么重要?”陈爷爷挥手打断了他,“你等得了,你老婆肚子里的孩子可等不了!”   什么时候称谓也悄悄变了。   “再过几天,我一拿到医师资格证,我就……”   “蹊哥哥,是我的错!我不该来烦你的,你尽管忙你的,不用考虑我……”李歆闪着泪花,挤出了宽容的笑。   “陈蹊,你看看你老婆,你对得起她吗?!她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未婚先孕,给你怀着孩子,可你呢,还一副推三阻四的样子,你还是以前那个陈蹊吗?”   “陈蹊,我对你真的很失望!”陈爷爷重重拍了拍沙发。   “爷爷,不要这样!”李歆用身体挡住了陈蹊。   “我……”   “不用说了!”目光转向李歆,“孩子,爷爷给你决定了,我明天回去就选个好日子,你们俩尽快结婚!”   无话可说。   李歆羞涩地笑了。   陈爷爷乐弯了腰。   陈爷爷拿出准备好的纸笔,开始念叨:“新房已经有了,这套公寓就正合适……酒席,请一些我以前的同事和学生,陈蹊父母以前的同事,哦,还有陈蹊的朋友……呵呵,还有你个傻丫头的父亲!”   “还有谁呢,我再想想……”   “陈、陈蹊,你怎么抽烟了?!”李歆惊叫出来。   不知何时,陈蹊已经点燃了一根烟,娴熟无比。   “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会,你们忙吧。”   你们,忙吧。   我想,安静下来。       41 41、拉普兰德 ...   陈蹊绕过卧室,直接走进了书房,近段时间以来,他所说的休息,都在这里。   医院的窃窃私语,同事的怪异眼光,他都承受下来,因为,这是他自己选择的。   半年前那次手术后,他躺在瑞典的医院里,身边除了李歆,什么也没有。   没有记忆。   没有父母。   没有爷爷。   没有学识。   没有任何仰仗的本领。   他要怎么过活?   他要怎么过活!   每天除了李歆过来给他说点以前,他只能像废人一样躺着。   所以,李歆讲的,他都安静地听着。   瑞典的护士曾经问过他,就因为那个女孩和你爷爷说的一样,所以你全部相信?你可以随便打你手机里的几个号码问一下啊。   她很不能理解。   她不能理解,因为她不需要理解。   她不是那个罹难的人。   他从小没有父母,在寂寞中长大,高傲而敏感,很小的时候,他就在想:什么都只靠自己就好了。   好像……也有什么人说过:他总是把事情藏在心里。   是的,他凡事喜欢在心里琢磨。   什么事只靠自己就好了,把未来交给别人的感觉不是可怕,而是一旦失败,你能怎么办?你不能责怪对方,只能责怪去询问对方的自己。于是到最后,是自己,不仅失败,还失败得很卑微。   所以,这个时候他绝对不要靠别人来求证。   他并不是全然相信,只是,李歆和爷爷的话他听着,该记得都记在心里,然后等回国后,他会仔细地观察并搜寻过去的痕迹,一点一点琢磨清楚。   他想靠自己,来找回真实的自己。   直到有一天——   那个晚上,他看医学书看着累了,就在书桌上小憩了一会,模糊中李歆把他叫醒了,这时他们已经在瑞典呆了将近五个月,对于她第一次闯进他的书房,他也没说什么。   李歆拿着一杯可乐,柔柔地笑着,嘱咐自己要注意身体。   然后递给他可乐,就这么站着,一直期待地望着他。   他不好拒绝,喝了下去。   沁凉,微咸,带着点甜腻。   第二天,他一觉醒来,竟然发现李歆——躺在他怀里,未着寸缕!   还有床单上刺目的血红,越发嚣张地妖艳……   自此,什么都脱离了轨道,再也回不了头。   那个突如其来的前女友……是在检查出怀孕的第四天。   一切——惘然。   他都快是一个父亲了。   只不过是一个可疑的恋人,比起他的爷爷,他的孩子,还是能够无所谓的,况且……他的身边已有李歆,她的身边也有了未婚夫。   他的孩子啊,他怎么允许动摇?再多的疑问,他也会咽下,在寂寞中长大的孩子,亲情是多么的弥足珍贵,杀死自己的孩子?他从来没想过。   这几天,那盒录像带总是幽灵般窜入他的脑子,一点点收紧,似乎要将他的某处柔软绞个粉碎——   “景然,我要去做手术了,手术后或许有一天,我会忘了现在的一切。”   “我不喜欢说太多的话,可是这句话一定要对你说:景然,我很想你。”   “这或许又是一次告别,但是我想,走着走着,在熙攘人群中,我们一定会再一次遇见。”   够了,够了——   他们都说是过去的恋人,那就是过去的了。   他可以的,他坚信不疑。   烟蒂烫着了手,陈蹊随手又点燃了一根烟。   飞机缓缓降落,停落在赫尔辛基,再转飞洛瓦涅米,最后坐船来到了罗瓦涅米——圣诞老人的故乡。   景然迷惑地走出船舱,她跟和绪,真的在拉普兰德了?   那天晚上新闻发布会后,仲晴就打来了电话,视频里发出很夸张的声音——   “景大妞,你刚刚有没有看到,和绪、和绪在跟你表白耶!他在全世界人民面前跟你表白耶!你红了~现在全世界的人都在猜那个幸运的女孩是谁!”   “就他那张禁欲脸,怎么能够做出如此浪漫之事?!这可比“我爱你”、“我娶你”浪漫了不知道多少倍啊~~”   “如果,如果有一个男人像他那样当着全世界对我说:“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我的和太太。我二话不说,马上收拾包袱陪他去浪迹天涯。”   “你知不知羞啊……再说,他说的是谁,谁知道啊。”嘴角的笑,却藏也藏不住。   就这样翻来覆去了一整夜,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中午,竟然真的响起了轰隆轰隆的声音,景然鞋也没换,飞快地跑了出去——   “你怎么过来了?”她藏着笑,大声地问他。   风卷起了她湖蓝色的裙子,她快乐的样子像个鬼魅的精灵。   和绪走了过来,比任何一位王子都要耀目。   “我不是说,要带你去拉普兰德吗?”他向她伸出手。   “我原谅你,任性的小子。”她将手交付于他的手中。   They are perfect.   震撼到的每个人,都这样想。   永远的王子和公主。   包袱也不用收拾了,她好像真的是陪他去浪迹天涯。   直到看到眼前的白雪皑皑,景然翻滚的思绪才稍稍平静下来。   “阿绪,你不用工作,就带我过来了?”   “那不是最重要的。”和绪紧了紧她绒软的白裘,“我们走吧。”   我们,走吧。   闻名世界的圣诞老人村,位于罗瓦涅米以北8公里处的北极圈上,传说中的圣诞老人头戴红软帽,身穿红皮袍,满头银发,长长的白胡子垂过腰际。每到圣诞之夜,他就从这里出发,坐着8匹驯鹿来到各家各户,给全世界的人们带来和平和欢乐。   拉普兰德,we are coming.   车子缓缓靠近村子,已经临近晚上,这种大块头经过改良和组装,有点悍马越野的感觉,特别的防雪抗滑,美中不足的是,没有暖气,冻得景然小脸通红。   和绪环住景然紧紧包住了她的手,眉尖轻蹙神色不复平日的淡然。   终于下车了,“悍马”在一家红瓦的房子前停下。   “Elliot,谢天谢地,你们终于安全到达了!”一位健硕的中年男子热情迎了上来。   “嗯,麻烦了,Tony.”和绪伸出手,有礼一笑。   “哪里哪里!”中年男子双手握住,很激动的样子。   “你好。”出于礼节景然也微微一笑。   “喔,这位是——”   “和太太对不对?” 顽皮地,意味深长看着景然。   “我夫人,Contonce,景然。”和绪不假思索,微微笑,“劳烦打扰了。”   被误会了……   溜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景然别扭地移开脸,竟然也会不好意思。   “来来,外边天冷,进屋再说!”   这户人家共有三个人,中年男子、他的妻子、和他们才豆丁大的可爱儿子。Tony领着他们坐到炕上,五个人围坐在一团。   借着光线景然这才发现这里的拉普人跟亚洲人长得很像,嗯……身材矮点,皮肤黄中偏棕,颧骨高,黑发浓密,但这并不妨碍景然心里油然升起的一股亲近感。   晚餐看来很丰盛,热情的Tony用鲈鱼卷,薄饼,可口的橙色云莓果酱和各种不知名的鱼干招待他们,还有拉卡甜露酒!   暖腾腾的热气蒸腾出来,有点烫嘴,温度刚刚好,朴实的幸福感也随着蒸腾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42 42、像爱与死 ...   “你是仙女吗?”小豆丁眨着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她。      景然他的脸摸摸:“你猜呢,小盆友~~”      “你比我家大白还要好看,肯定是仙女!”      大白,是他养的一只小花鹿……      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晚餐也吃得差不多了,Tony高兴地说:“远道而来的客人,请尽情地享受我们的桑拿吧!”      说着热情地拉他们起身。      小豆丁眼睛贼亮贼亮的,抢先牵住了漂亮姐姐的手。      和绪捏扁了下他的脸,不跟这个小勇士一般见识。      小豆丁朝景然指了指半边红通通的小脸,像只愤怒的小狮子。      “姐姐抱好不好?”景然觉得这家伙可爱极了。      好想也生一个喔~~      早就听说了大名鼎鼎的拉普兰德洗芬兰浴,可以说只有在拉普兰德洗芬兰浴,才是领略真正的芬   兰浴:冷与热、冰与火的洗礼。      小豆丁被爸爸提走前还抠着门板,哀怨地看着和绪。      “阿绪,你看到没有,这小豆丁太可爱了~~”景然笑得眉眼都弯了,来不及注意周围的一切。      “小屁孩一个。”和绪毫不放在眼里。      “呐,某人小时候可没这么可爱,你是嫉妒吧?”景然偎近他戏谑。      某人小时候,就是个傲慢别扭的小少爷呢。      “没那必要。”和绪满不在乎。      “然然,你有空……还是想想睡觉的事情。”      景然这才四处张望,她指了指左边内里一间热气腾腾的房子,问:“阿绪,那是干嘛的?”      和绪很淡定:“蒸房,桑拿沐浴。”      景然沉默了,连她也意识到这不同寻常的诡异气氛了。      “咱们……不用了吧。”半晌,景然尴尬地偷瞄了他几眼。      “我倒想——试一试。”还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冰火两重天。”眸光也加深了。      “开、开什么玩笑。”景然像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逃得飞快。      隔着远远的距离,警惕地看着他。      虽然……有某些想法……但是……并不打算现在……      所以——      “过来睡觉吧。”意味深长看了景然一眼,和绪开口。      “不冰火两重天了?”改为睡觉了?      瞥见她放松的样子,心中一笑。      他可从来没说过,不会再冰火两重天。      躺在同一张炕上,因为天冷,和绪自然地将景然拉紧箍在怀里。      闭着的眼睫非常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跟陈蹊一起的时候,心总像小鹿一样,总是砰砰直跳;而靠在和绪怀里,心像溪流一样隽永,前所未有的平和和安宁。      “咚”——“咚”——      清晨,景然迟疑地走近窗边,推开窗户找那个破坏自己睡梦的声音的源头,那一下下、轻轻的鹅   软石敲打玻璃的声音。      霎时,樱红色的唇边浮现出灿笑。      “你在下面干什么?如果是被我爷爷听到,他一定会冲你发脾气的。”她探出身体向窗下轻轻地唤道,同时也藏不住眼里闪烁的兴奋。      “我想见你。”他回答地如此简单。      红晕悄悄地爬上她的面颊。      沉醉在这样的画面里,陪她长大的男人正站在自己的窗下,只为了看看她,即使知道这样的举动是多么的明显和幼稚。      “虽然从这里看你也是一样的漂亮,可我还是想你靠得更近一些。”      她轻咬着下嘴唇,有些犹豫该怎么做。低头扫了一眼身上浅粉色的睡衣,她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在那个站在窗下的男人。      之前从来没有像这样偷偷溜出过家,但是现在却看上去如此诱人。      “给我两分钟~”她终究抵不住诱惑,小心地关上窗。心砰砰地狂跳,胃里的小蝴蝶也不安分地扑扇着惹得她痒痒的。      她快速地甚至有些颤抖地套上他喜欢的颜色外套,甩松头发,在跑出房门前来回几次匆匆瞥了眼镜子中自己的模样。      还好吗?应该还好吧。      每走一步都伴随着一个响亮的吱吱作响的声音,好像地板正试图阻止她做这件叛逆的事。      大约用了一个世纪的时间,她终于小跑着来到了大门口,推开门迎来凉爽的空气,她迫不及待地跑到他站的那块雪地,可是却发现空无一人。      “阿绪?”她不安地叫着他的名字,环顾四周。      “这一点都不好玩,Elliot He.”景然双手叉腰,试图甩开从心底蔓延起的害怕。      “Boo!”和绪在她耳边突然的低吼了一声,悄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背后。一手快速捂住差点叫出声的嘴巴,同时不自觉地蹦出一个笑容。      “You scared me!”她捂着胸口,一掌顺势捶向他的肩膀,“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她带着邪恶地笑说道。      和绪轻轻地摇头,锁住了她的目光:“不,你不会的。”      “景然永远都会报复成功的。”她用确定的口吻回敬。      “在我看到的时候,我自然会相信这句话,Contonce Jing.”      她的牙齿紧张地咬着,他们终于安静了片刻。      “赶快,我们现在去雪场。”      他拉着她,像私奔一样飞快。      很远很远——      “我们的早饭——”      “不吃了——”      不知跑了多远,和绪把她带到了一个开阔的雪地。      “看,极光——”和绪拉着她,指向远方。      他说话的时候,略略靠近了她,形成了一种侧身密语的姿态,暖烫的呼吸……近在咫尺之间。      烁目的极光出现在地平线上,犹如晨光曙色,像缎带一样抛向天空,软如纱巾,随风飘动,上下飞舞、翻动,呈现出紫色、深红的瑰丽色彩……      “好美……”景然简直看呆了!      “阿绪,你看到没有,扑扇扑扇的,像蝴蝶飞一样!”      雪花亲吻在她的眼睫上,她快乐地笑着,眼睛净得发亮。      和绪只想捂住这双眼睛,好像这样……他的心就不会跳得这么狂野。      他微微俯身,闭上眼,准确吻住了她。      极光洒在他们的唇畔,是那样旁若无人的美丽。      “…………”(难得属于景然的省略号)      他只是单纯地贴着,闭着眼睛,单纯地亲吻她。      像爱与死。      良久,和绪轻轻放开她,黑眸里盛着暖柔的辉光,映照着眼前满满的人影,尔雅的微微笑。      他还笑?他还笑得出来!他知不知道……他们刚才在、接、吻?!       43 43、这个叫爱的情啊 ...   景然抚上自己的唇,浑身被抽干了般无力。      而那位罪魁祸首,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和绪在景然开口前取下手套,随手往雪地一扔,他就这样站着,静静地凝望着景然。      “阿绪,赶紧戴上手套!”景然就要去捡,这可是在拉普兰德,零下一二十度啊!      和绪摇了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倏地转身,镇定地走到一棵针叶松下,俯身不知拿了什么东西才   回来。      “阿绪……”这是什么?      拿的是冰雕吗?      一贯淡然的脸上爬上一丝笑意,他一直看着她,目光不曾转移,这样的灼热专注让景然有种错觉   ——他在等着她靠近。      但她不能多想——      “阿绪,你先……”      “然然。”和绪打断她,“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景然懵了。      记忆中,高高在上的和绪,何曾有过这样的语气。      她移向他的手——关节是肿的,手背冻得通红。      她不走过来,他就走过去。      和绪坚定地向她靠近,满盛着眼前的人影,向她伸出手——      “你能答应吗?我会做个好丈夫,然然。我不是很聪明(太谦虚了……),但我知道什么是爱。   ”      大冷天,景然在浑身发烫。      和绪的手里捧着冰雕玫瑰,送到了她的面前……      藏在身后的手越来越紧,景然咽下眼眶的灼热,轻轻地说——      “阿绪,你知道我多可恶吗?”      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狠?你花费了一早上雕的玫瑰,怎么可以这么糟蹋了。      时间在点滴流逝,心中的巨痛,快要把她刺穿了。      景然垂下头脱了手套,走上前试图握住他的手,轻轻说:“阿绪,照顾好自己,对自己好点。”      和绪抢先避开她,酱红的手还捧着冰雕玫瑰,固执地看着她——      “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阿绪,你不知道吧。”景然苦涩不堪,“一直以来,我都是冷冰冰地,看着你痛苦地过了这么   多年。”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阿绪,这样丑陋的自己,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这样的我,你还要吗……”      泪水,在美丽的脸庞,滑落,滑落——      和绪心中一痛,帮她擦去眼泪:“然然,你以前,只是不爱我而已……”      我选择了,我心甘情愿。      “你没听清吗,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透顶的女人!”她不顾一切冲他喊,最终,跌坐在雪地上。      原来这就叫透骨的寒冷;      原来这就叫配不上的幸福;      原来这就叫将要失去的无助;      原来这就叫做——害怕。      “阿绪你套上手套好不好?阿绪你对自己好点好不好?”双手深深抠进雪里,是那样破碎地哽   咽,“阿绪你不要恨我好不好……”      那么脆弱的气息,却,眼中那样炙烈到狂乱的情感。      她怕他恨他啊!      “笨。”      和绪偎依下来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孩子,抱起他的宝贝,轻轻搂在怀里,轻声说——      “不管怎么样,都是我的景然啊。”      我怎么会不要你。      你不说话,只是微微笑,可是我却感觉恍然等待了好久。      “所以,你要对我好点。”必要时得寸进尺。      “你不怪我?”景然瞪大眼。      “怪。”和绪很凝重,“如果你不答应。”      五分钟都过去了,刺寒的玫瑰冰雕如千万只虫蚁绞杀着人的每一份知觉,景然抓上他的手,天   哪,已经发紫了。      他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阿绪,快戴上手套!”景然急了,握紧他的手,拼命朝他的手哈气。      “你答应了?”和绪睁开她。      “和绪你别闹!赶紧给我……”      “做我的女朋友。”      和绪认真地看着她,灼热的眼神不容人回避。      “你要知道,我连最初的最美的都没办法给你……”      “这不重要。”      痛快点胖子,和绪的表情告诉她。      “……好。”心底的话自然说了出来。      “男朋友,不要任性了好吗?”      “女朋友,尽你所能,在我身上得到所想。”      “男朋友,你大老远拉我来这里,是看极光呢,还是干坏事?”      她取笑着,走几步停几步,被他牵着顺势缓缓偎近他,景然扭头最后看了一眼雪海的极光,是如   此的绚烂,仿佛冉冉红日。      深深吸了口气,她的注意力又回到和绪身上,她跟上他的脚步,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取而代之的是不经意的对视和丝连暧昧的微笑。他们之间一直存在着一   种不可置否的归属感,两个人都没有想要否认,他们之间的感觉被忽视得太久,因为谁也不想去   承担可能会失去对方的风险。      她是他青梅。      他是她竹马。      比世上任何两个人都还要好。      他用眼角悄悄地注视着他,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挲过她的手指,他总是做着这样亲密的动作,却装   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哇……”她被天空的美景迷住了,“太美了。”      “是啊,很美。”他说的不是天空,而是她。      他的目光慢慢移到两个人的手,两只手牵着,另外的两只手一人套着一个景然的手套,有点可   爱,却流溢着惊人的默契。      和绪小心地伸手缠绕住她的指尖,她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和绪送上一个淡淡的微笑。他换了个   姿势,挡在她面前。      注意到他的眼神游过她的全身,景然不禁尴尬地羞红了脸,她里面还套着浅粉的睡衣……      “不要不好意思。”他按住她的手,毫无顾忌地盯她。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里面还穿着睡衣,很难不……”她坦白地低声说。      “你穿成这样更加完美。”和绪无比淡定。      他举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来回摩挲着她的脸颊。她勇敢迎上,任由他轻擦着自己,悄然地颤颤阖   上双眼。      和绪抓住这个机会,没有犹豫接下来要做的事。在这之前,他只吻过一个女孩。      景然睁开眼,感觉到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呼吸变得很淡。      “阿绪……”她紧张地只能在胸口发出。      她的心狂跳地好似要蹦出胸膛,她肯定他能听见。景然侧过身体,贴着胸膛的手掌,改为抓上的   他的衣襟。      一丝隐秘的笑滑上了他的嘴角,他的手握得更紧。      他的气息越来越靠近,温柔地拂过她的脸颊。过了片刻,她才真正意识到他在吻自己,而在她意   识到的同时也已经开始回吻他。      这个吻,不是草率的、潮湿的、更不是冲动的。它是甜的,是温柔的。这一吻,无疑变得渴望、   激烈和热情,达到了两个第二次亲吻的人所能达到的热情。      和绪勉强地拉开了彼此,她的嘴唇和他的一样,因为亲吻而轻微地擦伤,伴随着沉重的呼吸。他   们的气息搅乱了周围的空气,他的手轻轻揽上她的身体,停止在她的腰侧。      这个叫爱的情啊。       44 44、刚才的自己,很陌生呢。 ...   “那个,我们下午去哪?”      刚说出口景然就后悔了,会不会让和绪认为她很急的样子……      这样看起来很傻诶。      景然闷闷地垂下头,完全不知道这在某人的眼里,已经成了初识恋爱患得患失的样子。      “吃饭不许说话。”      心情听起来不错。      景然被打击到了……这跟她想象中的火山爆发完全不同嘛。      埋头,闷头大吃。      和绪面上飘淡,完全没有显露到底应该带她去哪的纠结。      冷静地靠上椅背,和绪就是可以把这样一件隐蔽的事情做的如此气定神闲。      那个……会不会太幼稚了,他快速揉了一下额头,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没经验,真可怕。      景然吃完饭就往房间跑。      小豆丁迷惑了,像个贴心的小棉袄:“姐姐,你要去哪?”      “睡午觉——”      瞄了和绪一眼,又变成了蔫蔫的。      人家根本就没在看你嘛。      “姐姐陪我去玩好不好?”这小豆丁贼精的,不知什么时候像只小松鼠般溜了过来。      还不到人腰板呢,就学会抱大腿了。      孺子可教也。      小鬼,我看好你。景然(慈爱地?)摸摸他的头。      “姐姐,你不要去睡觉,陪我去玩啦!”他露出大大的笑,眼睛还一眨一眨的,“我告诉你哦,   我有很多秘密基地的,有大白、黄黄、小黑、阿绿……”      我还深蓝呢,景然黑线万丈。      小样儿,昨晚陪你去了二小时,结果鸡窝、鸭圈……捉鸡打狗。      她露出天使一般的笑容:“乖,姐姐要睡会。看到那边叔叔没有,他可是很闲呐,乖啦,去找叔   叔玩~”      她是姐姐,他是叔叔……和绪微眯眼,周围的气场弥漫出寒气。      咱俩字辈不同~      景然去想象和绪的表情,低着头闷笑。      小豆丁还是很贴心的小棉袄的,他歪歪头,屁颠屁颠地去找“叔叔”了。      “叔叔,陪我去玩~”小豆丁仰着小脸,诡异的表情。      和绪俊脸僵硬,俯视他,那表情“你再叫声叔叔试试看?”      你盯我,我再盯你。      小豆丁睫毛眨得飞快,脸上动来动去。      然后嘴瘪得越来越大,“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原来,那小脸不是矛盾;      不是纠结;      不是迷惑;      而是害怕……      泪水像河堤失坝,哗啦啦地留下来——      和先生,你吓到他了。      “姐姐——叔叔他好凶!我害怕……呜呜~~姐姐我怕!”      这个叫嘹亮连Tony也赶过来了……      “把把,这位叔叔、他好凶!他要打我!——呜呜呜呜~~”      这泪水像小河坝子一样滔滔不绝啊……      他要……打他?和绪尴尬地站在一旁,觉得,头……很痛。      和绪的表情,笑死人了……景然也在心里快速分析:和绪的死穴是孩子,并且……束手无策?      这个,有待以后求证。      “我没打他。”和绪的表情很是复杂,尴尬、无奈、纠结、头疼……总之,一言难尽。      这娃听到了,扯开嗓子,喊得更起劲了……      “那个……不好意思。”Tony不自然地讪笑,“这孩子太顽劣了,呵……呵呵……请你们不要介   意啊。”      说着给了这娃几屁股。      景然在心里叹气,瞧着和绪更尴尬的表情,表示同情。      “呵呵,姐姐想出去玩了,小勇士可不可以陪我?”景然走过去,露出一个圣洁的微笑。      再戴个光环,都成耶稣了。      没办法,自己男朋友的惹事儿,女朋友义不容辞。      原来最深藏不露是小豆丁。      他圆满了。      然后又是“秘密基地”,大白、黄黄、小黑、阿绿,还真的有深蓝,又接着鸡窝、鸭圈……捉鸡   打狗。      很久后的后来,听和大Boss说,那天下午,关于小屁孩的问题他冥想了一下午。      这直接影响了他们后来的生活,此是后话。      晚饭前一刻,景然顶着乱糟糟的头,终于出现在大家面前。      她无力地靠上和绪的肩膀。      “男朋友,你欠我了。”      “女朋友,我补偿你。”      晚上,两人自然睡在同一个房间。      无需任何深思的理由。      景然觉得浑身脏极了,她要洗澡,迫切地想要洗澡!      提着个小袋子就要出去找女主人。      “去哪?”和绪拉住了她。      “男朋友,你没闻到什么可疑的味道吗,当然是去洗澡。”景然还是解释。      和绪深深看了她一眼。      一贯捉摸不透的眼神。      这次却让景然莫名其妙地心砰砰加速。      喂,不带这么胡思乱想的。      “你跟我来。”抓住她的手,拉他来到了左间的花窗。      花窗的窗框是宝瓶形的,中间的窗框更是六角景——极具中国古典的苏州韵味。      最奇妙的是,他空着的手顺时针一推,“窗”开了——哦,不,应该说是落地窗,也作门使用。      瞬间,一池热气腾腾的水出现在她面前。      景然惊呆了,完完全全说不出话来。      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昨天还没有啊……      “过去,洗吧。”      “哦。那你呢?”      “我也行。”和绪开始解衣服,“如果你愿意的话。”      “你走开!”景然反应过来,猛地把他推开,“我自己洗。”      声音越来越低。      她这样子太可爱了,和绪在背后,摸了摸下巴,眼波流转:是上前哄一哄呢,还是顺着尾巴再踩   一踩?      门关了,景然放心了。      她趴在一池热水里,暖暖洋洋地泡着,舒服地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其实也不久),周围没声了,景然好奇了,抬头,睁开眼睛——      顺间,脸蛋爆红!!      和绪脱得……站在桑拿房里,好巧也在看她!      所以,她看到裸男了?所以,还看到正面了?!      她想shi!      “和绪,你干嘛脱衣服……”景然扭过脸,不是那么有底气。      闭上眼也太矫情了。      心,在前所未有的剧烈跳动;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她强迫告诉自己,不要往别的方面去想……      可终究,还是太难。      “我不脱衣服,怎么洗澡啊。”和绪倒是很坦荡,深沉地男低中带着几分沙哑,慵懒、性感。      笑得极美,眼神极妖。      媚,真的很媚。      景然自认不是花痴之人,但是此刻,竟然只凭着声音,就受到了媚惑,从心尖蔓延到四肢百骸,   接受了最单纯的、最直接的男色媚惑。      这要是到了床上,又该是何种风情?!      景然摸摸自己烧红的脸,觉得浑身快要自燃了。      更要命的是某种不纯洁的东西像刻进了她脑子,魔魅般挥之不去啊!      花窗透露出暧昧的视觉距离,景然没有意识到:窗不止透光,还是漏窗。      当年的张生和莺莺就在苏州园林里定情,透过那些禁忌的纸梦情迷,“前堂后堂罗袖人,南窗北   窗花发春”,深深许许,影影绰绰,男女、道德、风景、暧昧、遐想……      虽近在咫尺,却姿影迷离。透过漏窗,灯影下的诱人的景致若隐若现,似隔非隔,这种暧昧   的距离感含着一种危险的美丽诱惑。      “啊!——”景然吓得尖叫出来!      和绪、竟然、在她飘走的间隙、走了下来!      “和绪!”她都叫他全名了,“你、你在干嘛?!”      “蒸完了,泡澡啊。”      慵懒的、妩媚的、含着雄性的荷尔蒙。      性感极了。      “你、你出去啦!”手脚并用,很狼狈地往里边跑。      “然然。”等她跑完了,安静了,和绪靠近,轻轻唤她。      疑似脆弱的语气,让景然回头了。      “……你不愿意?”      和绪的眼眶深邃,他眉眼微微低垂、恍然稍合的样子,给人一种很忧郁的感觉,眼睛有东西的男   人,是致命的。      “那我走了。”      淡淡的悲哀中带着一丝自嘲,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人,这样的语气。      “你回来。”景然也不例外,她着急说,“就在这洗吧。”      和绪圆满了,喜到忘了假意推脱一下。      或许是从未有过的狂野心跳,他现在直想去抓住那个让他连连失控的小女子。      “男朋友,你在干嘛……”      “女朋友,我在补偿。”      他略一顿,很淡定:“我一向都是——言出必行。”      景然淡定不了,触电般缩过肩膀,和绪啊和绪,你在碰哪儿呀!      和绪所实践的补偿,就是按摩。      怎么说呢,他们现在的姿势,很暧昧。      她包着白色的毛巾,他不着寸缕,他围在她身后,揉捏着(应该是摩挲)她光洁的肩膀……      细细地,碎碎的,痒痒地,像拨弄琴弦般轻灵曼妙。      她受不住,转身去推他。      她推得用力,他反手紧箍的手没放。      两个人,居然双双跌入了池子。      他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湿淋淋的,像水妖一样媚惑。      是她自己,是她自己!      送上了如此的美丽。      他知道,他不会让她走了。      和绪遮住她的眼睛,将她微微带向自己,带着深深的怜惜,他吻上了她的唇。      她一僵,猛然瞪大眼睛,大脑急速扫过一片空白!      完全无法应变,她的小手握成拳头抵在他的胸前。      这次不再是浅尝辄止,和绪细细地缠吮着她,缠绵过她的每一丝脉络。      他深深捧住她的脸,手摩挲着她的肩膀,然后……越来越下,停留在她的胸前,火热的吻中,他   包住她的小拳,缠绕住她的指尖,一点一点的松开,然后十指交缠。      她的力气在点点抽干,迷惑地攀上他的劲腰。      他失控地往深处探索,诱哄着挑开她的贝齿,在她的慌乱无措中,他强势攻陷缠住了她的舌尖。      而景然,眼角染着桃晕,试探的、羞怯的,居然一点一点探出了自己的缨舌,与他缠绵共舞。      他们接吻的角度极美。      和绪不复平日的淡然,他激烈的动作和迷醉的表情——      用景然的话说,连妈也不认识了……      像是惩罚她的不专心,和绪收拾她起来毫不眨眼,他松开一只手,直接从她的浴巾下摆伸进去。      “呃……”景然发出了一声低吟。      这一下,彻底回不了头了,和绪的身体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滚烫的气息,紧绷的肌理,还有……坚硬的男性特征,都不容她再有丝毫退却。      他灼热的掌心娇宠着她迷人的曲线,从大腿到胯骨再到纤腰,她感觉到腰上的手在揉捏,感觉到   他的吻越来越下,感觉到他在她的颈间噬咬,感觉到他把她按到池壁上……      虽然神智已经不清了大半,但是他还是没把作恶的手向下一点或向上罩住。      他尊重她。      “可以吗?”他稍稍松开她,剧烈地喘息,漂亮的眼睛浓雾氤氲。      烫得吓人。      “男朋友,我没力气了。”她也好不到哪儿去,红通通的脸,闷闷地说。      和绪正才注意到脸上还有不正常的苍白。      她发病的前兆。      沉默了一会,和绪低低说:“让我碰碰你。”      说着再次吻上了她,比刚才更加狂放,火辣的热情似乎要将她吞没,好像再也忍受不了,放开了   所有的顾忌。他暴露了自己野性的一面,揉弄得她生疼,他动作猛烈的就象一只饥饿了很久的野兽,更像是……磨蹭。      半个小时后,最后一个猛烈的动作,和绪的眉心出现一种复杂的神色,一种矛盾到了极致的神   情。      当剧烈的喘息归于平静。      他俯身,双手撑在她的两侧,温暖地亲亲她的唇角。      “男朋友,好漂亮的表情。”声音一片柔软。景然抚上他的眉心,忽然心中的感动无以复加,这   么漂亮的表情,是因我而起啊。      “别动,我抱你上岸。”和绪轻轻地抱起她,一只手轻柔的替她拭去额间的细汗。      他的动作温柔的像是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女朋友,以后不要这么惯我。”我会得寸进尺的。      和绪直到现在还微微惊讶,刚才的自己,很陌生呢。       45 45、速度与激情 ...   第二天一早,景然只着一件蓬松的白色衬衫(男式),坐在镜子前,丝绸般的黑发披散下来,晶莹剔透的眸中光华流转,含着怯,隐着笑,或许还有点恼,一下一下、慢条斯理梳理着绮丽的长发。      镜中的人影,乌发白衣,远山含黛,凝白玉指穿过发丝,细细地、慵懒地梳着自己的长发。      睡在身后的和绪,睁开眼,恍然心被撞了一下——这样的女子,美得让人心颤。      “怎么不多睡会?”从后面抱住她,和绪印下了一个流醉的吻。      景然很想回头,看看那张一贯禁欲的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天刚刚亮,我就醒了。”她的声音,细细的,柔柔的,异常酥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再睡会。”他忍不住重新把她扯入被窝。      鼻息沁满清香,他舒服地搂着她的腰,没有放。      被按在他的胸膛里,景然依偎着他体温的身体,很乖顺。她抬头,就可以亲吻到他的下巴。      她颤了颤眼睫,忍不住伸手拂向他清俊的脸庞。      阿绪,你等等我。      我会的,不再让你这么辛苦。      她偷亲了下他的下巴,心,砰砰乱跳——      喂,景然。      这个男人是真的对你好,所以,你也要对他好,全心全意。      她对自己说。      迷迷蒙蒙好像又睡了过去……      最后,他俩是被小豆丁的门板子拍醒的。      “开门开门,吃饭吃饭!”小豆丁估计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气鼓鼓的声音可爱极了。      然后传来疑似Tony的声音,小豆丁哇哇大叫的声音,以及混乱后很清脆的童音——      “把把,为什么叔叔会在姐姐里面?”      景然的脸,红了。      和绪的动作,僵了。      其实,他们还没到那一步……景然闷头,埋进了枕馅里。      成年人啊,你们联想到了神马?……(太龌龊了……)      吃早饭的时候,和绪很淡定地接受小豆丁的眼睛射过来的小刀。      小豆丁是强悍的,在进行这一高难度扫荡的同时,还能进行高频率扒饭这一技术性的行为。      于是,被他老爸拍了。      “看什么看,吃饭!”又挨了几个后脑瓜子。      和绪这才抬头,对着他,微微笑。      太阴险了。      景然戳着鱼卷,不由大为愤慨,某人半点羞愧都没有……以后还怎么跟他斗啊。      “姐姐,陪我去玩!”抱上景然的大腿,小豆丁仰着小脸,得意地看着和绪。      看来吃饭扒得快也是有好处的。      和绪不说话,只是抱着臂,噙着抹慵懒的笑。      因为景然扒下他的手,说:“不行,今天姐姐有约了。”      指了指和绪:“呐,那个叔叔早饭前就跟我说好了。”      走上前,和绪揽住景然的腰,淡定地从小豆丁身边飘过。      小鬼,自不度量不力道行太浅。      在雪地里骑马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跟和绪骑同一匹马是一件很复杂的事。      “阿绪,我自己会骑。”景然抗议。      看吧,稍不注意,又蹭到了他脸上。      像极了……耳鬓厮磨。      “我知道你骑术不错。”      和绪也不废话,直接拉紧缰绳。      “啊!——”景然跌入了他的怀里。      和绪接住了她。      “然然,这是雪地。”不是草地。      这里的马可不是一般的彪悍。      “遇到崎岖的雪地掀翻个把人不是问题。” 和绪好心提醒她。      所以——      “抱紧我。”和绪面无表情。      景然果真抓住了他的手,很紧很紧,好吧,他承认……他很享受。      悠着悠着景然觉得不对劲了……      “阿绪,马看起来很闲哪?”悠哉悠哉,比走路都慢。      他们姿势都准备好了,不是应该策马奔腾吗?      “还有,这地面很平坦啊……”连积雪都没有。      景然疑惑了。      “原来然然喜欢激烈的?”      自此景然再也……无话可说。      足足两个小时,他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应该是他)。      “阿绪,是要玩什么吗?”掩不住兴奋的光,景然远远看到了驯鹿和雪地狗。      “嗯,还算不笨。”她的笑容拂过他的心尖,让他微微颤动。      和绪扶她下马,拂开她眼角的碎发,然后仔细地帮她紧了紧白裘。两片毛绒将她的整个脸护住,他的动作似乎恨不得只剩下两只眼睛。      “在这里待一会,不要乱跑。”      他的表情还是淡淡的,他的声音还是略带清冷的,景然迷惑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的眼眸里泛着雪屑的晶莹,于是显得有些不真实的柔和,姿态宁静而耐心……      说着转身要往前走。      “一起去。”轻轻地,牢牢地,抓住了前面的人。      和绪愣了一下,几乎是立即地拉下她:“在原地等我。”      然后牵着马走向马场。      骑白马是王子,那牵黑马的和绪呢。景然看着和绪的背影,失神地想。      骑士?……      嗯……黑骑士。      和绪不久就回来了,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很北欧的风格:碧绿的眼睛,通红的鼻子,金色的卷发,还有,灿烂的笑容。      雪橇场周围的人很多,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各种不同的肤色言语、人情韵味混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感觉莫名亲切。      然而她好像只能看到和绪。      他们边走边谈着,和绪是一贯的清淡和从容,而旁边那位热情的萨米人,则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灿笑,不知说到了什么,“高鼻子”还笑得玩味地看了景深几眼。      很熟悉的表情,在Tony第一次称呼“和太太”的时候就见过了。      快要走近,和绪停了下来,很像他一贯的作风停下来就代表离精简地结束对话不远了。      果然,萨米人很快朝他挥手,临走前还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各看了他们一眼。      神情那个叫奸诈啊。      “你们说了些什么?”待和绪回到她身边,景然好奇地问他。      “他说我很幸运。”追到了全世瞩目的和太太。      和绪侧过头,吻上了她的眼睛。      蜻蜓点水,轻轻碰了一下。      “久违了,和太太。”      我也觉得,是如此幸运。      景然这才觉得,在拉普兰德不参加雪地运动,那可是最大的损失!此时和绪和景然坐着雪橇让驯鹿拉着一路欢跑,那感觉感受新鲜刺激极了(主要是景然)。      “然然,你松开手。”      “不要——我不要!”      狂冲的速度像是要飞奔起来,景然死死地抓着和绪的双手,就是不松手!      她怕啊!      “别怕,松开一只手。”和绪声音略微放低的时候,特别的好听,像大提琴一样深沉和煦。      恐惧被一一抚慰,景然小心地松开一只手,旋即下一秒,和绪的胸膛压上景然,霍地抽手整个抱住了她。      阿绪,你真棒!      景然心里特别骄傲。      “然然,睁开眼睛。”和绪抱着她,以同生共死的姿态。      她的双臂八爪鱼一样难看(缠得太紧……),但是,再也没有比这儿更安全的,不是吗?景然睁开了眼睛。      驯鹿欢快地在丛林中跑着,腿上堆满雪的细末,耳旁穿过风的呼声,眼前闪过影的缤纷。      上午八点多的拉普兰德还像沉沉浅夜,驯鹿带着你穿林而跑,没有人迹,空气干净,雪在飘,冻在枝头结成绒花,风加上马蹄声及树枝偶尔的抖动声,这就是自然的声音了,一平如镜,恍如隔世。      “阿绪,你喜欢风吗?”      和绪不答。      “阿绪,你喜欢雪吗?”      和绪仍默。      “阿绪,你喜欢树吗?”      和绪只笑。      “阿绪,你喜欢我吗?”      回应快到景然来不及反应——      “我爱你。”      毫不顾及景然石化的表情,在呼啸的风声中,和绪搂过景然的腰肢,微微侧头,埋入了景然的细颈。      “我爱你,然然,非常……”他近乎贪婪地啃吻她的颈项,潮湿温润的舌尖灼烧挑逗着她的肌肤。       46 46、相濡以沫 ...   对于在雪橇上发生的事情,景然自此绝口不提。      这怎么说得出口……   她先是在雪橇中,下来后又被按到旁边的树上,然后,接着又开始了八爪鱼运动……      后来和绪回忆说,在雪橇上的那一吻真的是“世界上最浪漫的吻”……      待在拉普兰德的最后一晚,和绪带景然去了圣诞老人村,在那里景然新奇地和圣诞老人拍照,还买了几张盖有极地邮章的明信片,在村中邮局填好表格,很便宜,才花了不到200芬兰马克。据说这些明信片到了圣诞节前夕,圣诞老人便会寄圣诞卡给你指定的人。      告诉他们,希望给你们带去来自北极的祝福。      这个晚上,格外的不同。      Tony一家穿上了节日里的盛装,红绿相间的民族服装,高高的檐角帽,皮革的小鹿靴,以示对他们的欢送。      他们明天就要走了。      大家围坐在火炉旁,品尝着拉卡甜露酒和松子馅饼,笑意融融地交谈着,滚烫的火焰,映得每个人脸通红。      酒到酣处,热情的一家人开始邀请他们洗桑拿,而且是最酷的那种。      拉普人的家落大多靠在河边,可在冰河里打窟(Tony家也不意外,只是左院的冰河冻结了,平时看不出)。他们的具体洗法是……从蒸房里大汗淋漓地出来,直接跳入雪地的冰窟里,来回几次,真正的领略到:冷与热、冰与火的洗礼。然后大家继续靠在火炉边进餐,美味佳肴,浪漫的情调从骨头里慢慢往外渗。      Tony用很确定的语气说:“那种舒畅,前所未有。”      他们当然相信。      此种洗法只有在拉普兰德才能享受到,就这么错过,未免太可惜。      可是……并不代表可以。      景然的身体自不必说了,和绪嘛……从小娇生惯养,这种突然的冷与热、冰与火的极致享受,他恐怕也会无法承受。      所以恐怕真的无法盛情难却了。      和绪委婉表达了这一层意思,并打算耐心地向他们解释……毕竟他们两次拒绝了这样的好意。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芬兰人朋友之间的与会,最高待遇就是洗桑拿。      而这一善良的一家人,第一次见面,就邀请他们住在冰河的旁边。      其实他们只是远道而来的陌生客人而已。      他们傲立于世的家世、财富、名利、地位,这群善良的人们一概不知道,也不会去关心。      他们只是本能地想对人好而已。      身处纽约那样的大都市,早已习惯了世间的人情冷漠、弱肉强食,更是如此,这份温暖,弥足珍贵。      他们的世界很小。      可他们很快乐。      “哈哈哈哈~~”和绪才刚开了个头,Tony就爽朗地开怀大笑,“没事没事,你们下次来过来的时候,再尽情的享受吧,到时候,我亲自教你们!”      他飞扬的脸,笑起来好看极了。      “嗯,下次一定。”和绪举杯,与他干了一杯。      不用犹豫,和绪许下了承诺。      “姐姐姐姐~~”一直闷闷的小豆丁终于开口了。      他不高兴,很不高兴:“姐姐,我不要你走!”      说着抱住了景然的大腿。      “小豆豆。”景然有点尴尬,其实人家不叫小豆豆,只是小豆丁名字的那个芬兰发音……瓜哇国的语言般十多个音节,完全……听不懂啊。      更别说念了。      所以,就将就小豆豆了。      而且,他的眼睛本来就跟圆豆子一样可爱嘛。      “姐姐答应你,一定会回来看你,好吗?”景然把他抱到了腿上。      “我不要,不要!”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现在就不要姐姐走!”      这孩子,嗓门……还蛮有潜力的。      景然露出招牌的(天使般的?)微笑,柔着声哄他:“小豆豆,姐姐怎么会不回来呢,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厮偷换了主题,对着小孩子那张纯洁无比的脸,半点羞愧都没有……      原来阴险,也是可以传染的。      “姐姐怎么可以走,姐姐还要留下来给我当媳妇的!”      一语既出,满堂惊坐。      小豆丁太强大了。      还能用一种挑衅的目光仰视和绪。      和绪出奇的平静,他头也没抬,只静默了一下,又继续和Tony交谈去了。      小豆丁郁闷了。      他爬下景然的腿,好看的眉皱着,蔫蔫地“陷入沉思”。      景然彻底愣了。      然后她的表情出现了僵化,接着变成石化,最后完全灰化……      原来小豆丁真正喜欢的是男的;      原来一直是她错了;      原来这就叫自作多情;      原来还有一种感情叫做欲擒故纵;      小豆丁,你果然强大了。      和绪,你个惹人精!你怎么还可以一副懵懂无知的表情啊!      景然成功地被天雷劈到了。      聊到夜冥,他们终于起身了,和绪向他们一家人一一告别,接着径直走向景然,自然搂过景然的腰。      回房间前,他这才看了小豆丁一眼,面无表情,眼睛里只有几个字——有本事就来抢。      小鬼,有“仇”不报不是他的作风。      “你什么时候回来?”小样儿,追上去,还挑衅地看着和绪(小豆丁)。      这下换成景然拽上和绪的胳膊,彪悍地说:“等姐生了娃再来。”      以后每两年过来的时候,她和小豆丁的告别语言悄悄默认为——      “你什么时候回来?”      “等姐生了娃再回来。”      “怎么了?”回到房间,和绪把她埋着的头捞出来,问。      “没……没什么……”景然垂着脑袋,很无力的样子。      “你想再呆一天?”和绪以为她是舍不得这里。      “不是……”      虽然她确实很喜欢这里,可是她确定有更喜欢的东西。(那个,是个人吧……)      “是不是累了?冷吗,还是暖气不够?……”因为关心,所以则乱。      “没有,真的没有啦……”景然偷瞄了和绪一眼,小心地问:“阿绪……你会喜欢男的吗?”      和绪觉得她很不寻常。      “不会。“答得利落干脆。      她小脑袋里面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这种从来不在他假设的东西,居然有一天要一本正经地回答。      “真的吗,你确定?”景然着急的样子追问。      “当然。”他摸摸景然的头,只当小公主长大后的奇思妙想,“就为了这个?”      他情不自禁一笑。      “早点休息。”他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景然也没多想了,忽然,她坐起身,摸摸自己的额头,说:“男朋友,你好像很喜欢吻我。”      很惊奇地,和绪的脸上竟然慢慢浮现出红晕,他漂亮的手捂向自己的额头,像是要挡掉什么,轻缓地说:“请原谅我的……情难自禁。”      愣怔之后,景然低头闷笑,阿绪,你是在害羞吗?      略一顿,她叹了一声,她爬到他身上,最终缓缓俯身亲吻了他的脸颊。      她在安慰他呢。      “然然,你在暗示吗?”      和绪的身体猛地一僵,几乎是立即,他的呼吸变得沉重,俊红的脸庞深深埋入她的发间:“然然,我恐怕……”闷闷的,带着沉沉压抑的喑哑,”我不想伤害你。”      “睡吧。”景然说。      轻颤地,带着惶恐和不安。这太快了,她的脑子现在还静不下来,她懊恼自己会被他的痴狂感染了,继而迷惑了。      身体一沉,一双臂双有力的手臂将她紧梏地压在怀里,和绪微润的手指缠上她垂在背后的尾发。   游离在脊椎尾骨的位置……很敏感。      “恩,阿绪,别……”      压抑的、含着糯软的声音,像一丝羽毛,轻轻划过他心尖最隐私的地带。      很柔软,也很……敏感。      “然然,请容我放肆。”      他竟然反身将她压在身下,推开她的衣服,直接亲上了她的小腹!      他的唇舌是那么的热烈,几乎把她吻得脑袋彻底停止运作。      “要拒绝吗?”他抬头凝视她唇畔呆滞的柔美,轻声问。      并不说明是吻还是什么别的。      要拒绝吗,她没有想过,她只是缺乏勇气,并不是不想。      她摇摇头:“阿绪,你来吧。”      从此以后她将走入另一个男人的人生,并且,互相扶持,相濡以沫。      而曾经开过那些风花雪月,就让他们,相忘于江湖。      和绪以湿润的吻回复了她。      反到了现在,和绪倒放不开了。      他的手一直停留在她的腰侧,没有放肆,只是重重地吻她,灼热的气息喘得不像话。      良久,景然叹了一声,坐起来,缓缓搂上了他的脖子。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和绪衬衫凌乱的样子。      头发也有点乱,唇因为亲吻而微微擦伤,起伏不定的胸膛,压抑地重重喘着气,细密的汗水顺着额际沁出,他的脸上染上了漂亮的粉红色。      而一贯淡然的眼睛,也染上了□的色彩。      很性感。      阿绪,我说过,我会的,不再让你这么辛苦。      她微微侧头,直接吻上了他的喉结。      据说男人第二敏感的地带。      她伸出舌尖,舔弄吮吻过每一寸突起,他一颤,她就吸,妖娆的角度膜拜地啃吻着,另一只手抬起来,伸进了他的胸膛。      在她解开他的第三颗扣子的时候,和绪停在腰侧的手重重一按,他呼吸浓重,开始急切地寻着她的唇。      “阿绪,我是你的。”她爬上他的耳侧,柔顺地说。      这一声,弦崩断裂。      景然眼神迷离跨坐上他,含住了他的耳垂。      和绪的手,终于动了。他按下景然的臀,强势、而又粗暴地吻上了她。      接着是无法呼吸的激吻,他啃噬着她的滟唇,吮吸翻卷着无助的舌尖,不断变化角度深入,手也越来越大胆,从她的背到要腰下移到臀,最后倒下床压下她的那一刻,他罩住了她的丰盈。      她睁开自己水雾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里面,有惶恐,有不安,更有深深的依恋。他知道,她不会后悔了。      于是,他身体一沉,深深地充满她。      “阿绪……”她唤了出来,莫名地,眼角湿润。      “我在。”和绪缠绕她的指尖,与她十指相扣。      好烫。      第一次面对面在彼此的身体里面,不留一丝间隙。      很烫,很暖,所以很舒服很舒服。      抱着她,静静地等她适应自己。片刻之后,他开始了缓缓律动,一次又一次,包含了太多了怜惜。      他能感觉到她的紧张,因为她眼睛里闪过的惶恐,以及身下揪成麻花的床单。      他漂亮的脸上布满隐忍,冲击的力道缓慢,但坚定,并不刻意表现强悍,但这样的速度让他感觉已经在自虐。      仅仅是单纯地抱着她不动,那种紧紧包裹的感觉就让他舒服得整个的毛孔都张开。      “阿绪,我……可以的。”景然整个人都在他的冲击下摇摆、发颤。      是她说的,是她说的。      和绪再也不用顾忌,临前,亲了亲她的唇角。      稍一退出,猛地冲向她的最深处。      接着他的力道开始连连失控,每一下冲撞又快又猛,冲得她眼前白茫茫一片,他摁着她凶狠地深入,深入贯穿到……她的灵魂。      最后,一股暖流,在她的身体爆发。他们的眼前闪过绚烂的烟火,急切地喘着,根本不能思考。      夜,久久后终于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他们重新回到了他们的世界,纽约。    47 47、你在等什么? ...   这里……是哪?      陈蹊艰难地在人群里前行。      他的性格他很清楚,绝对不是一个喜欢在周末没事逛步行街的男人。      是潜意识、无强迫的行为吗?      城市的路迷迷转转,他好像找不到了方向。      他想,他迷路人。      “对……对不起!”迎面直接撞过来一个年轻女子,流着眼泪,很狼狈地推开他,语无伦次地向他道歉。      后面一个男子着急追过来,想去拉她:““冬冬,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然后两个人扭搡在一起,在他眼前上演着鲜活的爱恨纠葛。      “冬冬,不是这样,你听我说啊……”   陈蹊的心猛地被撞了一下,不意外,他的头脑某处开始剧烈摇晃,他撑上墙壁,闭上了眼,抓住墙壁的手愈来愈紧,愈来愈紧————      “陈蹊,我不是故意的……这个原因嘛有点复杂……所以……”      “原因。”      “我逛街去了。”      有人在他耳边,低垂着头轻轻地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走着走着才发现自己带的药瓶是空的……”      “发病时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又一个……好熟悉的声音。      “逛着逛着,就忘了……”      她的影像开始拼接,透明的手,挽上了他,唯独可以清晰地看见一双眼睛,用可怜巴巴地、一贯无辜的眼神望着他——      他好像看到了自己……赶紧转过脸去,不再理她。      她透明的背影已全部显现,看起来受伤的默默跑开了……      “阿然,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他看到自己,从他的身体里剥离、穿过,追了上去。      陈蹊捂住胸口,不住地吸气,就象身上起满了红肿的疹子,你拼命的抓,它拼命的溃烂,现在到了无法收拾————它让你疼的失魂!      “先生,先生。”耳边有人在急切地唤他,他吃力地睁开眼睛。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还好吧?”路人关切地俯□来。      “哦,没事,谢谢。”他抬头,表示感谢。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要不要……我给你叫车?”路人还是不放心,或许是这个年轻人眼中的无助打动了他。      “我再等一等。”说出来是如此的自然。      “你在等什么?”      “她不敢在里面等我,见不到我会着急,我要在原地等她。”      路人惶恐地退后了几步。      他的眼睛是空的!      像是被操控的鬼魅般,一字一句重复着崖底深处的指令。      “我要等她。”      路人再也受不住,吓得落荒而逃。      混沌的世界又重新颠倒过来,碎碎裂裂,摇摇晃晃,最后渐渐清晰起来。      他在这儿干什么,陈蹊抚上龇裂的额,触手,竟全是冷汗。      他的指骨一点点蜷缩,一寸一寸,泛白、收紧,好像要碾碎,碎在手里的阳光。      他明天要结婚了。      所以,他要回去了。      绿灯了,他重新提步,向对面走去。      “咚”————“咚”——“咚”-“咚”、“咚”。      靠近、靠近,一步、一步,,他听到了清晰的脚步声和……心脏砰砰砰砰的声音。      一个女子,红色的肩带裙,不太高的高跟鞋,逼人的气质,盛放的容貌,垂落的黑发,以及……遮掩的墨镜。      咔咔,世界爆破成碎片。      擦肩、而过。      猛地回头,红灯,一辆车疾驰而过。      车在他眼前驶过,如同一部回廊电影,变得清晰无比。      时间仿佛凝滞,世界安静一片,定格:他还站在原地, 而对面的人,早已消失在人海,再也不见。      终于下班了,景然走出写字楼,漫步在这个不夜城的街道上,她看了看周围,呼吸了一口不那么新鲜的空气。      老实说,纽约和旧金山并不那么相同。      纽约是一个特别的地方,有着其他美国所有城市都很罕见的Co-Op房产模式,即一栋大楼的住户所购买的不是房子本身的产权,而是整栋大楼的一部分所有权。而旧金山城市面积本来就小,且高科技公司密布,所以都是典型的美国花园洋房模式。虽然价格不菲,但是凭着四季如春的气候和无处不在的绿色植被,还是要比人口密度堪比祖国城市的纽约要舒适很多。      永远,纽约是这种弱肉强食的生活方式,为了保持领先,每个人都在赶时间、抢资源。      停车费还奇贵,而且很不方便,景然叹了叹,走进了破破烂烂的地铁。      回到家,拿出钥匙,开门,景然呆坐了一会,然后忽然若有所思地一笑,她起身在厨房捣鼓了两个多小时,又匆匆忙忙地出门了。      和绪的公司交通地段很方便,位处曼哈顿的下城,景然出门,打个的就到了。      她下车,捧着手里的东西,抬头一看,无意外,五楼还是灯火通明。      她沉思了一下,走进了大楼。      “小姐,请问您有没有预约?”前台小姐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很外交地问她。      “没有。”景然说。没有太多表情。      “小姐,很抱歉,没有总裁的预约,您不能进去。”脸上依然是完美的表情,却用眼角偷偷地观察她。      这种场面见得太多了。      有多少个女的来找过和总?      恐怕说不清吧。      无知少女、富家小姐、超模、还有一些所谓的“名门淑媛”,什么样的类型没见过?      最夸张的一次,是和总旗下一家电影公司的一位好莱坞一线大姐,戴着夸张的墨镜,周围跟着二十几个保镖,浩浩荡荡地冲过来,扬言要见和总。      结果,和总头也没抬,扔下几个字――      “不见,她谁啊?”      哎,还有另外一位MM,听说曾经是公司的员工,远远见了和总几面以后,果断辞职,然后开始了她漫漫其修的“灰姑娘”之梦。      每天守在公司的门外,那个叫痴情啊,和总早上早,她比和总更早;和总晚上晚,她比和总更晚。      结果……和总每天无视她在她身旁飘过。      三个多月,连一眼都不屑。      所以,这位小姐也应该同等处理。      可是……这位小姐好像不一样啊,虽然衣着不知道什么牌子,发式也不像精心做过,可这气质……      万不是一般的女的比得上啊。      而且,她很沉静,仿佛万事都执掌于心的那种淡定和沉静。      沉着而不发,大气而不扬。      这种人,要么就是什么都见过,要么就是什么都不关心。      “请问您有什么事。”前台小姐多问了句。      “他很忙吗?”      她直接用他,并且熟稔自然的语气。      前台小姐惊讶地看着她,嘴里顺从地答着:“嗯,和总离开了几天,公司积累了很多事,今天从两点开始一直在开会。”脑子里却开始轰轰运转。      会不会遇到了什么大人物?      “需要我帮忙接一下助理吗?”她果断看到了景然手中的保温杯。      再联想一下和总不久前的惊世骇俗: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我的和太太……      她换上了春风般和煦的笑容。      “不用。”景然婉拒,“我在下面等他就可以了。”      两个人在一起需要尊重和空间,他工作上的事情,景然从来不会去无理取闹。      他们虽然亲密,但是独立,他们很默契这种舒服的相处模式。      “和总,景小姐在楼下等你。”Alice对大家报以歉疚的眼神,然后在俯身,在和绪身旁悄悄地说。      她也是矛盾了很久才进来的啊。      会议正在进行,她也只能咬咬牙——外面的那位可是景小姐啊!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轻重。    48 48、他永远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   “嗯。”轻不可闻的回答。      然后继续开会。      他不会不负责任的马上散会,当然更不可能当作没有听到。      十五分钟后,会议提前半小时,结束。      “和总,要不要来一杯咖啡?”Alice紧跟,追问。      “不用。”和绪疾步,挥手。      Alice看着和绪箭步离去的背影,撑了撑额头,半是自嘲的一笑:Alice,摆在眼前的事实,你还要存有幻想吗。      很多年前不就知道了,这个男人啊,无坚不摧。算了算了,守了这么多年还是一败涂地,看来,还是早点另找好男人吧。      景然坐在大厅的休息座椅,一个人安安静静,很恬静的样子,偶尔看一眼手中的保温杯。      没想到会这么快看到和绪。      “等很久了吗?”和绪走上前,气息还不稳。      “今天早点,所以来看看。”景然仰起头,露出了单纯的笑。      伸手拂了拂景然额前的碎发,一手拎过她的东西,和绪说:“我们走吧。”      和绪带她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想喝点什么?”和绪锁上门。      景然摇摇头。      环视了四周,发现办公室里间配置了一个小房间,她推开小房间的门,看见里面简单的铺了一张床,床头备好了日用品。      看来他这些天都睡在这里。      “女朋友,终于想起我了。”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真的了无所谓。      这些天他郁闷,很郁闷,谁愿意自己的女朋友回来十几天了,不但面都没见着几次,还天天住在酒店?      “我很抱歉,男朋友。”报以歉疚的一笑。      唇角变柔,其实一见到她,这些天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怎么过来了?”从后面抱住她,轻轻地问。      “大老板日理万机,小职员当然要来观摩观摩。”说着还真的出现了景仰的表情。      情不自禁一笑,心也莫名变得轻快。      “为什么不回家?”景然扭过身,抚上了他的眼角。      淡淡的青影,让她眉心一皱,这个陪他长大的男人啊,什么时候才能对自己好点。      回家,回什么家?她都不在家,还能有什么心思回去。      他还真的一副无怨无悔又黯然伤神的表情。      “我……我无心的。”心里一紧,这样的表情让景然自责,“这个推销季结束得差不多了,我明天马上搬回来。”      “所以,你要我今天睡这里?”垂着眸,对面的男人,任岁月“摧残”,依然眼风温柔。      “当然不!”景然立马否认,“今天回去,一定!”      “可是……”      “不用可是。”景然央上他,很心疼的表情,“我陪你一起。”      “咱们一起回家。”她偎进了他怀里。      和绪终于笑,理直气壮,享受着怀里的温香软玉。      “哦,阿绪,我给你熬了汤。”景然忽然想了起来。      看着景然忙活的侧影,和绪的手微微抬起,悄悄捂住捂住漂亮的额头——听说斯人有心,无论几时回去,厨房里总有一碗三分钟内可食的不冷的汤。      当然,他比较幸运……      “阿绪,你……在脸红吗?”他很不对劲耶!      捂住额头,好像要挡住什么,和先生,你很可疑呐!      “我没有。”并不是那么有底气。      “没关系,很……嗯……可爱。”再也忍不住,景然爆笑出来。      原来一贯阴险的和先生……也挺可爱的嘛。      “真的没有。”闷闷的转过头,挡住自己的可疑的脸。      “好了好了。”和先生不喜欢说他可爱呢,“坐下来喝汤好吗。”      和绪这才跟活过来一般。      拉着他坐下,用威胁的眼神示意他不准动手,景然很享受这样照顾的感觉:“男朋友,你坐好。”      能够为对方做一些事情,并感觉被如此需要,这样的心情,你知道吗,阿绪。      很奇妙的感觉,就像小时候你拉着我的手去吃甜甜圈一样美妙。      和绪没说什么,只是嘴角浮现的一丝微不可挡的笑,藏也藏不住。      “今天顺利吗?”喝着汤,似乎,真的是随意的一句。      “嗯,还行。”      公司前一阵推出了一款自主研发的美容产品,由她负责纽约区的策划和宣传活动,从拉普兰德回来后一直忙得天昏暗地,几乎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她甚至搬进了离公司最近的酒店。      今天她就被派到中国C市,一方面作为策划指导,另一方面彻底协调好交接工作。      一切都显得如此自然,除了……中国C市。      “我几乎都是在机场、公司上度过。”她露出无奈的苦笑。      “哦,还视察了一下C市福铭路的店面。”她补充。      所以……并没有……      和绪当然不会泄露任何神情。      这碗汤刚刚好,不冷不热,六十多度冒着白暖的烟,喝下去稍稍烫嘴,温暖和沉醉一起蒸腾出来。      “阿绪,我很乖,没有去见任何人。”景然眯眯眼,像个孩子。      如果她还有什么可笑的臆想,恐怕,她自己都不会原谅。      “我不能说我可以完全忘记,毕竟,我曾经爱过。”她是真的,在认真说。      “但是,我很清楚,那些过往,现在占据的地方,叫做回忆。”      “阿绪,我的感情很少,只够爱上一个人。”   最后,她握住他的手:“但愿今生,我能如你爱我一般那样爱你。”      “我觉得,我能行。”她看着他,真诚地说。      笨,和绪在心里说。      你不说话,只是微微笑,我就已经觉得,渴慕了很久。      “嗯,我相信。”      就像我一直相信,你是我的唯一。      “汤很好喝。”滑在嘴里,很暖,很舒服。      “哦,真的吗?”景然露出兴奋的表情。      “要不要试试。”他眸光一闪。      “嗯。唔……”      嘴被人堵住,直接站着抱起来,放进了沙发里。      舌尖长驱直入,他温柔地舔弄她的每一寸敏感神经,手也本能地想要发泄。      景然也探出缨舌,搂上了他的脖子。他不自然地僵了一下,她稍微一回应,身体马上敏感的起了变化。      已经十多天没碰她了。      他想要她。只是,地点不对。      他是个“严肃”的人。      “阿绪……”趁着间隙,景然仰望着他,迷蒙地眼神。      “你乱想了是吗,然然?”和绪一脸飘淡。手,游离在某人胸口的下方。      “可真敏感……”干净的手指,细细地揉,慢慢地捏。      “别……痒……”很难得,景然出现了脆弱的表情。      胸口一热。      他低头吻她。      “阿绪,那天……是不是你的第一次?”她忽然很想反击,凭什么她步步深陷难以自拔,而他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这样很失败呐。      和绪的身体,僵了。      他直接沉下他的身体,恶意地挤入她柔软。      他永远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李歆小姐,你是否愿意嫁与陈蹊先生为妻,按照圣经的旨意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毫不犹豫的声音。      “陈蹊先生,你是否愿意……”      阳光,透过褶皱的天窗,碎碎地钻进来。歌声,笑声,牧师的唱诗声,交织成绚烂的极致。像欢腾的瀑布,一直往前面冲,一往无前,毫不犹豫,冲到了最顶峰。      然后……在那一刹那,重重跌落。      “陈蹊,你怎么来了?”那一双明亮的眼睛,笑得很灿烂。      “你先坐啊,我马上就准备一顿大餐。”      她从阳光中走下来,透明,但并不模糊。      望着细碎的阳光,他看到那是自己,无奈地笑了。      “陈大医生,我去给你做普罗旺斯鸡肉焗贝壳粉,我在网上新学的菜谱噢,瞧瞧你女朋友多能耐啊,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赶快把我娶回去吧,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啦!”      在金色的阳光中,她的身体开始一点一点蜕现,在他的视角中,逐渐变得清晰。      “赶快把我娶回去吧,陈蹊,你愿不愿意?……”      最后,她的面孔完全清晰,与内心最深的某处,一点点重合。      “我愿意。”他浑身一震,依本能说。      “蹊哥哥……”李歆心在打颤——牧师,还没说完。      “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像来自遥远的虚空,她的轮廓不再清晰,声音越来越远。      几乎快要听不到了!      “我愿意!”      “始终忠于她,直到离开这个世界……”牧师惊愕的,这才念完。      “现在,你们可以交换戒指了。”牧师强颜笑,停顿的片刻,泄露了不安。      陈蹊猛地转头——      心上,像烙了个大洞,空不见底。      我结婚了。      我的前女友,景然。    49 49、与君同,定不负 ...   9个月后。      “男朋友,怎么没叫我?”景然还穿着睡衣,懊恼地说。      和绪在摆弄着餐具,略一抬头:“女朋友,你昨晚不是说,今早爬不起来吗?”      昨晚,他还好意思说昨晚!      明明知道今天是一个多么重要的日子,他竟然还……纠缠她那么久。      可恶,她最懊恼的是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对和绪完全没有抵抗力。      “好了,去换衣服吧。”他在她的唇角亲了一下,“你这样会让我——唇唇欲动。”      为什么以前会认为他再正经不过?      景然飞也似的逃了。      “阿绪,这件怎么样?你觉得还好吗?”景然从卧室里出来,身着淡蓝色荷叶边波点上衣,配以黑色及膝高腰裙,清丽而优雅。      “很美。”他不吝赞美,特别是裙子的膝部褶边设计,将她的腿部线条勾勒得极美,“然然,见我父母而已。”      其实……不用这么紧张。      看着和绪轻松的表情,景然无可奈何:这怎么跟以前一样。      以前还可以亲亲热热的“Uncle、aunt”的喊,现在……看到她跟他儿子混在一起,会拿刀砍她吧。      “阿绪,你要帮衬我点……”景然头皮发麻。      吃完早饭,和绪和景然去机场接了和父和母。      “阿绪,你个臭小子!”刚下飞机,和母就给了和绪一个大大的拥抱。      “嗯,来了。”和父也站在一旁,算是打招呼。      景然颇有点尴尬地站在一旁。      “爸、妈。”和绪安抚好热情的妈妈,走到景然身边,“这是景然。”      景然无语,这是什么开场白。      “我女朋友。”      三人瞬间僵滞。      “你是说……”和父努力地看看和绪,又看看景然。      “没错。”和绪很是坦荡,“我跟然然在一起了。”      “从法律上来说,属于非合法的同居关系。”      和母简直不敢相信:“你们……俩个……” 在一起了?还同居?!      原谅她吧,这两个孩子她看着长大的,你突然告诉她这样一个事实,这样很像……乱伦耶……      “Uncle,aunt.”景然干笑着打招呼,悄悄扒开和绪的手。      “好了,都累了,先回去再说吧。”最后还是和父打破这诡异的气氛,果断裁决。      和绪带着他们来到了他和景然的住处。      “Aunt,我帮你拿行李。”下车,景然自然上前想接过和母的行李。      “啊……呃,不用了……”和母还是有些尴尬。从半个女儿变成儿媳妇,要突然接受……还是有点太难。      景然更加向前,一咬牙:“Aunt,这是我分内的事,理应由我来做!”稍施力,行李重新回到了她手中。      这样做没错吧,景然囧着头皮怯怯的想。      “妈,你就让她来吧。”和绪以微笑来回答自己的母亲,“儿媳妇这么听话。”在心里乐吧。      悄悄,已经自作主张将女朋友升级为儿媳妇了。      “Uncle,aunt,喝水。”景然也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正确,她只是凭本心想做到最好。      “哦,谢谢。”      “呵,不用。”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和母不自然地看了看周围,问:“这是你……们住的房子?”      “不错。”      “还算雅致。”虽然远不能跟家里的庄园比。      突然,和母问:“小然。”      “在!”      和母有点窘到:“你跟阿绪在一起多久了?”      “妈,我们——”      “给我闭嘴。”      “小然?”      “9个多月。”景然说。      和母面上如常,心里却跟猫爪子挠似的,好啊,臭小子,竟然闷不作声瞒了我9 个多月!      她还是优雅浅笑:“小然,跟前一个男朋友分手了?”      “……是。”      “不会又复合吧?”      带讽的语气,听得清清楚楚。      “Aunt……不会。”面上浅笑着,心头,苦涩不堪。      果然,他们早就知道了。      以前并不是不怀疑,只是,当真正面临这样的裁判时,心中的痛,还是快把她刺穿了。      她不怪任何人,这是她自作自受。      也是她该受的。      “你把我们阿绪当成了什么?”蓦然,和母的脸色冷得吓人,“备胎吗?你高兴时就甩一甩,不高兴了就一脚踢开,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气氛倏地变得冰寒。      “妈妈。”和绪站了出来,“她没有欠我什么。”      “不管是我还是任何人,都不能这样指责她。”和绪坚定地望着对面的母亲。      她以前,只是不爱我而已……      虽然过去了那么久,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苦涩,“我对她好,她也对我好,全心全意。”      只不过不是爱情而已。      景然看着这个男人,一直看着这个守着她长大的男人,目光没有稍离,宁静的姿态,蛰厚而深沉。      换我心,忆你心,始知相忆深。      与君同,定不负。      “那她现在呢?”和母冷冷看着他,很懂得让一个人更加难堪。      疼爱了你二十多年又怎样,现在,你谁啊?!      “我爱他。”景然抬头说,“Uncle,aunt,我不是很聪明,也不懂什么花言巧语,但是我知道——”      “和绪,我爱他。全心全意。”      如此简单的答案。      两位被这么直白的话有点惊到,而和绪……克制不住全身颤抖,蜷缩着手指缓缓缓缓地抬手——      他就在父母面前深深拥抱了她!      “我也爱你,然然,非常……”他沉醉地紧紧抱着,呢喃。      两位家长都不好意思了,转过脸去心里汗颜:这俩孩子,还真的是“情难自禁……”      “阿绪,你个臭小子,咳、严肃点,注意场合!”和母假装咳了咳,憋住笑。      那俩年轻的娃娃终于分开了。      “阿绪,你过来一下。”和母说。      和绪去了,面无表情。      “没事。”他留给景然一个无怨无悔的表情。      “那个……”和父奇怪地说,“我实在……爱莫能助。”他轻抚额头,不忍再看。      玄关处,和母低声说:“阿绪,你怎么谢我?”      “妈妈,你还是干脆直说。”      “乖儿子,不愧是我的种,真聪明!你看吧,我帮你逼出了你媳妇儿的真情告白,怎么着你也得送我一份大礼吧。”      “直说无妨。”      “我只要你们两年内给我生个孙子,五年内给我生个孙女儿,每年寒暑假都归我们带,当然一年至少带儿媳妇回家六次,还有……”      “妈妈,你胃口很大。”      “哪有哪有,你想啊,我可是牺牲形象为你免费演出,如果不成,大不了一拍两散罗。”说着还无所谓地瞅瞅和绪,时不时,目光示威性略过景然。      “好。”除了孩子的部分。      “真的?”      “真的。”和绪垂下眼睑,“妈妈,然然现在还在伤心。”      “没问题,看我的!”拍拍他的肩膀,乐呵呵的走了。      “小然啊。”和母走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春风般和煦的表情,“阿姨刚才说话太急了,可不许生气。”      “嗯……“景然不明所以,木木地点头。      “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孩子。”开始抹泪(?),看不到表情,“小然啊,阿绪都跟我说了,当年嘛,你也有你的难处,也不能怪你。”      “Aunt,是我不好——”景然着急地她扯纸巾,天知道她最怕别人在她面前哭了(看着她长了这么多年,和母能不知道?)。      “咱不提了,以后再也不提了。阿绪说,阿绪说,他无怨无悔——”      景然默然了。      “小然啊,你一定要对阿绪——”      “我一定会对阿绪好。”她抢先,坚定地说。      似乎一切都尘埃落地。      “小然,你来我房里一下。”用完午膳,和母诡秘地叫住了她。      她还是不安的,下意识望了一眼和绪。      和绪仿佛心灵感应似的,竟然也“凑巧”在看她,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去吧,没事。一切有我。      景然安宁了。只一眼,她的心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似乎只要还有和绪,她就可以勇敢无畏的去做任何事。      怕什么,我还有和绪呢。      Aunt,有什么话就说吧,我都受得住。景然仰起小脸,一副这样的表情。      和母满头黑线:是不是刚才演的太过了?……      死小子,拿我当背黑锅的!      “小然,过来,别怕啊。”她也很郁闷啊,盼了好久的儿媳妇,竟然这么怕自己。      和母拉着她落座沙发。      “其实我和他爸这次来呢,给你带了样东西。”本来我们还打算借这样东西推把力的,看来,是多虑了。      我儿子下手挺快的嘛。      不过,儿子,我再替你加把火:“从他房间的书柜里……”她挣扎了一下,“取来的。你看看。”      景然疑惑接过,用眼神询问。      “翻吧,没事。”      景然不再犹豫。      这是一叠厚厚的信笺,每一个信封上都只有日期和天气。      她打开了第一个信封——    50 50、对不起。谢谢你。 ...   第一张是一张女孩的背影,从女孩的马尾、白衬衫和百褶裙可以看出,女孩的年纪并不大,残碎的夕阳余晖洒在她身上,一点一点的吞没。      这不是就是她吗?      什么时候的照片?!      心,几乎狂跳而出,景然近乎笨拙翻开背面:仲晴跑过来告诉我,然然有了喜欢的人,当时面上依然无可破绽,心里的痛,却快要把我刺穿了。如果我跑到她面前,我一定会质问她:十多年的感情你说不要就不要,就这样丢弃了?景然,你真的懂得如何伤害一个人。然而我高傲的自尊不允许我这么做,所以我逃了,我想要逃离这个让我心痛的人,登机前,我拍了一张她的背影,告诉自己:总有一天,当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再也伤不到我。      那时候……是我刚刚对陈蹊感情萌芽的时候……景然慌乱地快速翻开第二个信封。      没有日期,更没有天气。      第二张是一个女孩侧仰着头,露出了单纯的笑,明媚的阳光下,茂盛的香樟树透下的细碎剪影浮略过她的目光,她看着身旁的人,是那样旁若无人的美丽。      背面写着:三年后还是忍不住回来,看到了这一幕……之后是钢笔重重的一划。      第三个信封,景然撑上扶沿,缓缓地打开——      一个女孩,不,应该可以说已经透露着小女人妩媚的女子,穿着简单的休闲服,在人潮涌动的超市里推着购物车买菜,似乎听到了什么她回首一笑,任尔周围熙熙攘攘、人头攒动,都不妨碍搜寻深深对视的对面的眼。      背面只有简单的一行字:我要努力工作,变得更强,这样她就会回到我的身边了。      简直就像陷入了一种疯狂的魔咒。      “小然,你怎么了?”看到景然闭眼痛苦的样子,和母慌了,“是信对不对?不看了,咱不看了——”      却,信被景然紧紧攥在手里,那么紧,那么紧,仿佛要碾碎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她拆开了第四个信封——      没有人物,只有深夜里一盏小公寓的灯光:苦涩、孤寂。      照片的背面:我就在外面,灯灭了我就走。      隔了那么几行:如果有一天你也能这么爱我,我愿意把灵魂卖给魔鬼。      “这些信其实是我跟他爸偷……偷来的。”和母的脸上还真的出现了挣扎的表情,“你也知道,阿绪几乎不准我们进他房间,这些照片,很隐秘地夹在一本童话书里,是叫……叫……哦,叫星王子的童话。”      “我们也会看不下去……”和母很无助。      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她握上景然的手,声音已经哽咽:“小然,我不知道信里面什么内容,但是我知道,这一定很重要,就算是侵犯隐私,就算会被他讨厌,我也不能看着他这么痛苦。”      因为,你是他的母亲,是吗?      阿绪,有妈妈,真好……      剩下的,景然没有再看,她把信重新收好,说:“Aunt,对不起。谢谢你。”      而同时,和绪跟爸爸待在书房,俩父子聊着:“和绪,收购亚星传媒,你决定了?”      “嗯。”      “美寰集团是你们此次收购的最大劲敌吧。”      “不错。他们承诺1000万英镑现金,并且许诺承担3000万英镑的债务。但是美寰的董事会要求得到的是90%的股份。” 拥有公司90%股份的竞标者可以强迫持有另外10%的股东接受他的报价。      “可亚星的董事长马克斯韦尔并不想放弃自己手中这10%的股份。所以你就利用了这个交易漏洞?”      “爸爸,美寰报价的当天晚上,我就亲自和马克斯韦尔通了电话,我重新出了一个报价:3800万英镑,现金。”      这几乎是美寰报价的4倍!但是稍微一算,和父由衷颔首:“很聪明的一击,无可挑剔。”然而接着,他语锋一转,“但据我所知,你的环宇集团虽然根基日稳,但是,要一时拿出这么多现金,恐怕还是太难。”      “这个,就要借助景山爷爷的东风了。”      “哦?全球电信巨头,你要向他融资?”和父不可避免想到了景然。      他还是有点担心:“景山虽然这些年嘻嘻哈哈,但是,他年轻一点的时候,可是商界有名的残忍无情。”他补充,“除了他的妻子,谁也制止不了他的残暴。”      “不是。”和绪轻轻摇头,“爸爸,我不会用然然做任何交易。”      他尔雅一笑:“只不过是简单的“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夏自,陈蹊。      和父明显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然而儿子的私事,他也不会过问,但他还是抓住时机:“和绪,你花费了这么多心血来开拓欧洲市场,难道就没想过……亚洲的市场?”      “爸爸,你不用这么试探。”和绪淡淡一掠,“家族事业我不会弃之不管,该担的责任我自会承担,但是,不是现在。”      他说:“至少现在,我想靠自己。”      和父不再说话。      俩父子沉默了一会,各自喝着茶,肃穆的气氛,却也流畅。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忽然,和父问。      和先生愣了,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重大问题:他还没有求婚。      甚至连订婚也没有。      阴凉天他竟然后背爬上了一层冷汗:没有一纸婚书,他还什么都不是。      对,结婚,马上结婚。      名分,很重要。      “干脆你们留下来参加我的婚礼。”和绪脱口而出,“帮我选个日子,要尽快,不,要最快。”      然后和先生开始了艰辛的求婚思索史。      “陈医生,你太太快生了!”助理冲进他的办公室,惊恐无错。      他心一跳,立马起身赶赴病房。      “医生,你不能进去。”护士看了他的制服,拦住了他。      “我是孩子的父亲。”陈蹊很紧张。      “请等一下。”护士不知在里面的女子耳边说了什么,女子听后蓦地睁大双眼,叫喊,“叫我丈夫进来,我要我丈夫陪我!”      陈蹊进去了。      “她什么时候进来的?”陈蹊冷静问。      “7点50。”      阵痛就越来越密集了。8点多,李歆的阵痛间隔开始变为7、8分钟。      11点开始吸氧的时候,阵痛间隔多为7、8分钟,不过已经偶尔会有间隔是4、5分钟的情况,宫口已经开了1指半。      下午已经13点,到二楼又做了一次胎监,宝宝这次表现很好,胎动正常,加速度也很正常,他和李歆都是医生,自然知道知道胎监不好不能说明一切,然而他还是给她分析:“这证明宝宝现在很好。”      15点左右,阵痛间隔已经是4、5分钟的频率了,而且持续时间越来越长,每次痛得李歆都会出汗,她死死绞住了陈蹊的手。      “宝宝一定会很健康。”陈蹊一步也未曾离开,对她说。      16点左右,医生查看宫口情况,已经3指了。医生开始安排产房。      “小姐,你需不需要陪产?”临时,医生询问。      “要!”李歆坚定地点头。      这个时候的阵痛已经让她难以忍受了,她只有死死抓住陈蹊的手,当陈蹊给她准备巧克力、红牛,无法坐在她身边的时候,她的手要么在空中乱抓,要么就抠住产床,痛苦异常。这种疼痛一次两次还可以忍受,但是每4、5分钟来一次,是对意志和体力极大的消耗,让人看不到希望。      “啊!——陈蹊哥哥!——”李歆痛苦地呼喊,她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每次抓着他的手都像要把他掀翻在地一样,陈蹊用力按住她。      “慢慢地——吸气,用力——”陈蹊稳住心力,开始一遍一遍地教她。      他试着松开手,让她无力可使,她又开始揪头发,他终于还是按住了她。      “啊!!——陈蹊,我不要生了!”好痛,好痛,痛得快要死掉了!      陈蹊握住了她,他只能一遍一遍地安慰她:“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坚持住!”      “好痛——啊——!!陈蹊哥哥——救我!!!”      声声歇斯底里的嘶喊声直达深底,强烈重击他的大脑,在极致的狰狞和恐惧中,陈蹊痛苦地抠紧大脑——      好像,大脑深处,在撕裂,在叫嚣,在凶残地绞碎一切,他的头快要撕碎了!!——      “还不是那次撞车留下的。”   “是啊,昏过去了你居然还记得把手勾到我脖子上。”   “你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嗯,是的呢,每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你一醒来就质问我,要我怎么赔你。”   “以身相许怎么样?”      ……   滋噌——      “我可能……怀孕了。”   “是真的,是,我们两个的。”   “你……我们……”   “是。”   “怀孕……一个、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   “你是说,你有了我们的孩子?”   “陈蹊,你知道,有别的选择……”   “不,我不要其他的选择!”      …………   咔嚓——      “陈蹊陈蹊,这个故事太美了……等某一天,我们也去拉普兰德好不好?”   “拉普兰德?”   “嗯嗯。呐……给点表情好不好,我是说真的啦,等哪天我们攒够钱了,就去拉普兰德,好吗?”   “……你真的想去?”   “真的,比黄金还真!”   “好……”      “陈医生,陈医生!”有人在他耳边说话。      “你还好吗?孩子生出来了!”有人在剧烈地摇他。      他的手松了下来,深邃的目光,幽沉似海,他看着新生的孩子,手再也无法上前:“孩子,你以后的名字——就叫福铭。”      李歆全身虚脱般地转过脸去,滑下了一滴泪:如果躺在这里的是她,你还会不会这么冷静。      你自己都没意识到吧:你自始至终都是孩子怎么样,没有一句我怎么样。      其实我只要一句:我在你身边啊。      但是,我终于可以含笑:我就是要让你看到这样惨烈的场景,如此,你便永远都不会抛弃我。    51 51、和先生,我答应。 ...   这已经是两年后的故事了。      “景小姐,您好。”      “……请问你是?”      “请不要急着挂电话,我是陈先生的委托人,他在中国C市有一套小公寓,想把它卖了,但是房产在您的名下,所以想请您签一下同意书。文件我已经发到了你的邮箱,您仔细看了之后再回我的邮件,当然,细节方面谈妥之后我会将出售公寓所得的资金打到您的帐下。”      “你是说……陈先生?”景然觉得很讽刺,“他卖他的房子,关我什么事?”      “可是房子在您名——”      “不用说了,我签。”景然嘴角勾笑,“还有,钱就不必了。告诉他,我什么都不多,就钱多——就当是,我心情好给点的分手费。”      “啪——”收了线。      景然重新躺回浴缸里,揉了揉额角,闭上眼睛:人生,真的很无常。景然,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用钱侮辱人了。      不知泡了多久,水已经泛凉她才起来,裹上浅粉色的睡衣,忽然很想很想看到和绪,      “阿绪……”她从后面抱住他。她是不安的: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再相爱,会不会也形如陌路,甚至——不见为欢。      “洗完了。”他一手捞过她,埋入了温香软玉。      望着她刚刚出浴酣甜的粉颜,他克制不住吻上了她的眼睛,然后,在下一秒,他撩起她的浴袍——就这样进入了她!      “呃——”头深深仰起,她痛得冷抽。      没有充足的前戏,他们的身体往往很难马上契合:他太大,她太紧。      “阿绪,没关系……”这一次,她出乎意料自己坐了起来,将自己埋的更深,舔弄着他的耳垂,在他耳边,蛊惑地说:“阿绪,尽你所能,在我身上得到满足。”      他做不到虚伪的温柔,有了她的一句纵容,他的身体象发了疯一样尽情索取、持续强悍地入侵。      她双腿勾着他,带着些许惶恐地将他夹得更紧,怕自己不够漂亮,怕自己身材不好,怕自己反应木讷,东怕西怕,这个傻瓜,老是害怕在他的心目中,自己的表现不够完美。      她却不知道,单单是紧紧包裹的美妙感觉,就差点将他逼疯。      “然然,你不要怪我……”他的力道连连失控,一次比一次凶狠,他每次之前都告诉自己要温柔,但是每次到了这个时候,他就是温柔不起来……一想起身下的人是她,他就抑制不住浑身颤抖,他爱这个女孩……比爱他的父母还要爱。      她的主动,好几次让他差点忍不住。然而他还是在绚烂的极致前,抽出了自己——      “然然,嫁给我。”      他竟然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枚戒指。      订婚都两年了,给她的缓冲期够久了吧。      景然不满的锤着他精壮的胸膛,快要掉出眼泪。      没创意,一点创意也没有,而且,还是一贯的阴险!      不要不要,如果这时候答应,岂不是显得她很“饥渴”?!      “呃——”和绪又是一下重重的撞击,眼见景然刚出现漂亮得不得了的神色,又迅速抽出自己。      “然然,嫁给我好不好,嗯……好不好?”      手也开始不老实,只浅浅满足她,景然浑身像被丢进了热炉里,浑身烫得难受。      “然然,我在向你求婚。”他埋入她的细颈,咕哝着,深深地喘息,他快要忍到爆炸了。      跟这个男人还计较什么,景然一心软,回抱了他:“和先生,我答应。”      下一秒,和绪冲进她的身体,发出了有生以来在床上的第一声叹息。      他冲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猛,最后,他托起她的臀,重重地一击:极致的绚烂,在两人眼前爆炸开来,荡漾至整个心魂。      “和太太,我爱你,很爱很爱。”事后,他反而像个孩子,爱不释手地亲亲,亲密的耳语,还霸道地抱着她不肯松手,直到沉沉睡去。      于是,和先生经过两年的艰辛思索史后,还在床上完成了人生这一壮举。      第二天,景然看着手上多了的戒指,表情很是精彩:“和先生,为什么我觉得我掉进了一个里,再也爬不出来?”      和绪神清气爽地挂在门角,眉眼慵懒:“和太太,还有另一个人也爬进了坑里,并且,不打算出来。”      “爸爸,你去哪儿?”是不是给我买生日蛋糕?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蹦蹦跳跳地颠到门边,扯着爸爸的衣角问。      “爸爸有点事,乖,自己去玩。”陈蹊小心拉下儿子的手。      “爸爸,鱼、鱼……我要,要!”他戳着陈蹊手里的鱼,眼睛在放光。      “不行,”他直接抱起小豆腐块,放到积木堆里,示意了一下保姆,说,“照顾好福铭。”      “先生,那太太……”明明太太就在房间,哪有孩子第一反应是交给保姆带,而不是交给妻子……      “做好你的事就可以了。”淡淡的语气,却绝对,是一个肯定句。      “爸爸,今天是我生日!”小豆腐终于鼓起勇气问,“你会不会回来?”      “当然。”正是因为有你,爸爸才会回来。      陈蹊照例开车来到了海边,下车,他捧着手中的袋子,遥望着那个方向远远的海际——他几乎天天都来,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去吧。”他将鱼珍宠般地放生大海,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声低喃,“C.c730号。”      远远看着,出神地望了好久……      他并没有直接回家。      “喂,你看,那个人又来了!”一对学生情侣朝这边走来,睨眼悄悄注视着他,其中的女生说,“你说他总是站在这颗合欢树下等着,是不是变态啊!”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其实男生有点吃醋了,“他每次来,你还不是每次盯着人家瞧看!喂喂,你老公在这儿呢!”      女孩啐了他一口,红了脸:“我哪有!”又此地无银地解释,“有一次我靠在窗户边上吹风,那男的又站在合欢树下等着,还死死盯着咱们的公寓,那黑漆漆的眼神……都快吓死我了!”      “你看看你,是不是猛盯着那男的瞧了!”虽然那个男人真的很优秀。男孩委屈地想着,好像真的生气了,扭头一个人就上楼了。      声音又渐渐地远了……      什么时候开始着了魔般一定要过来看看?两年前吧,时间对他好像也不是太残忍,一晃就过了两年。      以致两年前的那次争吵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爷爷,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你插手我的某些事情。”      “陈蹊,我不懂你的意思……”      “爷爷,房子没了我会再买回来,以任何代价。”他竭力控制自己,“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      “陈蹊,难道你已经——”      “爷爷,请问您,可以吗?”      “……好”      最后一丝夕阳被吞没,陈蹊熄灭了烟蒂,像“家”的方向驶去。    52 52、你的记忆恢复了? ...   “爸爸,你回来啦!”小豆腐块扑进了陈蹊的怀里,用可爱的小脑袋蹭着陈蹊的肚子,笑得可爱极了。      “嗯。”      陈蹊蹲□抱住儿子,一贯冷漠的脸上出现了动容:“福铭,买了蛋糕,拿到房里吃吧。”      “我……我……”福铭眼睛一闪一闪的,可能是生日格外的大胆,“我想要爸爸、妈妈陪我……”      “吃蛋糕……”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的愿望很小。      他只要爸爸妈妈一起陪他过生日就可以了。      从小他就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和别人是不同的,比如说,爸爸妈妈从来没有一起带他去过游乐园,比如说,他从来没看见爸爸笑过。      “听话,去吧。”更比如说,他从来没听过爸爸提起妈妈。      小孩子是敏感的,他们有时更能触觉到深层感情,做出最直接的反应——      福铭拿着蛋糕跑掉了。      “福铭,你怎么躲在这儿?”李歆在橱柜里面找到了儿子,她才2岁大的儿子,竟然躲在里面,在偷偷哭!      “福铭,我的孩子……”孩子哭,李歆也控制不住掉眼泪,      “告诉妈妈,怎么了?”她疼惜地把他抱出来,流着泪,帮儿子擦眼泪。      福铭使劲地摇头,懂事的吸了吸鼻子,凭命抑制住眼泪。      爸爸告诉过他,他是个小男子汉,不能随便哭,他长大了要做爸爸那样的大英雄。      “妈妈,吃蛋糕!”他把宝贝地藏在怀里的蛋糕拿出来。      蛋糕被橱柜挤压着,全都弄到了衣服上,很狼狈的样子。      “你爸爸买的?”李歆苦涩问。      “嗯!”听到爸爸两个字,福铭破涕为笑,毋庸置疑很景仰的表情。      李歆尝了一口压在儿子衣服上的蛋糕。      入口,很甜;      到了心头,竟是苦涩不堪。      结婚2年多了,还是第一次吃到他买的东西。      “妈妈,你为什么还在哭?”儿子被妈妈的神色吓到了。      他是一位好父亲。      每天必定抽出一定的时间陪孩子,晚饭从来按时回来,睡觉前耐心给孩子讲了故事、跟他道了晚安才去医院上夜班。      甚至周末,他可以花上一天的时间陪孩子。孩子才2岁,就开始为以后他的教育问题着想。      别的父亲能够做到的,他都做到了,甚至要多得多。      也只有在儿子面前的时候,他冷漠的脸才会出现动容。      那么好丈夫呢……      如果在家善待妻儿,在外能顶天立地,大把挣钱,有身份有地位,早出晚归,不拈花惹草,不花心、一心一意把责任搁在心坎里,并且,还品行出众,英俊正直,踏踏实实过日子的男人,这样的男人算不算好丈夫?      与你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两年来没有一句争吵是不是好丈夫?      给予你足够的空间,从不过问你半点私事是不是好丈夫?      努力工作、勤奋养家,让你舒舒服服住在复式楼里而自己每天加夜班、睡办公室里是不是好丈夫?      如果是,那么,她有一个好丈夫。      “没事,妈妈眼药水滴多了。”她抱紧她的孩子,或许会是唯一的孩子,“可不许告诉爸爸,知道吗?”      “嗯嗯。”福铭木木地点头。      这个晚上,注定不会平静。      福铭洗了澡,仰着头对陈蹊说:“爸爸,今天我不要听故事。”      今天我要缩到你跟妈妈的被窝里去——福铭偷偷地想。      你要跟爸爸妈妈睡,今天的一个院的图图就是这样告诉他的,图图说,生日都要跟爸爸妈妈一起睡。      趁着李歆不注意,他偷偷溜进去,躲进了橱柜里(这孩子就喜欢钻橱柜)。      等到李歆熄了灯,没了声了,他才偷偷爬出来,虎头虎脑地四处里张望——      咦,隔壁怎么还有一个房间,还有微弱的亮光?      福铭好奇地朝光亮爬去。      他推开门——      房间里堆满了书,爸爸满脸虚汗地坐在躺椅上,捂着胸口透不过气来的样子,      “啪!!!——”      刺耳的玻璃碎裂声割破耳膜——      陈蹊失控碰到了边沿的咖啡,他竭力控制着倾泻而出的狂怒,一字一字吐出:“出、去!——”      李歆闻声巨变,第一反应冲过去紧紧抱住儿子的头,不住的安抚——      “没事没事,爸爸一直是这样睡的,”      “不要害怕,孩子,不怕了。”她一遍又一遍梳理着儿子的头发。      陈蹊似乎从什么噩梦中惊醒,他挣扎着睁开眼睛,入眼就是这样的场景,他强迫自己扯开眉目:“福铭,抱歉……”      孩子似乎被他吓到了。      终于……发现了吗。      看来,不能再拖了。      “妈妈,爸爸为什么不到床上睡?他生病了吗,看起来好难过好难过的样子。”福铭被送到自己床上,不开心的问妈妈。      “不是……他只是……暂时回不来而已。”很微弱的声音,仿佛狂风暴雨后不堪一折的弱草。      “妈妈,我想要爸爸回来。”天真的孩子,还不懂大人的话里,有多么残酷。      “嗯,会有这么一天的……”从嫁给他的那天起,她就坚信不疑。      亲了一下她的宝贝,擦干眼泪,她还可以坚强地站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李歆回到房间的时候,蓦地睁大眼睛,激动、恐惧、更或许是慌乱无措地站在原地——      “蹊哥哥——”时隔两年,当再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禁不住让她柔肠寸断。      好像……过去两年叫他老公,他从来没过答过呢……      “来了,坐。”陈蹊冷漠如昔。      李歆听到他的声音才确认下来,她几乎是怀着感恩的心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待她走近,陈蹊说:“李歆,我们离婚吧。”      晴天霹雳!      她听到了什么?!      李歆差点没晕过去,她没稳住心神,颤抖说:“为什么?!”      怎么可能?!      陈蹊怎么会跟你离婚?      “抱歉,这两年,作为法律上的另一方,我做的很差。”      他终于看她了:“所以,你可以提任何要求,这栋房子,我的车子,还有存折的大部分财产,都可以给你,除了——孩子。”      法律上的另一方,他一直是这样定义他们的关系的?      忽然感觉,大梦一场。      “为什么?”她凄楚地问他。      “我曾经以为……为了福铭好就是给他一个家,而现在……”他苦涩垂眸,“福铭开始慢慢长大,他才2岁他就过得如此不快乐。李歆,承认吧,给福铭所谓的幸福不是这样的。”      “所以你就是要离婚?!”李歆冷笑一声,“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其实你就是心心念念忘不了你的初恋情人,急着去找她吧!”      巨大的刺激,让她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陈蹊,你妄想!”她开始颤抖铺床,当做什么没发生,“我不要离婚,我不要离婚……”      一遍又一遍,更像是一种诅咒,是她每天必念的诅咒。      “你的冠冕堂皇,心甘情愿不了两年。”甚至可能是很多年。无爱,无恨,只是如同一个淡漠者,看着滚滚红尘。      “李歆,放下吧。”      “我就是放不下!”李歆绝痛地呼喊。      “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啊,我争了你这么多年啊,我怎么可能放得下,怎么舍得放得下……”      “这么好的你,叫我怎么放得下?……”她绞紧床单,泪,一滴一滴淌下来。      “可是,我不是你的。”冷静的,甚至是残忍的,这样说。      “陈蹊,你还记得我怎么给你生孩子的吗?”指嵌入肉里,李歆抬头,盯着他说。      “我也记得,你怎么给我下药的。”      “你……不可能!不会、不会,绝对不可能……”李歆开始彻底慌了。      “你还记得生孩子的时候,你叫的那一声”陈蹊哥哥”吗?”陈蹊唇角含锋,“久违了,你的“陈蹊哥哥”——”      “你的记忆……”李歆慌乱无措地摇头,“不可能!——蹊哥哥,你骗我是不是?”      “可乐加味精,催情效果,如果下次要骗一个医生,记得不要加糖。”陈蹊冷冷地说,“那样,只会自取灭亡。”      “你的记忆恢复了?”       53 53、还有我,我…… ...   “福铭,睡了没有?”陈蹊出乎意料来到了福铭的房间,大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额角的鬓发。      “我没有,爸爸。”福铭从被子里钻出来,骨溜溜地睁开眼睛。      陈蹊躁动的心平静下来:“福铭,怕不怕爸爸?”他还是那么小。陈蹊不希望福铭留下什么阴影。      福铭拨浪鼓似的使劲摇摇头。      “想不想听故事?”陈蹊点了一下他的小鼻子。      “嗯。”      “今天是你生日,福铭想听什么?”      “我想听童话……”      “好,今天爸爸给你讲童话。”那么坚毅的一个男人,也可以在儿子面前如斯温柔。      “爸爸给你讲的童话叫《冰雪皇后》……”      “从前有一个世界上最坏的家伙,叫作“魔鬼”,他做出了一面颠倒黑白的镜子,明明是美丽的东西,在这镜子前一照,结果就变成了最丑陋的东西,魔鬼利用这面镜子把强盗变成英雄,善良变成罪犯,癞蛤蟆当上国王,世界都让这个魔鬼给歪曲了。魔鬼非常得意,想要带着镜子去找上帝,当他快要飞到天国的时候,镜子竟然怪笑起来,魔鬼一不小心,那面镜子就从魔鬼手上掉下来,摔成无数个碎片。      “就这样,镜子的碎片飞到人的眼睛里,这个人就看什么都不喜欢,有的碎片还钻进人的心里,他的心立刻就便成冰块,变得毫无感情,冷冰冰一片。”      “那会有王子来打败魔鬼吗?”小豆腐块听得眼睛一眨一眨的,长长的睫毛,煞是可爱。      陈蹊摸摸他纯净的眼睛,接着说:“在一个大城市里,有一个男孩叫加伊,一个女孩叫格尔达,他们的家连在一起,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在一个雪下得很大很大的晚上,加伊忽然看见窗外有一片很大的雪花飘落在桥上,越变越大,最后竟变成了一个仙女,她向加伊招手,加伊赶紧低下头,心里很害怕,这时,她就飞走了,待冬天过去后,有一天加伊去找格尔达,两个人一起看画册时,外面的钟声响起来,加伊就把头伸出窗口,随风而飘的镜子碎片就掉进他的眼里,钻到他的心里,善良的加伊立刻变成了无情的人,他的心变成冰块了,从此他再也不跟格尔达玩了,而且还常常欺负嘲笑她.。”      “加伊会变成坏蛋吗?”福铭很害怕。      这次陈蹊直接继续说下去:“又一个下着雪的冬天到来了,格尔达因为加伊不理她而在家里伤心的哭泣,而加伊则是背着雪橇去广场上滑雪。”      “这时,一架大雪橇滑过加伊的身边,大雪橇上的人对加伊笑,原来她就是全身闪着白光,非常有名的冰雪皇后.她的皮帽皮靴全是用白雪做的,冰雪皇后对加伊说:来,跟我走吧。加伊钻进了冰雪皇后的车子,她在加伊的头上吻了一下说:现在你不冷了吧。他感到冰雪皇后的吻像一块冰放在他的心里,于是他就把所有事情都忘记了.冰雪皇后带着他一起飞向天空。”      “然后呢?”福铭撑着下巴听得入神了。      “然后格尔丝在冰雪皇后的宫殿找到了加伊,她流了很多眼泪,流进加伊的心里,直到把心里的镜子碎片都融化掉,还唱起从前加伊最爱听的歌:“当玫瑰花开时,我们见到了上帝”。”      “最后,加伊跟格尔丝回到故乡,他们手拉手,一起坐在小桥上,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沉默了一会,父子俩谁也没有说话。      “就没了吗?”福铭有点失望。      “没了。”陈蹊的脸上,升腾起一种无以言喻的复杂,“这就是结局。”      “爸爸,那冰雪皇后呢,她不伤心吗?”福铭执着的问。      “好了,睡吧。”陈蹊目光柔软,摸着福铭的小心窝,“是不是这里嘟嘟嚷嚷很久了,今天爸爸跟你睡好不好?”      “好!”福铭的注意力马上转移了,他绽开了大大的笑容,眼睛里的晶亮像小鹿一样乖顺。      “爸爸睡外面,我要睡里面……”小家伙自作主张把位置都安排好了。      累了一天,小家伙在爸爸的怀里很快睡着了,幽幽暗夜,陈蹊仍然躺坐着,他无法告诉福铭的是,其实故事还有另外一个结局。      当加伊说:“让我来当你的好朋友,”      雪之女王问:“你为什么愿意跟我做朋友呢?”         加伊摇摇头说:“没什么。”         雪之女王又继续说:“人们都很讨厌我,嫉妒我,我一直都是很孤单的一个人,你是因为可怜我吗?”         加伊沉思了会,然后对他的女王说:“因为爱,很深很深的爱着你,所以希望在你身边看见你的幸福。”      你知道拉普兰德吗?      拉普兰德,      那里住着雪之女王,      她那么说过。      一年四季都是白雪皑皑,北边的尽头,      在那最深最冷的地方,有雪之女王的宫殿,      白雪筑成墙,冷冽的寒风做成窗的冰宫里,      隔绝世界上所有的暖流,一个人冰冷的雪之女王。      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也是最孤独的人,      所以只能把加伊带走,      她那么说过。      格尔达为了寻找加伊,来到了雪之女王居住的拉普兰德,      那么谁来找你,世界上最美丽最孤独的女王?      还有我,我……      我来找你……      自那天以后,时间似乎一直这样平静过去了。      几个月后,陈蹊忽然开始频繁跑大使馆,每晚必看的世界地理节目也不看了,好像,更像是某种告别。      “爸爸……”福铭是个聪明的孩子,爸爸突然把他叫到书房,他模模糊糊知道是有重要的事。      “福铭,爸爸要出一趟远门。”陈蹊把他抱到凳子上,和他面对面。      “爸爸,你要去哪?”福铭很害怕爸爸这样的神色,每次看到爸爸这样的时候,就是要出门的时候……      “是去出差吗,爸爸?”福铭紧咬着唇问。      “不是。”陈蹊摸摸福铭的头,“爸爸,要去很远的地方……”      “很远?是有多远多远……”福铭快要哭了。      “是最北方最北方,开满雪花的地方。”陈蹊的目光变得深邃。      “爸爸,我也要去!”福铭竟然难得任性了,“爸爸,我不要跟你分开,不要分开……”      他跳下小凳子,扑到爸爸的怀里。      小孩子是敏感的,他懵懵懂懂:爸爸这次出门,是不同的。      “福铭。”陈蹊把他的脑袋捞出来,与福铭对视,“你以后总要习惯,只有爸爸或妈妈一个人陪在你身边。”      “去上学吧,别迟到了。”最后,陈蹊竟然俯身,亲吻了福铭的小脸颊。      福铭红着眼睛眨巴眨巴地出了书房,看到门外的人,低低唤了一声:“妈妈……”      “福铭,去房里等我一下。”李歆抓着福铭的手对说。      手一松,珍宠的所有在转瞬间偷偷溜走。      “什么时候走?”李歆哑着嗓子问。      “今天,上午十点。”一贯的淡然。      “今天?!”李歆不敢置信,“这么快?”      “嗯。”      “你铁了心了?……”      “离婚协议书我已经递交法院,你不愿意签字,两年后再自动判决吧。”      “你非要提醒我,我们在分居吗?”      “福铭,你照顾着点,这孩子很聪明,也很敏感。”      “陈蹊哥哥,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到底要去哪里?我是你的妻子啊……”李歆痛苦地捂住眼睛。      “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们是一家人啊,我们还有福铭,对!我们还有福铭啊……我改,我都改好不好?我再也不会骗你了!”她敢发誓,敢发毒誓!      “你舍得福铭吗,他是我们的儿子呀,陈蹊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祈求地抓住陈蹊的臂腕,泪,扑簌扑簌的流下来。      陈蹊扒开她的手,静静地说:“留着你心里的神,听你的忏悔吧。”      说完,提着行李,头也不回地走了。      透过机场的玻璃门,陈蹊目光放向远方:去那里之前,先去一趟瑞典。       54 54、原来斯人已成慕。 ...   “总监,总裁请你将企划书亲自送到十六楼去。”内线里,她的助理略带怯意的说。      “嗯,我知道了。”      这是景然平常的一天,在钟表的滴答中钻取工作的榨汁。      企划案竟然重要到需要亲自送过去?她紧了紧手里的企划书,心里不免添了忐忑。      十六楼,总裁办公室,她轻轻敲门。      “进来。”略带轻松的声音?      景然推门轻轻而入,几乎是一瞬间,她心里一惊,目光越过所有的光影静静落在会客区的那个人身上。      沉静内敛的气质,略带消瘦的脸庞,五官深邃透着些微的冷漠,稍一瞥的眼角眉梢,清清渺渺、沉沉淡淡……      “来了啊。”总裁竟像松了一口气,“Contonce,把企划书给和总看看。”      这时他才略微抬了一眼,然后,视线平静的移开。      眉眼未曾稍变,好像了过无痕般,继续投入到周围人的陈谈。      旁边的人想替他接过文件送到他手中,他摆了摆手,兀自接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他伸出手时,淡暖的指尖不经意划过她的手背,留下一抹暖绒……      “Contonce,你给和总具体讲讲这次企划案的详细内容。”当注意到这群精英的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本公司名花”,总裁寻求到一丝了同,面上仍然是小心翼翼的。      景然微微一愣。心,竟然怦怦直跳。      柔嫩的粉晕从微醺的脸颊蔓延至白皙的脖颈,在工作中第一次与他思想碰撞……这一刻的鸿蒙初动,竟恍然让她如少女般不敢直视。      “不用了。”Elliot突然开口,“这里没什么事,你出去吧。”      眼眸微阖轻扫了周围一眼,低头,似乎真的漫不经心补了句:“下次单独来见我。”      她的眼睫轻颤。      说不清楚是怎样复杂的感受。      景然迅速整理仪态,腰杆挺得更直,好像若无其事般走了出去。      此时已经临近下班,景然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为自己差一点的失态懊悔不已,怪谁呢?苦涩一笑:阿绪会不会觉得她很没用,特别让他丢面子……      她无力的埋头,闷闷哼了一句:“喂,不带这么多愁善感的……”      “总监——”突然的声音惊醒了她,“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景然还有些恍惚。      助理抬头,深深一惊。      眼底飞霞,满面生花。      怪不得了,怪不得呀:“有个东方男人远远在我们公司楼下守了好些天了,前天中午我下楼买咖啡的时候实在好奇……咳……实在不放心……就上去问了问,他说……”      助理有些犹豫:“……他在等一个叫ContonceJing的人。”      许是临近下班,又或许是总监难得的异色,小助理把埋藏已久的心事说了出来。      其实并不是她大惊小怪啦,追Contonce的人她见多了,但是像那个男人一样每天必定守在楼下的,她见的实在不多,这样的毅力,没有二十天也有半个月了吧。      更让她匪夷所思的是,有天她上公司加夜班的时候刻意瞄了一瞄竟然发现那个男人还在那里守着,痴痴傻傻看着公司的入口,像根冰雕子一样。      “哦。”景然没怎么在意,脑子里还盘旋着和绪刚才的表情神态……      “总监就去见一见他嘛……”小助理已经开始在联想,“那个男人好英俊,好冷漠,好有味道,说不定又是一场美丽的邂逅……”      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天真烂漫?      她对那个男人不感兴趣,她对小助理此刻的表情比较感兴趣,景然终于一笑:“Karen,坦白来说,女人是一种矛盾的生物,其实……你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言下之意:喜欢的话就去追吧。      小助理慢了半拍,反应过来后小脸爆红,后退了几步,落荒而逃。      景然心情轻松了不少,她舒了口气,开始计划内的发送邮件和处理文件。      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她起身,准备下班。      那个什么男人,早被她忘诸脑后。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会客室里的清渺男子,这些天某人总会“很巧合”的经过她的公司,然后一副偶遇的表情“顺便”接她下班。至于今天……他应该和他的商界伙伴离开了吧。      多想了想,就有了一丝惆怅。      和绪站在O品牌总公司门口,似乎真的与身边的人交谈着,他依然是一身英挺的西装,3粒扣子扣了上面2颗,左手随意的插进裤兜里,说不是严肃,却形成一种逼人的气势。      金色的阳光打在他柔软黑发的轮廓边缘,像极了一幅镶了金边的油画,美好得不可思议。      他的话不多,更多的时候在听,却一眼一梢,一神一态,掌控着周围的气场。      这个时候从O品牌公司迎面走出一名女子,其人有着精心打理过的黑色秀发,巴掌大的小脸,高挑而纤丽,她穿着一件小黑裙,仅有黑色手提包上那一点白色弧月图案,以及黑色细高跟沿鞋面边嵌的一条白色纹饰相呼应,只几道,就别有风韵。      她的双手白皙而修长,修饰着透明的保甲油,脊背挺得很直款款走来,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自然与和谐。      该不该上前打声招呼say“Hello”,然后再潇洒的离开?      落日的阳光景然觉得有些发烫。      要不,悄悄飘走?      经过他们的时候景然还真的做到了目不斜视。      “咯噔——”心被猛烈撞了一下。      景然缓缓回头,尽是不敢置信:抓她的手干嘛,这时候装什么脸熟?      英挺的男子还在凝神听着,偶尔回上一句,沉思的表情好像右手完全没有抓住她的手腕,并且力气大得惊人。      “嗯,好的。”他总算抬头,还微微一笑,“东部那边你先去看一下,回来再写份详细的报告给我。”      他的大手悄悄松开她的手腕。      转而握住她的小手。      “明天叫上他们一起,老规矩。”动人的笑在阳光下好看极了,“穿严肃点啊。”      说完立马转向身边的女人,像一对最普通的恋人般,牵着手离去……      Mackel再一次揉了揉眼睛,他没看错吧?      和总竟然抓住了一个女人的手,还很诡异的……疑似在热恋?      OMG,Mackel觉得自己的信仰世界在轰隆隆坍塌。      他那长了一脸禁欲美的老板啊,怎么可能掉进一介妇人的“爱情陷阱”里,并且,还貌似不打算出来?      这让他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他可是追随着老板单身好多年了呐。      等等——      女人……      面熟的女人……      刚才的女人……      好像在哪儿见过!      对,应该是见过,在哪儿呢……      他杵在原地,眼珠子梭溜溜地转,大脑开始告诉运转:出色的东方美人,很优雅的气质,在哪呢,在哪儿见过呢……      在……      提提妮工作室!      对,就是那儿!      大概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那天他去找朋友Steven,Steven开了家出售及修理小提琴的工作室,他乐观积极,为人爽朗,总是戴着大大的眼镜和破烂的贝雷帽,还固守着上个世纪款的夹克,很难想象他有着极其高超的手艺。      在后台修理室坐了一会儿,他按捺不住拉过自己说:“嘿,伙计,快看那对漂亮的东方宝贝~~”      他不禁看了过去。      Steven的新客户——果真一对漂亮的东方宝贝。      当时他们就坐在主厅的会客桌旁,英俊的男子拿着玫瑰伊思巴翁这种法国甜品逗弄着身边的东方娃娃,看得出东方娃娃一脸愁容,连尽力都挤不出一丝笑。那么出色的男子耐心的诱哄着,用也许他这辈子最温柔的语调一遍又一遍的安抚,像照料怯弱的小牛般一点一点喂给她,很笨拙的为她擦嘴。      东方娃娃在舌尖的甜蜜中渐渐舒开了眉头,她也懂事地挖了一小勺,泛着红晕,有点不好意思伸向他。      男子明显一愣,他随即悄悄捂住自己漂亮的额头,像是要挡掉什么,闷闷说了句:“你最好……不要这样看我。”      “我只怕……”眼神别扭地飘向了别处。      “哈哈哈~~”Steven掩不住兴奋,幽默的打趣,“送来修的是一部儿童小提琴,说不定他们俩从幼儿园起就开始约会啦!”      当那对东方宝贝离开时他鬼使神差跟了上去,Steven看着自己的背影狡猾说道:“看那个被美好感动的男人!”      至今他仍记得这句话,也清楚记得当时的东方娃娃梳着简单的公主头,穿着白色雪纺上衣和橙红主色的碎花短裙,没有佩戴任何闪亮的饰物,也没有任何夸张妖娆的举止,却征服了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      后来成了他老板的男人。      或许是疑惑未消他悄悄跟他们走了一段。      走出工作室大楼东方娃娃忽然停住了脚步,鬼马一笑:“哎,阿绪,刚才那老头儿像我们小时候看的那电视剧里头,什么来着……”      “鞋儿破,帽儿破,哎呦呦耶裤衩破……”他们竟然一起唱了起来。      唱着唱着自然四目相遇,开怀大笑。      他们的默契让他震惊。      那一刻血液里的沸腾让他记了一辈子。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阿绪,这也太像了吧,就小时候电视剧里的那老地主、抠门儿……”欢快的笑语渐行渐远……      思绪被重新拉回。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已经落下,街道上的人听听转转——他们是要回家的。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的老板对旗下公司或社交场合那么多女人的暗语示好极其冷漠的态度,也或许懂得了老板私人印章的背面手工刻上的“青梅然然”……      原来斯人已成慕。 55 55、所谓闷骚之王 ...   景然坐在车子里,装作若无其事看风景的样子,小心思却在胡乱着:阿绪……刚才是在等她下班吗……      她是不是想太多了?      强行收回目光,耳后也爬上一丝红晕。      “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害羞吗?”和绪将她的脑袋掰了过来。      “为了我,嗯?”他轻轻勾起她的下巴,不容反抗。      她被迫与他对视,深情凝望。      很经典的pose,《乱世佳人》的一幕。      很应景女主角的眼睛有一瞬间的迷离,她受蛊惑般深情仰头吻上男主角的嘴唇,辗转摩挲:“那是自然……”      然而下一秒。      迷蒙的眼风情万种的睁开,一口咬住男主角的嘴唇:“学坏了,嗯?学起了美国小痞子……”      却湿润润的眼睛越睁越大,这个一脸“禁欲美”的家伙,他、他、他,手往哪儿放啊!      哪知男人反而得寸进尺,偏偏这时候力气又大得惊人,她按也按不在,只得羞愤地夹紧双腿。      “和绪!”前面还有司机,又正好经过她的公司,还要不要活了。      和绪一手摩挲着内侧的肌肤,一手捧住她的脸颊,诱哄道:“然然,张开嘴巴……对,伸出来……”      视线的余光悄悄掠过窗外,近了,冷峻的身影越来越近,呵,差不多了。      他强势探入景然的口中,狠狠压向身侧的女子,纠缠着送上火辣辣的热吻,毫不留情。      “唔……”景然只剩下予取予求。      不知过了多久……      景然强行分开对方,还止不住气喘吁吁:太残暴了,那种吻法简直要把人吻死!      “阿绪……”双腿还在发软,“你可真热情。”      这很不寻常,到底是什么触动了这个自控到变态的男人如此残暴的狂野?      “我嫉妒了。”和绪固执埋入景然的脖颈,小声地咕哝。      温热的气息酥得景然轻轻发颤。      “呢,阿绪……这可不像你。”景然轻轻一叹,转而回抱了他。      在她眼里和绪是山一般的存在,说是自负也好,自信也罢,她不认为年轻的和绪会花那心思去嫉妒——在事业上。      “阿绪,如果你愿意……”她轻轻开口。      “虽然我不能从实际上帮助你,但是我愿意陪着你。”她以为他是事业上的压力。      “你可以告诉我任何事。我保证。”就算是他倾家荡产,她也有办法让他东山再起。      “并不是这样……”他搂得更紧了,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鼻息里全是她清雅的馨香,和绪绝不放手:“只不是是一只小白鼠罢了。”      “小白鼠?”      端睨到和绪的神色景然适时止住,并不打算多问。      她想起了正事:“今天你怎么在我们公司?”      突然一副陌生的姿态闯入她的世界,让她措手不及……也深深震撼。      “你们公司新一季的产品代言由我们公司接下,今天双方进一步会晤,商谈以后的合作。”他脸不红心不跳,答的飞快。      “这个……”倒是没想到。      所以他的“顺便”并不是没有理由?而且……      “我这次的顶头上司就是你喽?”某位女子已经透出兴奋的闪光。      “可以这么说。”      “那你这些天还看着我挑灯熬夜?”也不提点一下。      仰头,跨腿,一翻身就跨坐在他身上,很有些凶狠的味道。      那哀怨的小眼神儿,控诉着“你也忍心”!      “这就叫不谋小利,只为大局。”      当时的景然并不是懂他说的那个大局,后来她懂的时候,一丝寒意爬满背梢:他轻易的能让刻意的事情变得理所当然,并且,不择手段。      “你刚刚……”景然轻轻抚上和绪的眉眼,笑容,竟是苦涩,“真的很耀眼。”      西装革履的你,被一群天才精英包围着,是多么的遥不可及。      我甚至怀疑,这么出色的你,自卑又弱小的景然又怎么配得上。      “阿绪,那一刻你光芒万丈。”      无论我怎么追,也永远赶不上你。甚至,连看到你背影的资格都没有。      你身边的人太多了,如果有一天你厌弃了我,我真的挤都挤不进去。      一如我刚才,寒酸局促的站在你们的包围圈外,连一个眼神都可以不屑给我。      阿绪……      什么时候我竟开始患得患失了。      任性解开他胸前的扣子,景然将头埋进和绪的西装里,刻意遮住他此刻的眼神。      本来跟自己讲好不要去想,不要去提,可是原来……还是没办法如想象中云淡风轻。她贪婪地靠在这个男人怀里,至少此刻,这个男人是属于自己的。      没有谁可以抢走。      “笨。”      和绪揉了揉她头顶的细发,无可奈何。      他耐心的说着,像大提琴一般沉厚:“我没那么大度。”      自己老婆在一群“正常的”男人面前优雅款步,轻而易举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他真的没办法淡定。      “你要知道,不是每个男人都像我这么君子,刚才会客厅的那群男人,很变态的。”他很淡定的陈述。      “变态?……”      “嗯,属闷骚属性的。”      “……那你岂不是闷骚之王?”      “然然。”      “嗯?”      “你这样双腿跨坐在我身上,以“醍醐灌顶”的姿势,我还能够单纯跟你说话,很君子了。”      景然差点没晕过去……果然是闷骚之王。      第二天是周六,阳光正好,微风习习,一群休闲装、牛仔裤的男人带着笑一路浩浩荡荡来到了Boss家。      不是叫严肃点吗,偏偏怎么休闲怎么来。      这群男人哪。      前面的人按了门铃,后面的人还在不时的开着玩笑,贼笑着扬言等下要把谁灌醉。      “叮——”门开了。      在场的人俱是一惊。      女人?      漂亮的女人?      Boss Elliot家……漂亮的女人?      男性同胞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年头不会连唐三藏都、开、荤、了、吧!      “怎么,我家里有女人很奇怪吗?”和绪从景然身后走出,慵慵懒懒的,斜靠在门扉上,一贯阴险的笑。      这么多男人集体用看到怪兽的眼神望着他:这位白衬衫、浅蓝V领开襟毛衫,搭配灰色西装,绝对清爽儒雅,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样子,这谁啊!      看着众人在风中凌乱,好吧,他承认,他爽到了。      “还不快进来。”他很享受他们此刻的表情。      木木的,受到惊吓的男人们跟着主人进了屋。      时值初秋,在外面走久了有了些许燥意,他们发现室内温度调得略低,一进来就清凉扑面。      招呼客人入座后,多出来的女主人为每一个人递上了微凉的柠檬水和薄荷香的湿毛巾,待这群还在神游的客人们热意全消后,景然搭配送上预先准备好的点心、新泡好的花茶——      和却在这时拦住了她,不准备客气:“他们不是有手吗,自己拿。”      他们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这群男人充分发挥了快速思维的优势,目光迅速从女主人身上撤离,可谓神速。      Boss看女人的眼光……还算唯一苟同的地方。      “你好,我叫Mackel。”在场唯一一位穿着西装打上领带的男士,上前风度翩翩的自我介绍。      说着还递上了带过来的葡萄酒。      “哦,谢谢。”景然对望了和绪一眼,有点惊讶。      心里并不是不紧张的。这是阿绪第一次将她介绍给他最亲密的朋友和工作伙伴,她想做到最好。      声带还在颤抖。      突然感到腰间多了只沉稳宽厚的大手,很温暖的感觉。      “你好,我叫Contonce。”很大方的握手。      安下心来微微一笑:“很棒的样子,待会儿我们一起品尝看看好吗?”      “当然。”Mackel很高兴的一笑,有点小羞涩。      说完和绪将她带入人群,向大家介绍:“如你们所见,她是我未来的妻子,Contonce Jing。”      虽然猜到了七八分,但还是被shock到了。      毕竟是有名的冷血无情啊。      嗯,对女人。      “这个……什么意思?”Alice失控低唤出来。      “意思就是,我快结婚了——你们要准备红包了。”      景然坦然接受众人的目光,笑得很是“贤妻良母”。      “Hey,Boss,平日看你闷不作声的,今天怎么突然一吱声,居然要结婚了,太不够意思了。”一脸盘胖胖的蓝眼睛凑过来,往和绪肩膀就是一捶。      众人闹哄哄的迎上去,抓住这个机会海天胡地开起了玩笑。      “这位小嫂子,被他骗了多少年了?”一长得很像科学家的卷发笑得很无良。      “什么嫂子啊,是弟妹。那个弟妹,当年年幼无知吧,很傻很天真吧,愣乎乎就跟了他吧,哥哥告诉你,别看他一副禁欲美感的样子,其实他很变态的。”一高个的瘦杆儿推推眼镜,“叮——”的闪过精光。      景然心里反而轻松了不少,嘴角爬上一丝鬼马的笑。      和大Boss,你到底是多么没有男人缘。      “其实他并不是不薄情,谁没在年轻的时候爱过个把人渣~~”      “姑娘你看着办,你不信的话……反正我们是信了。”      和绪揉了揉额角,头痛,无可奈何:有这么一摊子损友吗?      看着横摊在沙发上一窝一窝的,他笑得无害:“看来最近很闲哪。”      “东部有个扩展计划,正好要调几个人去实施,我估计……一年半载还回不来。”眼神不经意滑过那几个带头分子。      “当然,这需要旺盛的精力和踊跃的精神……才能胜任。”杯脚上,食指一点一点的,像敲击人的小木棒。      众人酒全醒了。      刚才的“胖胖”、“科学家”、“眼镜”自动消音,过了好一会儿,突然,换上了慈爱的笑,叮嘱(……?):“嫂子啊,咱Boss找个女朋友不容易,可不许欺负他。”      可不许……欺负他?景然嘴角抽搐。      “是啊,咱和总第一次拉大姑娘的小手,你要对他好点儿……”      “Boss是个好男人哪。”一四框眼镜文弱男攥着胸口,双手交握,“我……我把他交给你了,你不许负我!”      捂脸也就算了,还夹腿,夹腿干嘛呀?      此乃她小心脏不能承受之亲。      “都够了啊。”和绪悠悠搂过明显受惊的女朋友,开恩似的手一挥,“现在最好……都给我闭嘴。”      他笑了吧,那嘴角的弧度是笑没错吧,所以令人发指的东部计划……没我的份了吧。      众人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在这一来二往中,景然与他那些精英奇葩的相处反倒融洽了很多。      虽然有点……奇特,但好像和天才沟通起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景然感激地偷看了和绪一眼:还好,有你。      虽然你游刃有余的在人群中应酬着,并没有看这边,但我好像很奇妙的就相信了:只要我回头,就能发现你在。      你的眼角眉梢总有一道是属于我的,对吗。 56 56、S星王子 ...   聚会的地点在家里的庭院,众人聊得很愉快,为美景,为蓝天:初秋时节 ,盛放着薰衣草和各式繁花的大大小小的朴素陶罐,在花园的斑驳树荫下闪着明亮的光泽,紫色翩然浮上驼色桌布和绿色枝头,渲染出一派和谐浪漫的氛围。      古典的银色餐具,荷叶边的餐盘,黄澄澄的橄榄油,手磨的可可粉,树上垂挂着的新鲜草莓篮……而景然,与她的未婚夫一起站在庭院里,扬着明媚的笑容,招呼每一位客人。      “这个布置很不错。”来宾的唯一女性,Alice面无表情,不冷不淡的说。      美丽隐藏在细节里。      Alice再一次更认真环视整个庭院,很轻易体会到了女主人对这次聚餐的重视和用心。      应和时节,薰衣草成了餐桌上的主角。餐巾纸选择了淡紫色,上面还细心准备了薰衣草的小包,作为送给每个来访客人的礼物,每个小包里两片幼嫩的薰衣草叶从封口探出头来,朝人微笑;      席位卡片一排排整齐插放着绿豆盘中,在桌中盆景的阴影下,仿佛一排排可爱的小凳子;      进门玄关处盛开着热烈的玫瑰,客厅里是清新怡人的百合,庭院的餐桌上,水晶瓶里怒放着芬芳的大波斯菊……      “你可真是个喜欢花的女人。”Alice无法说清楚对眼前这个女人的复杂感受。      “这些花都是我们花园的,基本上是我先生亲自打理的。”第一次称呼先生,景然情不自禁一笑。      还不等Alice插话,她的先生,这位清淡优雅但平日里很是沉默的男人默契接口:“但是装扮这里的是你,很漂亮,darling……”然后,便是一个绵长的kiss。      周围响起兴奋的唿哨声,众人为这般甜蜜羡煞不已。      Alice不禁莞尔,默默走开了。谁说甜言蜜语都是毒药?真正聪明的男人永远不忘给予妻子朴实的赞美,而他的妻子也心甘情愿每天生活在甜蜜的滋润中吧。      不一会儿到了用餐时间,Alice屏息期待。      她上下打理着景然:煮菜,你行吗?      然而事实偏偏出乎她的想象,这个看起来不沾人间烟火的东方女人居然进了厨房。      这次受邀参加的朋友共十来人,她采用了半自助式聚餐方式,前菜、水果和汤均事先准备好由客人自取,主菜则在适当的时候,由她烹饪好逐一上桌,让客人既可以坐在阳光下悠闲聊天,又不会因太过分散而有被冷落的不快。      第一道菜上桌Alice差点没晕倒:她居然挑了法国菜!      法国菜素来以要求严格而闻名,口味要偏于清淡,色泽要偏于原色,既要追求高雅的格调,又不能使用不必要的装饰,使用最多的是微波炉和烤箱,并不需要煎炒烹饪,制作却可谓劳心劳神。      这让她这个偶尔进进厨房的美国大妞捏了把汗。      她盯着餐盘的布置,缓解了丝紧张:紫嫩欲滴的葡萄提子、火红的无花果、黄澄澄的鲜橙……新鲜的什棉水果散发着清甜的香味;刚刚出炉的面包和蛋糕诱拐人的鼻息;清爽的蔬菜汤淋上橄榄油,绚丽的色彩可媲美丰硕的秋日;还带着晶透的水珠,鲜花精心插放在各处,蓬勃而绚烂……这些与事先准备好的饼干甜品一起,以一种诱人的姿态摆放在雅致的托盘里,任由客人取食。      各种香味混在清甜的空气里,熏熏欲醉。      Alice目瞪口呆,她绝对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      主菜更没有马虎,女主人选择的是法国常见的青果,烹制得滑嫩爽口;用来配餐的薯条,也是色泽金黄,长短适中,让人食欲大开;甚至是调料的番茄酱,都是用大量新鲜的西红柿煸炒而非超市里购买的成品……      整顿饭,宾主尽欢。事实证明,景然从不打没准备的仗。      惊讶吗,嫉妒吗,还是……心悦诚服?Alice小喝了一口葡萄酒,入口 ,竟是苦涩不堪。      那个穿着黑色绒衣、橙红色短裙(标准的膝上三公分)的女子正辛勤地收拾着碗碟,一脸安静又恬淡的样子,两朵朱红的小蝴蝶洁在她黑色的单鞋上(3~5cm)若隐若现,金碎的阳光下,这名平凡的女子,任时光荏苒、岁月变迁,依然眼风温柔。      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好像是看到空寂的屋子里,从仅有的一扇窗户透入一缕阳光,烟尘在喧嚣之上翩然起舞。      果然那,什么样的男人配什么样的女人。      有此种等级的女人在身边,无怪乎看不上自己,更别说别人了。      Alice放下手中的酒杯,轻快地走过去,露出了今天第一丝笑。      “你真美。”她大胆欣赏,“如果我是男人,说不定也会爱上你。”      “哦……谢谢。”有点突如其来,但景然很快乐的接受。      “你也非常漂亮。”景然由衷赞赏。这样一位金发尤物男人很难抵抗。      “哈哈哈……”Alice笑得很爽朗,她忽然凑近景然,神秘一笑:“我敢说,现在绝对有一些不怕死的臭男人在偷瞄老板的女人,不信你扫一眼周围看看……”      景然还真的去看了……      呃……不小心撞到了几个心虚的眼神。      很尴尬耶。      “Lady.”Alice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该不会不知道自己很畅销吧?”      景然迷惑的看着她。      畅销的不应该是眼前的这位金色尤物?      “OMG,Boss果然是S星球来的……(S属性,调(教)系)”      “不用这么看我。”Alice无奈耸肩,“他们那一摊子男人,就从来没把我当成个女的。”      “怎么……可能?”就Alice的脸蛋、身材,连身为女人的她也会心怦怦跳。      “恩……怎么说呢。”Alice摸摸下巴,“你家男人很阴险的。”      “在公司,把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牲口使。”      “也就把你一个人当宝贝使。”      “这个自然”      景然面不改色:“我是说……这个有待改进。”      “你……还蛮有趣的。”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      “你好,我是Contonce Jing.”      “你好,我是Alice Achibeluo.”      “呐,你的菜做得不错嘛,改天上我家来,咱们俩切磋切磋?”      “好啊,我的荣幸。”      客厅这边,一高鼻深目的男子懒懒散散的窝在沙发里,静静品酒,好像游离在这喧嚣之外。      “Elliot,你喜欢茶色,你家女人喜欢橙色。”突然,他开口道。肯定的语气。      和绪闻言回头,嘴角擒起抹散淡的微笑:“哦……何出此言?”      天然卷恶劣地蹭了蹭身后的沙发,眼睛半眯未眯:“你们家这是一套融合了茶色的安详稳重和橙色的清新自然的窗帘、沙发套、椅套和桌布,甚至是地毯。”      男人帮已经悄悄挪过来,坐等着看好戏。      Boss你要加油啊,最好拿小刀射死他(用眼神),再来个“英勇就义”。      “不错。”和绪坦荡承认。      “就色彩和风格来说,和家具很搭。”卷毛在这方面完全用俯视,“细细看来,这套布艺确实很精致,不仅裁剪的方式能够将布面的花纹最好的体现出来,而且边缘部分的滚边、刺绣和镂空等工艺也做得相当讨巧,手法简单却一点也不会觉得敷衍,反倒有简洁别致之感。”      最后他定下结论:“这是出自某位精于设计和调配的高级手工制作者之手。”      怎么样?天然卷浑身散发着不可一世的自信,舒服得整个毛孔都张开了。      “这个确实,分毫不差。”和绪微笑肯定。      不愧是天才色彩学家。      “那Elliot,敢问甘拜下风?”      “在这方面,我确实不如Joedy.”和绪微微挑眉,悠悠道,“连卷毛都卷得这么S.”      众人噗的狂笑,谁不知道Joedy对“卷”、“毛”特别敏感,一提到准炸毛。      Joedy怒了,失去理智:“我卷毛,我骄傲!”      和绪拉起他的手,摸摸他的手背,一脸慈爱(……?):“嗯,希望你早日从S星王子进化为X星王子。”      “啊啊……”Joedy闷闷埋下头,抓着自己的卷发。      “你还是吼吼吧。”众人调笑。      “给我闭嘴!”Joedy咬着牙齿,“你、你、还有你,不想活了吗 ,艳照还在我手里呢!”      男性同胞们明显笑蔫蔫了。      这尊大神,也只有和大Boss能调(教)调(教)了。      “Elliot,问你啊。”Joedy现在还在郁闷,“这套布艺谁设计的?做工也是出于同一个人之手吧。”      他还心心念念这个细节。      “然然,过来。”和绪用眼神示意。      景然对望了Alice一眼,轻盈走了过去。      “然然,这位算是你的师兄 ,Joedy Melincar.”不同于刚才的点头之交,和绪特意为她引荐。      Joedy显然对“师兄”更感兴趣:“你也毕业于康奈尔?”      “嗯,是的……”这不是长得像“科学家”的卷发吗。      “Contonce毕业于康奈尔艺术行政硕士,而Joedy,”他浅笑,“康奈尔的色彩行为艺术硕士,现在“传媒集团”信工部的首脑。”      景然一下子明白了:和绪在为她能更好的融入这个圈子,或者说,他们以后的圈子,而其中重要的门径,就是同门名校。      天然卷随意瞥了瞥景然,仍然是一副高傲的姿态,并打算继续。他对同门是有一点兴趣,但也仅限于一点点。      “你刚才不是问……这套布艺是谁设计的?”      和绪尔雅的浅笑,轻描淡写的一答:“Nick Jing.”      “Nick Jing”      周围的人为Joedy的反应吓了一大跳。      这位仁兄瞪大眼睛,嘴唇因为太过激动而不住颤抖:“你是说康奈尔的校董、艺术学院的院长,Nick Jing?”他需要再一次确认。      “千真万确。”和绪悠悠然然。      Nick Jing,Nick Jing……Joedy上大学时狂热的崇拜者,曾经为了成为他的研究生(仅限一个)义无反顾的留级,然后最后……这位天才疯子又一次遭到无情拒绝。      并且被告之不要再白费力气。      “你对色彩有天才的敏感度,但是,你无法驾驭它,它反而会毁了你。”      从此这位天才疯子心灰意冷离开了色彩行为艺术界,转而踏入了计算机领域。      Nick Jing,景然暴汗:那不是她大伯吗,当年进康奈尔还是他疏的门路咧……      Contonce Jing,Nick Jing……Joedy迅速分析,联想,并得到最精辟的推论:他们是有交集的。      或者说,来自同一家族。      Joedy的眼神立即变得肃穆,他情不自禁拉起景然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吻。      “尊敬的女士,请原谅我刚才的失礼。”      景然爬上红晕:“没……没关系。”      和绪面上还是带着微笑,他收回害羞小妻子“被玷污”的手,悄悄包住,面不改色一下一下、来回“摩挲”。      ……唉,他承认,他泛酸了。      “请问Nick Jing您是否……”      “他是我的伯父。”      全场惊然。      “我怎么想起了东部第一家族华裔Jing……上帝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那Sam Jing……我的偶像!不会也有关联吧?!”      呃……景然该怎么回答,难道说Sam Jing(景山)就是她爷爷?      “Jame Jing、Talyer Jing、Claudia Jing、Alex Jing……这些闪耀的名字,不要告诉我你随时可以见到面!”      确实……都是熟人。      景然悄悄扯了扯和绪的衣袖,向罪魁祸首求助。      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和绪低声附耳,对Joedy说:“想办法发挥你的作用,如果你需要我的引荐。我保证Nick会穿着最正式的礼服与你攀谈。”      Joedy眼睛一亮。      兄弟啥也别说了,包在我身上。      “吵什么吵,烦死了。咳咳……在淑女面前,注意点形象!”      众人刚想反驳,又被Joedy瞪了回去:看什么看啊,你和你老婆的那啥啥还在我的移动硬盘里咧。      “嘿嘿……Boss,你看……”      “绝不负言。”       57 57、孩子 ...   [本章节已被锁定,或为收费章节] 58 58、福铭 ...   回国的第二天,他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竟然被告之……公子小白搞大了人家的肚子!      太花了公子小白!      竟然愤然打开车门,瞪了一眼跟在后面一脸委屈的公子小白,再一次感叹世风日下。      你还委屈了是吧,只不过把你提前送回来一个月,本来是想让你慢慢适应了,舒舒爽爽过日子,      结果你倒好,搞大了人家的肚子!      公子小白,士郎的独子也。三年前士郎去世,就留下了嗷嗷待哺、还在襁褓的幼崽。      景然伤心了好一阵,也心疼得不得了,因为跟他母亲一样通体雪白,所以就取名为公子小白。      太花了——懒得理它。      景然自顾自走过小白,去开车门。      和绪在后面抱起委屈的小白,还挺认真地捏了捏它的身子:“小小年纪就这么早熟,难道是激素吃多了?”      我没有!某狗狗摇尾抗议。      “当然,你的精神是可嘉的,行为是可耻的。”      他唇角微挑,摸摸下巴:“我看,还是阉了你 吧。”      某小白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前面的女子身形也微微一晃。      和绪手里还抱着小白,拍了拍某女的肩膀,说:“钥匙给我,宠物店就不必去了 ,直接去兽医院。”      某女后退了一步,钥匙,攥得有点紧。      阉了……小白?景然还有点没消化完。      她是想惩罚一下这只色小狗,可没想过要阉了它啊。      “这样会不会太不人道了?”景然抹着冷汗。      “不会。人有人道,畜有畜道。”用一种“你想太多了”的眼神看着她。      “可是这也也太恶毒了!”是个雄性都崩溃。      “那他这次犯的错……”      “算了,下不为例。”景然别扭地别过脸。      和绪尔雅地笑着,觉得阳光静好:小白,看见了吗,这位lady很爱记仇,却也……足够心软。      “胖胖,并不是每个搞大了肚子的 都是花心的坏男人,是吧。”和绪一下下抚摸着小白的毛发,说,“你会好好照顾他们母子,对吗?”      胖胖?……胖子,每次和绪对着小白念出类似她小名的时候,总让她有种错觉,好像他那修长柔韧的手是在抚摸着她的脸一样,心漏了半拍,她屏着呼吸听下去。      “胖胖,不算长的时间 ,你终于让我等到了开花结果。”他诡异地笑着,还捏捏小白的下巴。      “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很单纯的眼神,像极了爱情。      “我们……走吧!”脸火辣辣地烧着,景然背对着他,手指划着圈圈。      和绪悄悄捂住漂亮的额头,压下荡开的涟漪,让心底的迷恋看起来不那么丢人。      “好,走吧。我开车?”这才把小白抱进了后座。      “我开车!”毫无意外。      一男一女 ,带着通体雪白的色小狗,终于往宠物店的方向开去。      “真不知道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喜欢这么野性的车。”和绪坐在副驾上,很难不去注意她此刻兴奋的表情。      “抱歉,手痒。”她吐了吐舌头,“平时我可不敢。”      每次开在路上,除了公交车,谁还敢靠近?      “十年了吧,你……很喜欢?”他承认,他紧张,在恋人面前他只是最普通的男人。      “嗯,很赞!它可是我的宝贝。”脸上的神采飞扬起来,“以前的时候,每隔一个月我都会带着它去郊外跑两圈——过过手瘾。”      “阿绪,它陪了我十年了呢。”      这辆福特野马Mustang GT-R,是和绪在她十八岁生日的时候送给她的,霸气的空气动力套件、碳纤维引擎盖和格栅,绝对的狂野与率性的个性,在任何场合都是最抢眼的“人物”。当年十五六岁的时候,她是多么的迷恋它啊,却没想到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和绪竟然送给了她!      后来她慢慢知道,当年22岁的和绪公司才刚起步,是的,他们都没什么钱,但是这个男人啊,花掉了他那几年的所有积蓄,硬是为她买了这辆钟爱的车 。      他希望她快乐,捧上了一切希望她真的过得好。      然而那天……      和绪给她发了短信。      她给陈蹊发了短信。      内容几乎是一样:今晚我有事找你,你出来一下好吗?我等你。      结果是,她没有去赴和绪的约,反而主动去找了陈蹊。      也没有想到,第二天和绪还守在她租住的小区门口,亲自将车钥匙给了她,才回美国。      我要嫁给他了,宝贝儿(指福特),你能不能告诉我,是否我飞扬的心情同这奔驰的速度般,感恩和雀跃倾盆而出,满满不能负载?      “在傻笑什么?”一如多年前,温暖地对她笑。      “我在想……他是我的,从多年前开始陪着我,惟愿以后也能够这样。我迷恋他,依赖他,更离不了他,我逃不掉的,谁也不能将他抢走。”她霸道地宣告。      “嗯,他是你的,他允许你为所欲为。”他不介意,把她惯成这样。      意识到自己的彪悍,景然不动声色打开音响,装作若无其事听音乐的样子。      “和先生,我要嫁给你了——你要对我好点。”她轻轻地说。      宠物店并不是很远,他们没过多久就到了。      买好了狗粮和狗狗怀孕必备的东西,抬头看了眼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熟悉的笑脸,景然轻轻吸了一口气:C市的气息,久违了!      虽然还不太适应这样的拥挤,但是熟悉的故土和醇厚的乡音,不自觉让她倍觉亲切和悸动。      “我去付钱,你和小白在这儿等着。”和绪摸摸她的头,嘱咐。      “哦……可是,小白呢?”      景然欲哭无泪,光顾着看人去了,狗狗呢,狗狗跑哪儿去了?      景然握着小拳:“阿绪,你在这儿等着啊,我马上去找,把这只色小狗找回来!”      人这么多,上哪儿找啊,景然看了看周围的布局,先直奔狗仔区。      艰难在人群中穿行,一次次呼唤它的名字没有任何回应:公子小白你个色胚,等我抓到了要你好看。      狗仔区的前面摆放着几个大大的玻璃缸,看起来应该是海生动物区。      海生鱼类难于生养,并且要勤于打理、每天换水,一般人家更愿意养只狗仔,所以玻璃缸前并没有很多人。      然而她的脚步停了下了……黑黑的身子,通红的鱼鳍,长条的身板,嘴巴还一吞一吐的……      “阿绪,这不是Jenny送给我们家的那种鱼?”      她惊喜回头,突然发现,没有人会回应。      和绪不在这里。      她在纽约见过这种鱼,每年到了洄游期的时候这种鱼就会出现在美国西海岸,据说经过漫长的跋涉它们的数量并不多,但幸运的还是可以捞到,Jenny算是他们的一个朋友,住在海边,今年偶然捕到了一些这种漂亮的黑鱼,就送了十几天给他们。      现在还有几条在他们家的鱼缸里呢 。      “真漂亮……”在故乡的领土上见到了熟悉的鱼,分外觉得可爱。      鱼儿游走了,她也跟着移动,哦……它走近了,景然情不自禁凑了上去。      正好吓到了鱼儿,它一受惊,跑了……景然还没来得及移开眼——撞上了一双鼓溜溜的眼睛。      原谅她吧,她真的只看到了一双眼。还是个丁点儿大的孩子吧,他(……她?)那细细的小身板站在鱼缸前,只剩下一双鼓溜溜的大眼。      她走,那双眼睛也跟着走。很诡异的感觉。      无法再淡定,眼前是更惊人的一幕——小身板踮起脚尖,仰头撅起肉肉的小嘴,对着玻璃缸亲了一下。      她忽然很想看看这个孩子。      那个人的孩子……也有这么大了吧。      或许她想踏出的,是曾经的梦魇。      景然快步走到对面,转角处,终于见到了小人儿,她停了下来。      却再也没有向前。      孩子……很漂亮,小鹿般晶亮的眼睛好奇地仰望着她,小嘴上还沾着奶油,浑身白嫩嫩的,像块小豆腐。      如果不是他看起来总是皱着的眉头,和在这么小的年纪几乎看不到的忧郁眼神,他该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相似的眉宇,淡漠的忧郁,莫名地让景然心里很不舒服。      她立马转身 ,抬手,无措地停在空中,好像想捂住的是被击碎的巨石,里面,裂了个大洞,空不见底。      “姐姐,我见过你。”那个孩子,追着她说。      为什么要逃?她应该微笑地迎上去逗弄一句,然后潇洒地离开。她憎恶这样的自己——      她停了下来:“小鬼,你几岁了?”      “2岁半。”漂亮的孩子反而跑到她的身前,仰着头说,“姐姐,你比照片还要好看。”      不知怎的,她心里听得越来越慌。   “小孩子不要到处乱跑,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你爸妈没教你这样很危险吗,还不赶紧回去找你妈妈。”她的语气,冷淡极了。      或许他只是个无辜的孩子,但是景然试图柔了柔嘴角……还是太难。      吻合的年龄,相似的面容,她真的无法释然。      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根本拒绝去问照片是怎么一回事。      “景……然?”      这一秒,景然听到了这辈子都不想听到的声音。      你好,李歆。      “福铭……?”      李歆用一种无法言喻的表情看着他们。      “你到底在干什么?”惊恐地,冲她儿子大吼。      “我见过这个姐姐。”很明显的瑟缩,以及为了掩饰这种瑟缩而轻颤的眼睫。      “爸爸曾经跟我说,如果有一天碰到了这个姐姐 ,一定要很爱很爱她。”      福铭是个懂事的孩子。他听爸爸的话,他希望爸爸回来。      “可你妈妈是我!”她狠狠甩了儿子一巴掌。      小小的脸被扇得没有站稳,福铭后摇了几步,并没有哭,眼泪倔强地眨着……强忍着眼泪,看起来敏感而脆弱。      陈蹊的老婆……和孩子吗,福铭,他居然叫福铭。      “福铭,对不起……”李歆痛苦地抓上儿子的手臂,“妈妈不是故意的,你原谅妈妈好不好?”      “妈妈答应你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景然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她闭了闭眼,刚想转身——      “你怎么还在这里?这位小姐,还没看够?”李歆宣誓性地强搂过儿子,讽刺的语气,听得清清楚楚。      脚步又收了回来,她再也不是三年前那个落荒而逃的可怜虫,她是景然,记仇的景然。      有仇不报不是她的作风。      “福铭是吧。”她唇角勾卷,很邪气的笑,“陈蹊记得真清楚呢,当年我最喜欢吃的就是福铭楼的蛋挞。”      李歆变幻的脸色让她很愉悦,她大为惊讶:“难道陈蹊没告诉过你?”      似叹息似埋怨的呢喃:“陈蹊也真是的,给孩子取名偏偏挑了这么有纪念的名字。”   说得好像福铭是他们的儿子一样。      李歆的一张脸由红紫转为青白,又变成绿色,最后全黑了。      然而景然的话语一直是温和的,让人发不了脾气。      “李歆,麻烦你把这几条鱼给我包好就可以了。”她的笑容是亲切的,甚至退到一旁摸摸福铭的头。      “哦,好……”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此刻她的主动示好倒显得自己不大方了。      李歆的手法很是娴熟,动作之彪悍跟个男人一样。      “谢谢。”景然尔雅地笑,从皮夹里抽出几张百元钞票,递了过去。      李歆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个……她是这里的老顾客,不是这里的店里工人。”一旁的店里小姐弱弱地说。      完了!      “啊。”景然此刻的表情,明显“意外”了一下。      果然,李歆的脚掌本能自卑地缩成了一团。      穿着灰旧套装,梳着凌乱发髻,满面沧桑的她……      “不好意思。”景然收回钞票,慢吞吞地道歉。      “没……关系。”人家都道歉了,你还能怎么样?“我不是这里的店里工人,我是专职的——”      她及时收住了嘴,后面的话只会让她更加难于启齿。      “听说,你是家庭主妇?”景然又问。      “我——”在这样光彩明艳的景然面前早就让李歆强烈不适,这种事情才刚想遮掩对方就开始追问,感觉被暗扇了一巴掌一样。      “陈蹊已经是副主任医师了,你也要赶上他的步伐啊。”景然是真的在说,眼神貌似鼓励,好像她真的希望“姐姐”和“姐夫”手拉手,从此幸福快乐的在一起。      “这……行……”及时觉得很为难,李歆也只能违心硬着头皮先答应。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怎么可能让人看扁!      “不好意思,是我期望太高了,对于已经当了几年家庭主妇的人来说,要把菜刀换成手术刀确实挺难的。”偏偏,李歆才刚点头,景然却已经主动道歉。      这……      李歆觉得她还不如不道歉。      “现在有什么打算?”她又和李歆寒暄着,一副很是关心“老熟人”的样子 。      她是家庭主妇,好几年了。      “等……等孩子大了点,我就会重新去考医师执照……”她差点无语望天,这种随口胡诌的东西,她连想都没敢想过。      “医师执照?手术刀?”景然似笑非笑。      她用一种“无意”的眼光上下打量了量,根本无法想象,一个菜市场杀鸡宰鱼的妇女挥舞着手术刀的样子。    58、福铭 ...   “怎么,就你会工作 ,不许别人重返岗位?”      她的自信开始膨胀。      “可是可以。”景然不生气,“那也要看人家收不收你。”      一个当年的临时医师嘛……      李歆脸一垮。      “福铭三岁了吧。”景然笑眯眯。      “嗯哼。”      “那你以后的负担有点重了。”她歪一歪头,“一个人带孩子很辛苦的。”      她什么意思!      咒她离婚 啊!      “那房子呢?房子买了没?”      李歆大汗淋漓。      像被踩到了痛处。      钱这个问题……她一个家庭主妇,半毛钱都没有,哪有的钱买房?还不都是陈蹊……      景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但又为她开解:“福铭 啊,我见过你妈妈“配药”,可乐加味精的春药杂技很不错,挺精彩的。”      顿时,刷得一下,李歆的脸全白了。      眼前这名女子才28,她已经31,一事无成的31,。特别,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穿得跟个中年大妈,领着个孩子,站在光彩动人、气质姣好的昔日情敌面前 ,她自卑地几乎抬不起头。      她好像,真的只剩下可乐加味精这个配药杂技。      “景然,你不要太过分!”李歆绞着衣角,她不服输,她绝不认输!      景然一边接过店里小姐递过来的小黑鱼,一边对着李歆,极和善地颔首:“谢谢你把鱼给我包好了,刚才还把你当成店里工人,真的是……”      刚才尴尬的开场白,她还提?景然今天没带脑吗?      不,景然从来都不会不带脑出门:“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长得挺“糟糠”的……”      说着挥挥手,转身,快乐地离开了。      “李歆,刚才那是谁?”陈蹊从身后找到了他们。      “爸爸,你回来了!”      “鱼、鱼……爸爸你要我找的小鱼,被那个姐姐买走了!”       59 59、一家人 ...   陈蹊追了上去,却只看见,一男一女相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海。      景然窝在帝都书房角落的一把宽大木椅里,踢掉了脚上的鞋子,蜷缩成一团,正等着和绪回来。      和绪去送仲晴了,现在还没办法回来。      她看了看手机,没了新信息。      她压下心里的波动,环顾四周。她想知道小白到哪儿去了,小灰灰(小白的老婆)又到哪儿去了。      最近她的情绪有点多变,甚至喜怒无常,她不喜欢这样的景然。      算了,不想了……继续看书。      “在看什么?”      腰间多了只手,宽厚的胸膛贴上她,一股清甜的蛋糕气息扑面而来。      “星王子的童话。”她情不自禁一笑。      “我买给你的。”他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      “嗯,我都十几好远了你才送给我的。”这个时候她完全可以“鄙视”他。      “不是……”他含糊地低语,“天桥那次我就买了。”      天桥那次……?景然想起来就酸涩。      大概在和绪12岁,景然8岁的时候,和绪为了去见自己的女朋友(汗……这么小就有女朋友)逼着景然开着她的儿童吉普车载他去。结果车子大概走了5公里,在高架天桥上……熄火了……      当时他们没带手机,身上又没有钱,所以无法联系家人。      和绪小的时候完全就一傲慢别扭的小少年,他就很不耐烦,景然没办法,只好自己下来推车。      最后好像是熟人路过看见了他们,给景然的爷爷打了电话。      “Hey,你8岁的孙女在天桥上熄火了!”      景然推了他一把,含着娇嗔状似埋怨:“你还好意思,那么小就有女朋友!”      “哪有什么女朋友。”他的表情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时候我只跟你玩……”脸别扭地别过去,出现两丝可疑的红晕。      “我是急着拿书去了,笨。”嘴角也抿着,弯成了害羞的弧度。      迷得景然神魂颠倒。      她还在真的说了出来:“小和哥哥,你要不要这么萌啊……”      手一抖,和绪嘴角成功地被这声“小和哥哥”抽搐到。      其中“耻辱”,不想再提。      “一直没有回来,阿绪,我好懒,一点儿也不想动,非要挨到你回来才肯一起打扫。”      她枕上他的肩膀:“阿绪,我看到结局了,星王子最终飘累了,回到了小玫瑰身边。”      “命中注定的结局。”和绪微微一笑。      “可是小玫瑰那么伤害过小王子,她娇气、敏感,还一副要死的样子,就算小王子回来了,他又能在小玫瑰身边待多久……”      和绪接过她的书替合上,宁静而耐心的姿态:“小王子碰到过成千上万朵玫瑰,他们都很漂亮,但都是空壳子,没有人会为他们而死。而他的小玫瑰——属于星王子的那朵玫瑰——正是因为小王子为他那朵玫瑰耗费的一切,使她变得如此重要。”      “若是连小王子也不好好照顾她,她真的会死掉的。”她忽然仰起头,对和绪说。      “……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是星王子把小玫瑰惯成了这样啊。      房间里只开了壁灯,光线幽幽粼粼却又透着温暖,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心跳得并没有像小鹿一样乱跳,然而很踏实,很安心。      惟愿这一刻属于彼此,就已经足够。      “阿绪,客厅里还有好多餐碟。”虽然很不想,很不想起身。      “你乖乖坐在这里,等我回来。”和绪做好了决定。      景然扯住他的衣袖,摇了摇头。      今天的party虽然邀请的人不多,就那几个熟人,可是她粗略算了算,开始时就起码过手了40个盘子,50把刀叉,40只杯子,10套咖啡杯碟;面对这些最亲密的儿时伙伴或知己好友,她亲自主厨,来的朋友每一道菜都更换一套盘子,因此她既不停地将各种菜盘端上桌,又要数次把用过的盘子送进厨房。      所以等到party结束的时候,就必须把这次用到的上百件餐具亲自插放进洗碗机里,洗完后还得一件件取出来擦干水分,再分门别类地归档——这哪是平时某位“两袖清风”的先生干得来的?      “这可真痛苦,阿绪。”目睹杯盘狼藉的“盛况”,她有点后悔了。      “干脆,我们逃吧。”和绪凑近她耳边,轻轻地说。      景然还真的一脸懵懂。      “今天……我们就当一回客人。”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让工作人员上来,好吗?”      她总算明白了。      “阿绪,你太坏了。”眼神里透着狡黠的光,“私奔要趁早,男朋友,咱们赶紧吧!”      真的是……太合她的心意了!      然后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两个加起来年过半百的男女,打了客服后骨溜溜爬上楼梯,躲到顶楼去了。      他们爬到阳台,气喘吁吁的,情不自禁相视一笑。      “幸运的是,我们是世界上最好的客人。”和绪颔首而笑,“我们把这些都搞定了。”      景然点头同意:“我们招待了客人,照顾了小白,而且我们正在清场帮助他们打扫!”      她靠近和绪,下巴微仰着举起手来:“来,Elliot He。”      他看着她,缓缓地举起手,她以为他会与她击掌相庆,却反而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拉向自己。      “我们不需要跑下去付钱,是吧?”意识到这不同寻常的暧昧气氛,景然悄悄侧过脸小声地喃喃,“这是你爸爸的酒店,他应该提前付过了,对吗?”      阳台上平坦开阔,全海景,可以说整个C市都在他们脚下。没有过多华丽的饰物,当年的“帝都三臭虫”更喜欢一圆桌、一木椅、一沙发,足矣。      他们默契地倒向沙发,陷在茶色的温暖,任海风不胜凉风的娇羞。      “是,他应该提前想到了。”      景然靠上椅背,放松下来:“希望如此。那么……现在干什么呢?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了吗?”      和绪的身子也难得倚上沙发,轻叹一声:“我想我们已经功德圆满了。”      “办个party真累……我今天还没有喝过酒。”虽然在她偷偷去做的检查结果出来之前,她并不会沾酒。      “我想,“客人”特别是淑女不应该喝酒。”她的身体不好,他更希望她远离。      “我也许稍稍破坏了一下作为“客人”并且君子的准则,我喝了几杯马提尼。”和绪坦白告诉她,“但是……”      “但是……?”      “你可以和我跳舞。”他的唇角弯起一抹弧度,动人而夜魅。      “跳舞?”她嘟嚷着,抓了抓漂亮蓬松的卷发,“可我的裙子……”      她身上还穿着海棠红的曳地长裙……      “不用考虑。”他正好也是一身西装,优雅地伸出手,“Contonce Jing永远都会挑战成功。”      景然央着他的手站起来,可爱地说:“你带着我跳,但是我要你数拍子。”      “好,我最擅长这个。”他吹起牛来毫不脸红。      和绪将手搭在她的腰间,追寻着她的表情,并带领着她开始翩翩起舞……      她笑了起来,从和绪身边跳开一些:“你这样会踩到我的脚的。”      “我不会的。”他反驳道,他看着她的舞姿忘了数拍子了,“我跳得很有风度,Daisy一直是这样说的。”      他狡猾地说着,还提到了他们以前的舞蹈老师,看景然还会不会跟他争了。      “过了这么多年,你可能早就失去了那份优雅。“她反击,”不能因为你在我6岁的时候是我的最佳舞伴,就意味着你还是最棒的。”      和绪眯着眼,他们又转了一圈:“你这是挑衅吗?”他拼命忍住笑。      她的呼吸渐渐急促,她叫嚷道:“一点儿也没有风度!”      和绪笑了,错开一步稳住她:“好了,我认输。”      手重新搭在她的腰上满足某人的虚荣心:“我的确跳得不怎么有风度……”      景然松开他们握着的手,改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老不正经:“也许这样好点?”      和绪神情有一瞬间恍惚:“也许,这样……这样更平稳一点。”结果又差点忘了数拍子,虽然他们并没有失去节奏。      “这样的确好多了。”他是说真的。虽然这个姿势不对……但是方便嘛。      “没关系的。”她仰起头,没意识到两人贴得多近,“我们会发明自己的姿势,然后慢慢传播开来,让它变得有名,这样人们就会用我们的名字命名了。”      “是Contonce He,还是Elliot Jing?”他被她逗笑。      他们认真地跳着,任耳风温柔、尘世喧嚣在这块厚土上静静流淌,静然相爱,寂然欢喜。      “也许你现在跳得有点风度了。”      “你看起来也不坏。”      她被他带着转过了小圆桌:“你一直是我的最佳舞伴。”      “当然。不胜荣幸——my lady.”      “我想起来就乐,以前Daisy还一直表扬我们既有乐感,又有默契。”      和绪坦白:“我甚至都不知道“乐感”是什么东西。”      “我其实也不知道,但是我们拥有这个。”景然咯咯笑了起来。      “我很高兴这一点。”      步伐慢了下来,他放在她腰间的手一紧:“华丽的结局,好吗?转出去,我会把你拉回来。”      “要不要倒计时?”      “不用。”沉着而自信地一笑,突然将她送了出去。      她飞扬般旋转,但当她要回到他的怀抱时,她故意让自己转得更快一些,这样她就直接撞进了和绪的怀里。      “这样一点也不优雅……”她还撒着娇气,依赖地将脸埋入他的脖颈。      他却笑着将她的脸捞出来,身姿颀立负手而笑:“谢谢,这支舞跳得很愉快……我的最佳舞伴。”然后他牵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印下一吻。      景然行了个屈膝礼,腼腆一笑:“我也是。”      准备了半个月,纠结了半个月,这一天终于来临。      “要不要进去?”他第三遍问她。      “我看看时间……也许……还早……”她杵在门口,眼神胡乱地在瞟。      “好吧,我陪你。”他尊重她。      但也提醒她:“然然,今晚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你好好考虑,我不想你将来有一天后悔。”      景然心头一跳。      是啊,今天都八月十四(农历),中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和绪……果然懂她。怕是过了这个晚上,她再也没有勇气(或者没有理由)来按下这个门铃了。      “那……我们走吧。”她抓上他的手。      接着是按门铃、通对讲机,直到过了二十来分钟(?),庄园的铁门终于缓缓打开。      她又一次踏进了景家的庄园。      她的父亲悲喜无错地披了件单衣,行步匆匆地向她赶来。      父亲……老了。她到这一刻才发现这个事实。      “小然……?”过半百的父亲竟然不敢上前,“你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嘶哑着不敢多说话,生怕出错。      “……我们进去说吧。”和绪始终喊不出来。      “小然,和绪,你们结婚了?”      诚惶诚恐的父亲,以及为了掩盖这种生疏而努力笑起来的表情。      屋子里都保持着先前的样子,像记忆里的油画越发清晰起来,只是,母亲养的那几盆兰死了。      兰是一种娇贵的生物,如果得不到最完美,它宁愿死。      “没有。”她端起茶几上热气氤氲的绿茶,好像这样就能使眼前的模糊变得理所当然。      “那这次回来……是不是不走了?”这个在商场呼风唤雨二十多年的男人,在女儿面前竟然像小学生一样紧张、无措。      “不了,明天就走。”      眼中的光瞬间黯淡。      “饿了吧?我叫厨房做点吃的。”他拼命地找话,着急的样子让人看着很辛酸。      “还是不了……我亲自去煮。”他不放心,“你坐在这里,不要动啊!我帮你们俩煮点面,很快、很快就好!”      说着急匆匆地就要起身。      “不用了,爸。”景然起身走到沙发的另一头,想拦住他。      她其实说……真的不必这样。然而拉扯中,景舟的单衣套滑落下来,景然下意识蹙眉,这才发现屋子里喷了空气清洁剂、点了熏香,父亲的身上也擦了古龙水,不算淡,不知跟什么味道混在一起有点刺鼻。      “我……我走了!”大力推开女儿,几乎是有些狼狈地想要逃离。      “爸……”景然的表情很奇怪,“你裤子上的吊牌……还没剪。”      一直在旁边默默为父女俩提供空间的和绪,忽然皱了皱眉。      但愿……天可怜见。    59、一家人 ...      “然然,这一说我倒正好饿了。”和绪很“自然”地走到他们中间,状似无意挡住了景父,“我进去帮Uncle剪了吊牌,你到厨房帮忙煮点面,好吗?”      心里隐隐爬上丝诡异的感觉,景然下意识收拢思绪,强迫自己抽离。      “……好,你等一下。”她听信和绪的箴言,虽然莫名其妙。      才刚转身,三人各自以为舒了口气——      “咚——”响起一记清脆的踢门声。      父母的寝居室?景然绝对不可能弄错。      “可能是Uncle年纪大了,养了只小狗解解闷。”相比起景舟心脏快要吓穿了的失态,和绪显得相当镇定。      “对、对……小狗,就是这样!”景舟夸张地应和。      “如果养的狗不伤人,我倒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平淡的一句,却让景舟冷汗涔涔。      “Uncle,你先进去管好你的小狗,我……还真的有点“怕”见到她。”和绪扶着景然的肩膀就想撤离。      “咚咚——!”连续而响亮的声音。      绝对不可能是狗。      她望着他的父亲。      这个脸全变了的男人。      “阿绪,让我看看。”她一根根扒下和绪的手。      一如多年前让和绪无能为力。      景然从包里掏出钥匙,机械地打开门——      果然,花好月圆。      花很好,月很圆,她的父亲过得有如蜜甜。      镜子前女人,穿着她母亲生前最爱的旗袍,赤(裸)着双脚,内衣都没穿,顾影自怜。      凌乱的床上,躺着母亲的绸红睡衣。上面揉着皱巴巴的糖果情趣内衣,黑色蕾丝透明内裤,和沾着黏稠凝固物的男士长裤。      房间里东西凌乱一地,墙角里堆满了白洁的床被,空气中满是浓浓的腥味和汗渍味。      住我母亲的房间,穿我母亲的睡衣,上我母亲的床——“景先生,这谁啊?”      姓景的先生面容已近死灰,唇角已经发白。      “她……”这个时候他依然是个温柔的男人。      “Honey,讨厌——”鲜红色的指甲油在白惨惨的房间里更显得狰狞,“人家还在试衣服呢……这谁啊?”      愚蠢至极,愚蠢至极。和绪冷冷一笑。      一个幼小的嫩模:“十八,还是二十?”      她的声音很轻,轻地仿佛随时会飘走,目光又凝结在那旗袍的锦簇之外——那么平静的绝望。      “她……她成年了!”想要解释却好像总是犯错,无措地,他重复这个事实。      “哦……”      “你……你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平静地,仿佛在看一个透明人,仿佛,是一双参透红尘曲折的净眼,看着身外之物——只剩惘然:“恭喜你给了我彻底清醒的机会。”      “对不起,打扰了。”她极少极少说对不起。      最多是不好意思。      “你们继续。”      轻轻地摇头,景然闭上眼睛,抓住和绪胳膊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眼中仿佛滑过一个世纪,      苦痛在沉淀,      脆弱在沉淀,      直到沉淀为心中一个永远解不开的死结。      “李妈——”她轻唤,“这袋月饼,拿去喂狗。”      身形猛然震动了下,她看着他,看着她的父亲——突然,转身,快步走出,仿佛身后有万重般的难以承受。      “女儿——!!”只剩下绝痛的呼喊。      和绪毫不客气拦住他:“景先生,请自重。”      “我曾经说过只要养的狗不咬人,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是我似乎忘了,狗急了还跳墙。”      “和绪你听我说……”景舟想急着去找女儿,“我不知道你们今天回来的,我发誓!”敢发毒誓!      如果知道他绝不会……      “哦?这有什么关系,难道景先生觉得都老不休了,这种丑事很丢人?”和绪微眯着双眼,慢吞吞地发问。      “那个,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她只是好奇嘛,多踢了门几下。以前这个时候还不是Honey想玩什么新花样了。      “不。”和绪表示“赞赏”,“你将你的角色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从钱夹里抽出一张面额最小的钞票,递了过去:“你的服务景先生非常满意,说不定他还会成为你的客人,走吧。”      小嫩模整个人都僵住了。      “和绪,她不是妓(女),她是我——”景舟满脸通红。      如果她是妓(女),那他岂不是嫖客!      “哦。”和绪脸上的表情,明显“意外”了一下。      “这个没有办法……实在长得太像。”等于又暗扇了人一巴掌。      “看来我们还是打扰了,景先生请放心,以后不会了。”和绪自动后退,与这俩保持距离,“我保证,您可以毫不顾忌了。”      什么意思?景舟一身冷汗。      “噢,差点忘了,Contonce Jing很快将与我举行婚礼,现在看来,景先生怕是没空,我们也不打算强求。”      “等等,我有——”      “景先生,Contonce Jing母亲的骨灰我们也将移至美国,我这个从不食言,所以从现在开始,您可以尽您所能,得到一切满足。”      “那么,还是说一声再见吧。”但愿,再也不见。      “不!!——”景舟在背后呼喊……不要……这么对我。      婉儿,我该怎么办。      八月十四,本不是合家团圆,恐怕,以后再也没办法团圆——咫尺,便是天涯。      和绪快步追了上去,是的他怕,他怕那个小女人承受不了这样残酷的事实。      景宅门口,若有若无的声音早已响起……      “你好吗。”陈蹊走进了一步,无比娴熟,“景然。”      她紧了紧外套。      冷风,刺骨。      她,认出他了?      随即接下来的话,令他如坠冰窖。      摘掉遮盖住半张脸的眼睛,她略微发红的冷眸对上他的眼睛,客套的,点了一下头:“你好,初次见面。”      设想过千次万次,从瑞典到拉普兰德,从纽约追到C市,他们的重逢,陈蹊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她装作不认识自己。      是的,她假装的。      因为,第一眼,她的震惊出卖了她。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今晚发生了太多措手不及的事情,她有权利任性,有权利不快乐,更有权利——      不搭理人。      “你不要走。”他竟然,扼住了她的手腕。      “这位先生,我们认识吗?”三年前的话,原封不动地送给他。      “放手!”他记忆有没有恢复,关她什么事?      所以,她痛恨自己,饶是这样黑不隆冬的夜里,她还是第一眼认出了他。      “景然,你明明知道,我现在不能放开你。”他刻意将身影掩藏在暗处,好像这样就能遮掩住苦涩不堪的笑,“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其实,我过得并不好。      但并不能跟你说。      景然,即使在我记忆最混沌的时候,再不愿意,在我心里,你一直是特别的。      “好,当然好,有钱有权,还有一个家,怎么会不好?”她承认,她是故意的。      克制住了张牙舞爪,却忍不住出口伤人。      这道疤,实在是太深,她自己都不敢去碰!      既然他揭开了,她就索性往肉里撕开:“倒是陈医生,有妻有子的踏实生活,应该是幸福美满吧?”      “我……我快离婚了。”无措地,他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      “会很快……你明白吗?”陈蹊急切望向她。      “看来陈医生倒是随着时代进步了,恭喜。”景然扒下他的手,冷寒且坚定,“不过我没兴趣跟什么有妇之夫牵扯。”      她抬脚就走。      他们决裂的那晚,那一字一句敲击着她的大脑,践踏的不仅是她的尊严,更将她的心,戳得遍体鳞伤。      “我要娶的是你!”在她身后,陈蹊大声说。      “知道我为什么能在这里碰到你?景然,我认识你十三年了。”      “爸爸——爸爸!!”一个小人影飞奔过来,扑进了陈蹊的怀里。      “福铭……你怎么来了?”      “是我。”李歆从他们背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是我带他来的。”      “爸爸,你终于回来了……福铭很乖很乖的,为什么到外公家来也不带福铭……”豆软的脸蛋蹭着陈蹊的大脸,像英雄一样崇拜。      爸爸、福铭、外公?景然觉得天旋地转……      “福铭,我……”      他到现在还没回过家。      陈蹊胸口一热。      俯身抱住了儿子。      “妈妈,我们进去啦,福铭冻死了!”扭头不去看那个凶巴巴的姐姐(他已经不记得了),福铭小脑袋直往陈蹊怀里钻。      景然停住了脚步,秋风里,月光下,她沁美得就像希腊神话里的神话。      一步。      她又迈出了一步。      一步又一步,她朝他们走近。      正当李歆眯着眼,全副武装,傲冷地准备反击时——      景然脱下自己的绒软外套,披在福铭身上:“可怜的孩子……”      慈悲而怜悯。      “姐姐不怕冷,给你披着。”      你都不知道只要我一个轻轻点头,就可以毁了你整个人生。      沁凉的秋风中,她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针织连衣裙。      陈蹊喉结一动,她的体质一直偏寒,稍一着凉,就会生病的!      身体像八爪鱼一样攀着的福铭突然松开,一癫一癫地跑了过去,正好够上了景然的手:“姐姐你的手好冰啊!你怕冷的,福铭不能要姐姐的衣服!”      对面的那个男人,没有动。      她忽然一笑。      现在的陈蹊,左手,右手,是老婆孩子,很满,全是幸福。      拉下小孩子温热的手,景然撤开一步:“不用了,姐姐真的不怕冷,大雪天,风呼呼地刮,姐姐都能一等好几个小时,都OK!”      可怜的孩子,她的目光一直是慈悲而怜悯的。      而她的表情就像他们一起看一本书,她却提前偷看了结局!      真的不是因为冷。      她不是温室的花朵,她已经冻习惯了。      只是,她突然,有点想哭而已。      耻辱,背叛——一如她每次跪在母亲坟头的时候……就是她想念父亲的时候。      和绪正好赶了过来,他无视这一家三口,连一眼,都没过瞟过。      帮景然重新戴上眼镜,将她裹在自己的外套里,牵着她上车,开足暖气。      最后,他坐在车里,看着窗外——      “陈蹊,这么多年,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幼稚。”彻底拉上了车窗。      或许谁都没有听到,陈蹊的回答:“不,和绪。景然很爱记仇……却也足够心软。”      竟一语成箴,几乎成了和绪后半生的魔怔。 60 60、终章:一碗鱼汤 ...   陈蹊站在熙熙攘攘的福铭路口,绿灯,川流的人群来来往往,擦肩、而过。      他来到中间,脚步停了下来,夹杂在交汇的人流中,望着大厦的一面巨大液晶屏幕滚动着的最新时政消息,失神——      “据《纽约周刊》报道,年仅32岁的“传媒集团”董事长兼CEO、连续3年被评为“全球最有权势的50位男人”的传媒巨子Elliot He,将不日举行婚礼,据悉,这位神秘的新娘相当低调,ElliotHe似乎也在刻意保护新娘免受媒体的打扰,现在全世界人民都在猜,那位让Elliot He在公开场合震惊表白“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我的和太太”的传奇女子到底是谁呢……”      繁华的商业区,汽车的马达声和喇叭声,步伐匆匆赶着回家的上班族,像川流不息的河在他身边流过。      红灯,他还停留在原地,平静地回头——      “如果我还留在原地,你会不会来找我?”      汽笛声,刹车声,尖锐的碰撞声,以及停不下来的尖叫声……      和绪和景然办了登机手续,准备进安检,至于昨晚那个混乱的一夜,就让他们相忘于江湖。      “移民吧,阿绪。”这么多年,她终于答应了。      手机却在这时候不合时宜地响了,景然看了一眼,皱眉,陌生号码?      毫不犹豫摁掉。      却手机铃声不耐烦地再次响起。      安检人员瞪了她一眼,火大:有没有常识,关机啊!      景然犹豫了一下,心头一动,就在这片故土上接最后一个电话吧——      “喂,你好。”      “景然,你赶紧来医院,陈蹊、陈蹊出车祸了!”李歆在那边尖叫。      手一抖:“你说什么?”      “景然,如果你还有半点良心,就赶紧来医院!陈蹊是为了你、为了你自杀了!”      晴天霹雳,手机摔落在地。      C市中心医院手术室外,明灯,还白惨惨地亮着。      已经过了十八个小时了,景然靠着墙不知站了多久,李歆蹲在手术室前捂着脸流泪,福铭缩在爷爷怀里小声地抽泣。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每个人,死亡,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什么都没有!意味着那个男人再也不会对你冷脸,对你说话,对你笑,你痛苦得快要死掉的时候,他再也无法爬起来,问——      “那个,你还好吗?”      你将彻底失去他。      就算跪倒在坟头,流干了眼泪,也换不回一丝尸冷的温度。      “如果你愿意醒过来,我离婚!我答应你,只要你醒过来,我就马上签字离婚!”李歆趴在手术室门口,绝痛得呼喊。      “你不是喜欢她吗,你看看,她过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啊……“已经泣不成声。      “这些年我争够了,我爱你,我喜欢你,我要嫁给你,这样的话即使说上千万遍,我们的心也无法靠近一厘米。”      “已经够了……够了……”她崩溃地靠上门板,流着泪,“我把你还给她,统统还给她……你会舍不得的是吗?”      天可怜见,过了没多久,灯,终于灭了。      “谁是病人家属?病人必须马上转入重症病房,七天后如果能醒过来,就说明脱离危险期了。”      “如果醒不过来——”陈蹊的爷爷追问。      “那就准备后事吧。”      一天,他没有醒,三天,他没有醒,第四天,李歆请她去重症病房。      “他送来医院的路上,没昏迷前一直叫着你的名字,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所以,我叫你过来了。”      “陈蹊我交给你了,如果……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原谅你。”李歆和她一样穿着无菌服,在陈蹊床前说。      “呵,你不原谅我,你算什么?”      李歆忍住发怒:“我已经签好了离婚协议书,所以现在这个男人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交给你了。”李歆再次握了握陈蹊的手,深深看了一眼,好像要铭记一辈子。      “你走了以后……我不会再有其他的男人了。”她在他耳边说完这句话。终究,她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景然坐在陈蹊的床边,包住他发凉的手,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呼唤他的名字:“陈蹊,陈蹊……”以前每次都是我追着你跑,你沉默的样子总让我猜不透,现在,你起来给我点提示好吗?我很害怕……      才三年而已,你怎么会长出了白发?他躺在那里,那么瘦,眼窝深深陷下去,只剩下皮肉包着颧骨,那么脆弱,那么残破,好像一瞬间就会消失一样。      “陈蹊,你是认真的吗?你曾经说过,救死扶伤是医生的职责,可是现在你为什么自己先要放弃?”他的手,好瘦。      “你昏迷前还叫着我的名字,所以你一定是有话对我说,所以,陈蹊……你不会这么轻易死的。”      五天,他没有苏醒,景然依然等着。      “他那么说过:曾经我一直想着,和景然结婚的时候我不再是一无所有的少年,那时候,我会穿着白色的礼服,开着最好的车子,到她家门口迎娶她,我记得的,要让她幸福。”      “他说,牵着我就像牵着阳光,走到哪里都是晴朗。”      “下一次走丢了,一定要在原地等我。他那么告诉过我。”      “小姐、小姐,你需要休息。”护士已经不止一次劝说。      “我会的。”我会的,因为我要等着陈蹊醒来。      天还未亮,医院里一片静谧,景然到洗手间泼了泼水,镜子里,水珠割破的脸触目惊心。      突然听到一阵慌乱的人杂声,景然心头一跳看到一群医生护士向陈蹊的重症病房跑去,顷刻,她大脑一片空白奔过去,贴在玻璃小窗前,几乎已经站不稳——      陈蹊醒过来三天,情况良好。      除了精神疲乏了点。      他好像又一次从睡梦中醒来,看到一个老人在窗前摆弄着几盆兰花。      “小伙子,醒了啊。”老人的精神矍铄,让人看着有股明媚的朗然之气。      他想爬起来,嘴唇艰难蠕了蠕……还是太难。      “诶诶诶,躺着别动!”老人忙挥手制止他,“你躺着、躺着就行了。”      “我们见过一面,你还记得吗?”窗外的阳光流泻在他祥和的脸上,很快乐,“呵呵,我是景然的爷爷,景山啊。”      噢,就是这位!      虽然上次不过简单的几句,但是陈蹊的印象太深了。      景然的爷爷,景山,最疼爱她的长辈。      “我知道你叫陈蹊。”老人狡猾地看着他,像是分享偷来的秘密,“是这里的副主任医师……最年轻最帅的!”      “嗯嗯,果然是青年才俊。”景山摸摸下巴。      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陈蹊有自知之明。      “我陪老伴儿来做检查。唉,人老了都是很寂寞的。小伙子,能不能陪我说说话?”那么祥和,那么安宁。      陈蹊点点头。      “想不想听故事?你知道的,像我这样一看就是有故事的深沉面孔不多了……”      陈蹊正在喝水,差点没呛到。      他还真的说了起来:“大概50多年前,二男一女,在同一个大学上学,并且,分到了同一个班。”      “以A男、B男、C女代替吧。B男是当时有名的才子,C女是当时的佳人,还在上大学的时候他们志趣相投、诗文写意,很自然的磁场吸引,走到了一起。”      “而A男呢,A男是学校里有名的滑头、人精,鬼主意多、小心眼多、小聪明多,其实说白了吧——就是个混混。”      “按很多人的话来说连B男的脚趾头都够不上。”      景山说故事的时候神情那是相当的坦然:“不过他还是和B男有一点相同:都没钱。C女是旧上海的名门小姐,家里的佣人数都数不过来,房间的绸缎一天要换三四次,家里专门做旗袍的二百多个裁缝,没有一天是休息的。”      “C女没看上癞蛤蟆A,却看上了癞蛤蟆B,A男的精神是可嘉的,抗打击能力是超强的,被拒绝了无数次以后还能每天在胸口别朵花,上学放学踩着二八单车在C女的汽车后面狂赶。”      说起这段往事景山完全不知道脸红,还傻乎乎地笑了起来:“A男无视B男眼神射过来的飞刀,依然对C女死缠烂打,有一次居然偷了他爸的西装、借了双皮鞋就溜进C女家的宴会,还要C女做他的舞伴、陪他跳舞!”      “结果呢……”陈蹊有点不忍再猜。      “结果当然是被毒打了一顿扔了出来。”景山哈哈大笑。      “后来……”陈蹊周身涌过一股暖流。      “后来再怎么死缠来打都没用啊,C女铁了心要和文艺小青年在一起,还哭着叫流氓A不要再靠近她……当时大三了吧,眼看着B男C女就快要亲嘴了,A男伤心啊,嫉妒啊,那个失眠啊,索性有天喝了点酒,弄了点伤,壮着胆子就去找C女了。”      “咳咳……”陈蹊不明所以,景山为什么轻咳起来。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他还是会脸红:“那天C女被流氓A的那点血吓到,在小酒馆里陪了A男一阵,做最后的思想工作:大概就是天涯何处无芳草哪、兔子不吃窝边草啊之类的。可流氓A不听!他自欺欺人,他眼睛里有火在烧,于是灌了一肚子酒,结果那天……愣是没回得去。”      “第二天……从旅馆里醒来,流氓A看着床上那滩暗红的血迹和光溜溜的身体,酒全醒了……”      “流氓A“胜利”了,C女决绝地和B男分手,B男悲痛欲绝,正在这时,A男又在伤口上撒了把砒霜:C女怀孕了,孩子是他的。”      “从此文艺小青年本来脆弱的心灵又一次受到无情的伤害。”景山扼腕叹息。      好像……他能够猜到其中的ABC了,陈蹊撑了撑额头,无奈。      “在那个年代,C女被家里赶来出来,学校也呆不下去了,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千百个不愿嫁给了流氓A,更让她怒不可遏的是流氓A居然骗她!她根本没有怀孕,可等到她发现这个骗局的时候,她已经真的怀孕了……”      “那时候还是两个学生,就这样磕磕碰碰走进了婚姻的殿堂。”景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满脸都是幸福的光,好像那是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你知道我是怎么跟她求婚的吗?”这位老人脸上薄薄的霞晕,很是动人——      …………      “阿夏,你认为我们今天该干什么?”      “我……我……”      “现在你没有时间这样啦!”      “哪样?”      “这样犹豫!”      “那我该干什么,哼,流氓山。”      “去跟我结婚。”      “喂,流氓山,你疯了吧?”      “我知道我没疯。这是种奇妙的感觉。”      “可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那我就用我的一生去了解你。而且,我确定。”      “现在是战争时期!”      “我们现在就去结婚!只要有我景山一口汤,就有你夏自一口饭!”      还穿着学生校服的青年扔掉手中的帽子,单纯一笑——      “你不许再这样支支吾吾。”      “不许再问了!”      “不许再怀疑了!”      “这是绝对的,知道吗?”      “这是肯定的,知道吗?”      “就这样决定了,你知道吗?”      “你必须和我结婚,知道吗?”      “……我知道了。”他的新娘,终于答应了他。      …………      景山从回忆中惊醒,对着陈蹊傻乎乎地笑:“你猜到了吧,A男就是我,B男就是你爷爷,C女……就是我老婆。”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夏自。      陈蹊。      “第一次听到你名字的时候,我就知道咸鱼头(陈老头)挂念了一辈子。”      “你们三个孩子的事情我略有耳闻,真是天意弄人。你爷爷一直以为是夏自抛弃了他,而他最痛恨的,就是到头来仍然记挂了一辈子。”      景山目光望向远方:“或许他是怕你走上他的老路,怕等新鲜劲儿一过就会被富家女抛弃,所以才那么反对你跟景然在一起。”      “孩子,你可以恨我。”如果不是他的隐瞒,或许这个孩子就不会躺在这里。      陈蹊摇摇头。      世事无常,流水无形,多年的恩恩怨怨,谁又能说清。惟愿眼前的能够珍重,就已经足够。      “想不想再听我唠叨唠叨?”景山恢复得很快。      他从窗前走了过来,帮他拉好窗帘,一束正早的阳光照射进来,躺在他的被子上,很温暖。      景山自顾自做了决定,还削起了苹果。      “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流食。”他把苹果切成一片一片往自己嘴里送。      “那就不要对着我吃。”陈蹊无可奈何。      “唔唔~~你知道我有两个孙子叫景然和景深吧。”故意将苹果咬得咔咔 60、终章:一碗鱼汤 ...   响。      “当然。”陈蹊扭过脸。      “好好好,我不吃了,可以了吧?”将半个苹果利落地丢进垃圾桶里。      陈蹊转过来,算是默认。      “夏自深深,风景依然……所以我给我最宝贝的两个孙子,取名叫景深和景然。”      而景舟……女人似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他没想到的。      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景然和景深是一对双胞胎,在外人看来,有一对可爱的儿女,一个传奇的妻子,这样的家庭应该是幸福美满……”      也许是年纪大了,脑子里过去的东西反而想的越来越多……”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景山才像个长者。      一个也有脆弱的老人。      在亲人面前,他一直是嘻嘻哈哈、老不正经。      他让他的亲人看到的都是笑脸。      他一直像山一样,保护着他的子子孙孙。      如果连他也垮了,要他的子子孙孙怎么办?      陈蹊给景山递了杯水。在这个还算陌生的老人面前,他感到莫名地尊敬。      景山接过水杯捧在手里,像是有了依靠:“谢谢。”      秋风在阳光的间隙窜进来,登堂入室。      “景然8岁以前一直生活在旧金山,8岁的时候,她收到一沓照片,上面从各种角度拍摄了她爸爸在酒店勾搭着陌生女人的亲昵举动,并且,每张里的人都不同,有时候还一次好几个。当时那么小的景然看着她爸爸在母亲面前娴熟的嘴脸且温柔无比的笑,就感到愤怒、虚伪和绝望。”      “她感到厌恶极了,也就是那时候她吵着要回中国,她说在旧金山全是洋鬼子让她很讨厌,其实她讨厌的,是让她透不过气来的父亲和可怜的母亲。”      “可怜的孩子……她以为离开了旧金山,那个给她寄照片的坏人就永远不会再打扰她的家庭。”第一次,景山很可怕的眼神。      “回到中国C市以后,寄照片的人直接寄给了婉因,也就是俩孩子的妈妈。“景山十指收紧,好像弄死那个人都不足以泄愤。      “后来的事景然也应该告诉给你……婉因后来出了车祸,俩孩子……景深被钢筋刺穿了脑袋,景然震伤了脾脏——都进了加护病房。”      陈蹊永远不会忘记,这位坚强的老人在他面前流下了眼泪:“景然……首先救了过来,可是她才那么小,才8岁,高等病房很大,却很冷,她头上包着厚厚的绷带,白惨惨的小脸,像个婴儿一样怯弱,默默地流泪在心里喊着妈妈的名字。”      “有一天轮到景舟值夜的时候正好李歆他妈带着她找到景宅,可怜兮兮地守在外面,很”柔弱“地说有事找景先生,如果门不开的话她不介意一直等下去。”      “景舟当晚急匆匆地赶回去,却由于他的不小心,医院的热水壶就摆在洗手间的侧门口,结果……景然踢到了热水壶,爆了……当时她皮肤溃落,筋脉裸(露)在外,惨不忍睹,资深的医生尽了一个医生的全部勇气和耐心,抢救了这个孩子,后来,她终于从死亡线上逃脱出来,生命被保住了,可是自此以后免疫系统变得更加残破。每次给她新生的创面换面,让站在一旁的我心惊肉跳,孩子的皮肤非常娇嫩,稍有碰触就会鲜血淋漓……”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叫过爸爸。并且,拒绝再张开嘴巴。”老人在这一刻,似乎苍老了许多。      “你是不是很纳闷景深为什么这么黏他姐姐?”景山帮陈蹊掖好被子,问他。      “出生的时候他认为是他夺走了姐姐的养分,所以才导致他姐姐从小身体病弱。”听到这里,陈蹊发现自己曾经所受的一切,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果然是医生。”      陈蹊却觉得还没有完。      景山动了动嘴,却说不下去。他的目光落在那束照进来的阳光上,疼惜而珍宠……      …………      “爷爷,我想你……”当年8岁的景深说。电话那头,在慕尼黑的一所脑病专科医院,景深双手捧着话筒,躺在病床上大声说话。他的声音越过千山万水传到我耳边的时候,我已经控制不住老泪纵横。      景深自那场车祸后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僵硬的双腿,极差的平衡能力,甚至可能发展为弱智,也许……他再也无法和其他小朋友一样,尽情地奔跑。      然而他姐姐一直陪着他。      给他讲故事,教他背唐诗,一次一次给他当马骑。      针灸师把一根根长长短短的针扎在景深的头上、手上、腿上,景深大声哭喊,每扎一下,他握在姐姐双手里的小小身子就要痉挛一下,但是他没有拼命挣扎。      他知道这是给他治病。      如果他撒气拔掉身上所有的管子,姐姐会眼睛哭肿的。      后来我带着他们俩去郊外踏青,当我牵着景深的手走到高高的山岗时,景深却坚持要和姐姐一起在山岗上晒晒太阳。      他崴着双脚,满头大汗、以一种很滑稽的姿势想要站起来,迎着风骄傲地对姐姐说:“姐姐你看,你看我……”      结果还是扑通摔在了地上。      景然马上去扶他被愤怒地甩开,但她还是像头小牛一样冲上去。      她固执地让弟弟压上她瘦弱的肩膀,撑着膝盖,脸涨得通红一点一点站起来……      一步。      又一步。      挪了一步又一步。她摊开另一只手,像飞鸟一样举起,稚气地抹了把汗水和污泥,单纯一笑:“看吧,我们是双胞胎,是一体的,我能站起来,你也能站起来!”      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爷爷,我现在扎针的时候,我可以不哭了。不信,你问姐姐……”景深仍然站着,说。我没有说话,眼泪却夺眶而出。      恰如俩孩子手掌上流淌的,是温暖我的阳光。      …………      陈蹊有点不忍打扰这位沉浸在回忆中的老人,他的面容是那么的慈悲而安详。      “其实,我应该感谢你。”老人突然说。      “为什么?”你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8岁以后景然和景深死都不肯跟我回美国,他们有阴影,问他们要不要回景宅时,双胞胎不说话,只是默默流泪……从此他们搬去了帝都,跟着和绪一起把酒店当成了自己的家,一直到遇见了你。”      “你都不知道自己对她有多大影响吧?”景山望着他,目光深沉,“你身上的孝心、责任心和正直善良让她无地自容,她不想让你认为她是怪胎,于是她试着放下仇恨……重新叫了景舟“爸”。”      “接下来的故事你全参与了……一路走来,她的故事不算短,是不是?”像时光的老人,景山双手安详叠在了一起。      陈蹊闭了闭眼。      是否他们的故事不会短。      “小伙子,我只是想告诉你,景然亲眼看见过她母亲的死亡,因为车祸,我不想看她经历同样的痛苦,你明白吗?”      陈蹊侧过头去,目光落向远方变得深远。      “我知道了。”他说。      “唉……你看我,说着说着就累了……”景山又恢复了他那一脸轻松的模样。      “年纪大了就是这样……小伙子我先走了啊,呵呵,回去睡个回笼觉……窗台上的几盆兰草以后就麻烦你了。”他背对着陈蹊,笑着挥挥手,离开。      醒来第四天,陈蹊的身体在恢复。      景然帮陈蹊修剪指甲,低着头,宁静而耐心的姿态,接着从铝架上取来毛巾,细细替他擦手,这一切都娴熟无比。      整个过程他们都没有说话。      她已经是在医院的第10天,这些天,陈蹊的医生、医院的照顾、警察局的事,好像都与她无关——有人在暗中帮她。      她知道是他吩咐的,只是,他从来没有出现。      “来,陈蹊,喝点粥。”她强迫自己不去想,抽回思绪端起床头的燕麦粥。他现在可以简单进食了。      “加了豆渣?”他难得皱眉。      “嗯。”      “这算不算礼尚往来?”陈蹊苦笑。曾经她刚回国住进医院的时候,他也为她熬的是燕麦粥,加了一贯讨厌的豆渣。      景然沉默了。      “我想出去走走。”陈蹊轻轻说。他想摆脱他们之间压抑而奇怪的气氛。      “嗯。”她将粥碗放到一旁,由着他,“披件外套,我带你去医院的后花园走走。”      后花园的人行小道上人流来往,景然扶着陈蹊小心地挪进,她一恍神,陈蹊的大手包住了她。      角落里开了几朵不知名的小黄花,姿态虽小却保持了初绽时的美丽,景然心湖一动扶着陈蹊走过去。      “你要多吃点东西,现在……太瘦了。”搀扶着陈蹊坐下,景然抽出手时,“自然”无比的表情。她的低叹叮嘱,如一位普通的老友。      “很恐怖是不是?”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他有一种想遮住她眼睛的冲动:“我……是不是很老了?”像枯老树枝一样丑陋的粗手,干尸一样的惨白,还有额角的白发……      他慌乱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藏……      “不会。”她用力摇头。只是忽然,想哭而已。      “起风了,我想回去!”光线太强,所有的瑕疵暴露在阳光下,只会无处可逃。      只是,她一定不知道,他在聊天的中途睡着的几率越来越高,他是医生,可能他熬过了明年,却也许等不到后年……      回到病房的途中,陈蹊的指尖一直在她的手背上划字——      他写的是“爱”。      以前的陈蹊把什么都藏在心里,只在她手背上划过“你”,他说爱之类的字眼,不过就是你而已。      而现在的他将“爱”明明白白写了出来:“我当时站在教堂里,生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全心全意爱着一个人。”      “不是身旁戴着面纱的那位,而是我曾经发誓要娶的姑娘。”      “阿然,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陈蹊。”她按住了他的手,“我永远在乎你。”      已经进入了医院大楼的背阳阴影区,陈蹊停了下来:“我们C市的小公寓是爷爷卖掉的,我已经将它买了回来。”      景然不做声。      “你丢在瑞典的戒指我通过电视台找回来了,你好好拿着。”      景然眼睫轻颤。      “我现在工资不错,你以前拍下来的家具我都放在了家里等你回来看,你喜欢吃福铭楼的蛋挞我可以天天陪你去吃。”      景然的眼角已经湿润。      “我离婚了,我已经离婚了……”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诉说。      他像陷入了一种魔咒,明明在纽约亲眼看到她已经有另外的男人,每天接她上班下班,过得很幸福,可他还是疯狂加班、接手术,像机器一样攒钱,好像只有他把房子买回来、戒指拼凑在一起,景然就会回来了。      一如这一千多个日夜,他守在他们小公寓的合欢树下,坚信她一定会回来。      “可是我要结婚了。”      景然说:“陈蹊,我们都不是当年的小孩了。你做再多的事,我的心还是冷的。”      他们一路无言回病房,门口,已经有一对母子在等了。      “爸爸,你好些了吗?”福铭夺过景然搀扶的手,在父亲怀里呜咽,“爸爸,我好怕,呜呜……好怕……”      景然默然转过身去。      “阿然——”时隔多年他再一次叫出了这个名字。      他躺在病床上,搂过儿子温柔地示意:“福铭,这位是景阿姨,你以后要叫她……”      “妈妈——!”儿子替他说了出来。      却福铭扭着身子要去拉李歆,他只看了一眼景然不情愿极了,“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景然再厚脸皮也没理由待下去。      福铭带过来一个小盒子,他掏出一个鱼缸,小嘴碎碎念:“爸爸,我把C.c915号带过来了,你看你看……”      景然浑身一震。      临门一脚她停了下来。      “这种鱼,黑黑的身体,通红的鱼鳍,长条的身板,嘴巴还一吞一吐的……是一种回溯鱼,每年7、8月份从中国C市洄游到美国东海岸,幸运的可以在纽约海岸捕捞到……”陈蹊在她身后,轻颤地说。      C.c915号,Contonce,福铭差不多两岁半……要把这一切联系起来并不难,他相信她应该懂了——他在福铭出生的那天就恢复了记忆,并以这样的方式思念着她。      从1号到915号,她不知道有多少个男人有这样的执念。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她抬起了脚步。      “景然!那年元旦我对你说的是——我想跟我的初恋结婚。”      窗户一嘭,风吹进来。      “风太大,我听不到。”      第二天景然到医院去看了正好在这里做检查的奶奶,她躺在病床上,精神萎顿,对护士的问话虽然礼貌但是冷淡。当爷爷从十里远的点心小铺赶回来后,奶奶仍然摆着一副别扭的神情,不肯好好回答问题 60、终章:一碗鱼汤 ...   ,也不肯按护士的要求服药。      “阿夏,你到底要怎么样呢?”爷爷有些着急起来。      她有些嗔怪地看了对方一眼:“我需要的,只是你的一个吻而已。”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都轻轻叫起来,她的丈夫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轻柔并深情地吻了她。      谁说爱情都是半花败呢?      陈蹊的病情已经稳定,今天早上,她炖了一碗鱼汤,她把连夜空运过来的家里那几条小黑鱼,全炖了。      陈蹊,也许就是你越过大洋海岸送给我的小黑鱼,我把它炖了,送给你吃。      和绪说的对,我和景深相似的不只有外貌,还有骨子里恶毒的因子。      那个人,是个傻瓜呢,他不喜欢穿白衬衫,可是他却喜欢我看他穿白衬衫时迷恋的眼神,也许我不是在看他,甚至是在透过浮影怀念当年穿白衬衫的你,可是他不在乎,只要我还有目光在他身上,就够了。      其实,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三年前那个笨蛋因为我“怀孕”气得发疯要带我去检查,结果我没怀孕,却查出了体质偏寒极难受孕,那个人隐瞒了,他几乎是立即的伪造了自己“不育”的体检报告,想着有一天我不会因此而痛苦。      走着走着,忽然像大梦一场,不自觉泪流满面。      普通病房里,一名冷冽的男子手下的枕被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带着毁天灭地:“我永远都记得,是你对我一见钟情,是你对我初次表白。”      说着打翻了床头的鱼汤。      景然已经走出了大楼,那个人停靠在木槿花树下,宁静而耐心地看着脚边的一朵小黄花。      她拿出手机,给他发短信——      “阿绪,我们回家。”      停了一秒,他拾起那朵小黄花,以为没人看见藏进了口袋——      “好。我们,回家。”      景然已经擦干了眼泪,小跑着追了上去。      远远地,只剩下相携的背影,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      “和先生。”      “嗯?”      “我爱你呢。”      〈全文完〉 【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欢迎光临书本网。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暮雪轻寒】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